马车于三日黄昏后停在了刘家大宅前,只见宅门紧锁,内里死气沉沉,大大封条晃得人眼疼,旁边的通缉令更是触目惊心……
豆蔻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强惹着泪,怎会这样……怎么会……难道和我亲密的人都会被我所累?
灾星……
灾星……
我是灾星……
的确是我连累了他……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我对不起亦珅,对不起他……
看着身边呆呆的刘亦珅,在头脑还算清明之际,想到这里乃是非之地,趁着没有被人发现,带着刘亦珅赶紧离开刘家大宅前,回到了瑶歌坊……
没敢走大门,趁着夜色降临,拖着刘亦珅从偏门进入,直接回到了豆蔻的闺阁之中……
绿姑眼尖的看见他们回来了,连忙大喊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好方便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房,随后打发人去忙活,趁人不注意,去找豆蔻……
“你们回来干什么?知道现在是什么节骨眼就敢回来?进城时候没看见到处贴着通缉令吗”
“姑姑,到底怎么了?”
“哎,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刘家是什么反清复明的逆贼……”
“什么?怎么可能?”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事情大有蹊跷,可是官府说是找到证据,二话不说抓了人,封了宅子,还到处在通缉刘少爷,如今……”
刘亦珅就像听笑话一样,反清复明?在拍电视剧吗?
我家反什么了?又复什么了?
还有比这更搞笑的事情吗?
“你说证据,什么证据?”刘亦珅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看着她。
绿姑被他看的一阵发毛,这眼神,像是要把人吞了……
“说是一首诗还是字画什么的,反正就是反清复明的逆诗,就在刘宅大堂中搜出来的”
“好笑,哈哈,实在是好笑,我爹向来不喜欢诗词字画,只喜欢山水人物,我家大堂何来字画之说”,刘亦珅被气得快乱了神智,“不行,我得找他们理论”……
“我的大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到处都在缉捕你,你的画像被贴的满大街都是,且别说有没有画像,单是这扬州城里,有几个不识你刘大少爷的啊,悬赏捉拿,在金钱的驱使下,谁都可能把你卖了,你说你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豆蔻深知其中的道理,死死的按住发疯的刘亦珅,不让他冲出这个房间……
“怎么判的?“
“这批抓起来的人都有真凭实证,说是三日后集体处决……”
“这么快?”
“这可是大事,惊动了上头,江南好多才子秀才都被牵连了,而且是牵连九族……哎,只要是关乎皇家声誉和命脉,他们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漏网一个啊……”
文字狱,刘亦珅想起中学历史学过的,乾隆时期的文字狱,冤死无数……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吧?怎么这么残忍……就因为一首无关痛痒的诗?
我不能,不能坐视不理,不能眼看着爹娘含冤惨死,还有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子的人……
刘亦珅一直在让自己冷静,冷静……
当天夜里,刘亦珅让豆蔻给他化妆,尤其是眉心的红痣,它太显眼了,要是能剜去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它剜去,可是剜去了疤会在,无奈只能将它涂成肉色后再伪装……换上夜行衣后独自一人潜入夜里……
豆蔻不是不想拦他,是拦不住他,现在的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必须要亲自勘察一番……而她……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哪还敢管他,也许他走了才会平安……
夜是如此的静,却掩盖不了这里的黑暗与腌臜,还有那即将到来的血腥……
他没有心情体会独自一人穿梭在古代黑夜的刺激,也没有一点在黑暗中孤独的恐惧,他的心,全被文字狱和愤恨填满了,迫切的想要找到拯救爹娘的线索,他恨啊,自己怎么不是福尔摩斯啊……
来到刘宅别院外的院墙,算是刘府最隐蔽的地方,凭着自己的身手,轻而易举的翻墙进了刘家大宅……
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只是如今人去楼空,破瓦烂罐到处都是,可想而知当时人被带走后这个家所有值钱之物都被扫荡干净……想想到这里已经半年多,多少对这里产生了解不开的感情,想到娘平日里对自己的关心与疼爱,想到爹平时虽然严厉却不失耐心的调教与教诲,再看到如今的满目疮痍……哎……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
刘亦珅猫腰进入大堂开始巡查,然后穿过中堂进入内堂,不曾想突然串出个黑影,好家伙,可是吓了一大跳,但是清醒的大脑告诉他要冷静,此人出现在这里必与案情有关,于是如影随形的追了过去……
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吧……也许是为了给爹娘洗白冤屈而勇气倍增,要是放在平时,估计早就怕的不要不要的了……
那个黑影发现他追了上来,好像是故意引着他穿过后堂,出了前院,向后面别院跑去……
刘亦珅越追越心惊,怎么那人对着府里如此熟悉……
正当愣神之际,那黑影串了过来,就与刘亦珅打了起来,几招过后,刘亦珅敌不过……被人捂着嘴拖进了后山……
…………………………………………………………………………………………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刘家的世交和文博。
和文博现居京城,是满洲贵族钮祜禄氏,满族八大姓之一,外租先为钮祜禄?遏必隆,是辅佐康熙帝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
和文博受着先祖的庇佑,一家荣光,但他这一支弃官从商已三代之久了,到了他这一代,家族虽不如先帝时期那么繁盛,但这买卖做的倒是风生水起,与扬州刘家算是世交,一直经营着丝绸贸易,往来长达二十余年。
也是赶巧,就在刘见行夫妇被抓的当晚,和文博来到了扬州,本着打算和刘见行谈谈今年的丝绸生意,可是一进城就发现大街小巷到处贴了通缉令,画像之人并非别人,而是他比较钟爱的刘亦珅……同时也听说了文字狱一事,也是惊的不轻,明知刘家是蒙冤莫白,可是苦无线索,再加上如今朝中无人,只能是望洋兴叹,图感悲伤。
和文博虽是商人,但是自幼习武,身手了得,寻思自己莫要白来一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刘府,看看能否找到被冤的线索,以尽最后的微薄之力吧。
无独有偶,正好遇到了同样心思的刘亦珅。
和文博刚开始没有认出他来,只是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时夜探刘府必与刘家之事有关,于是暗中观察着他……
只是一小会儿,和文博就认出来者是谁了,不免激动,万幸啊,他还好……
他也是一年多未见过刘亦珅了,这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但对他倒是极为恭敬,因为打小他就点拨过他练武,算是他众多恩师中的一个吧……当然后来刘亦珅也和别的师傅学不少武艺……
一来屋里太暗,再因为刘亦珅特意掩了面,眉心那颗痣也不见了,但是那身形那种气质,他还是认出来了……
刘亦珅不认识和文博,但和文博却识得是他,于是把他引出来,趁着他惊慌之际几招便将他制服拖至后山背静之处。
好在刚才的打斗没有惊动任何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满城都有护卫巡逻,刘家又是大户,还有漏网潜逃之鱼,必定会作为巡逻的重要之地,这要是闹出点动静,后果不堪设想。
和文博感觉到了他的恐惧,轻声道,“亦珅莫怕!”
他认识我……但是声音是陌生的……刘亦珅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指指他依然捂着自己嘴的手,和文博会意的拿了下来。
“亦珅,是我,和世伯……”
啊~~~~谁来告诉我他是谁啊?……虽是陌生,但是声音温和慈祥,像是久违的长辈……口音也不像是本地的,反而有种家乡的味道……
插一句,赵新一是个北方的姑娘,穿越到了南方刘家,到处都是南方口音,虽然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但是那种软软糯糯的感觉她不是很喜欢……
而对面这个和世伯,一口纯正的北方口音,听起来既舒服又亲切,真是久违的味道……
“和世伯?”
“怎么了亦珅?”和文博只道他是因为家中突变一时恍惚才不识得自己,哪知道其实是另为其人……
刘亦珅反应过来,世伯,自是认得他认得刘家……“世伯,您怎么来了?”
这句话问的毫无问题,而且问的很高明……
“我本来找你爹谈今年的丝绸生意,也不曾想你家出了此等事……亦珅莫怕,万事有世伯给你做主……”想起来他进城时看到的通缉令,“亦珅,你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很危险,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和文博一想也对,于是问了问他的近况。
刘亦珅知道他是爹的生意伙伴,而且感情很好,犹如夜晚迷航的小舟遇到了指路的明灯,心中顿感安慰,那种亲人的感觉是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的,劫后余生啊,他悲悲戚戚的将他最近的情况全告诉了和文博,连和豆蔻私奔的事也没有丝毫的隐晦全部和盘托出。
“万幸啊,孩子,真是万幸……”
刘亦珅也是后怕呢……
“世伯,咱们该怎么办?”
刘亦珅终于不用学着他们南方人说话了……
“首先一定要自保,你千万不能被官兵发现,”然后仔细打量着他,“嗯,你这样装扮很好,不是很熟悉的人面对面是看不出来的……”
“嗯,世伯,那我爹娘……”
“亦珅,你要有心里准备,文字狱不是小事,牵一发必动全身,皇家不可能放过任何有可疑的人,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前朝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而且这次我听说牵连甚广,官府都有不少人被连累了……”
刘亦珅突然有点心灰意冷,双目迷茫的瞪着远方,毫无焦点……
“那咱们该怎么办?”
“看着府里的样子,肯定是找不出什么线索了,不管怎么样,世伯定保你周全,也算是对得起你们刘家了,也不枉我们和刘两家相交一场。”
刘亦珅想起当日自己离家出走,连爹娘是什么反应都不知道,看着如此落破洞庭院,身不由己的向自己的别院走去。
他的书房,他的卧室,他亲手定做的秋千,歪倒在一边的风扇,亲自研制的美白面膜……一切都结束了……全化为虚无……
走到床前,翻开被褥,底下暗格里,那过年时爹娘给他红包和之前娘给他的满满一盒的夜明珠……
泪潸然落下……满腔的委屈如决堤大坝,收都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