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佛罗伦萨
美蒂奇家中一室
柯西莫携巴蒂斯塔、切萨雷及从仆等上
柯西莫近来有些什么消息派往教皇那里送信的人回来了吗不知道什么缘故我的心里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愁云巴蒂斯塔你知道我的感觉一向都很敏锐正是靠着这种天性中奇异的力量它在过去曾让我躲过几次必死的灾祸假如这次我没有因为过度的忧虑而陷入虚妄的幻想的话那么它是极有可能在现实中应验的但是令我感到不安的原因究竟会出在哪儿呢我审视了记忆的荒墟连缀起来的的碎片可是除了怀疑的影子一闪而过之外就只剩下年迈干瘪的形体像一具死尸一样标志着我们青春的墓碑随时提醒着我们暮年的悲哀唉我但愿把自己寿命的二分之一分给我那早夭的儿子我也就不必在这样的年纪还要奔波劳碌枉然地用无益的叹息嘘成满天的云雾使衰败的门楣显得更加颓丧凄凉
巴蒂斯塔老爷我听人说对一件事情思虑过多反而会因为过于谨慎而陷入愚昧的迷惘中这是所有的聪明人都常常犯的一个毛病因为过度的智慧得不到妥善的利用反而给自身造成莫大的灾祸就像精美的食物一样如果吃得过饱那对身体也是有害的
柯西莫不错巴蒂斯塔我想我是过于焦虑了近来与帕奇家族的争斗耗干了我那微弱的精力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疲惫愿永恒的天父早日将我召回我就不至这样悲叹连连可是洛伦佐去哪了这孩子是我在走向凄凉的死亡中宁静的安慰只要看到他那年轻威武的容貌我便感到另一个自己在洛伦佐身上复苏了即使那刻薄的死神提前叩响美蒂奇家族的门扉失去了我的荫蔽洛伦佐也会给这里洒下希望的光辉
巴蒂斯塔我想少爷此刻正在郊外的树林里徘徊呢最近一些时日有人常常在那里看到他还没等到温和的南风把草叶上的露珠吹落洛伦佐便踏着清晨的阳光到那树林里去了我曾让贝尼托悄悄跟着他试图揭开他心灵上的隐衷因为洛伦佐近来的举止简直不近情理原本一个活泼的人儿现在却蒙上了忧愁的面目使人看了格外感到心酸可是洛伦佐即使在郁郁寡欢的时刻也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贝尼托几次都被少爷躲开了我也曾让朱利阿诺少爷在洛伦佐回家的时候接近他可是对一向珍爱的弟弟洛伦佐也不理不睬了
柯西莫你没有亲自问过他他忧愁的病症在哪儿吗这种反复无常的怪脾气简直跟他父亲当年一模一样这孩子有时候太任性了将家族的权柄交到他的手里我还有些不太放心哩朱利阿诺是太年轻了他那脆弱的筋骨还不能迎受暴虐的鲜血的泼溅他也不像他的哥哥那样坚强聪慧我不愿将一棵稚嫩的幼苗扯入无情的风暴在它还没有向骄阳吐露它的嫩蕾便无可挽回地被罡风催折了
切萨雷你们两家陷入这场无情的争斗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倘若还有任何可能消除这场积怨我都将凭着我最大的努力去实现对于你们家里的两位少爷我常常在街头听到人们对他们的赞赏因此你也不必过分为了家族的未来忧心劳力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违背人类的天性去预测未来岂不是一种愚蠢的行为那就等于时刻将自身置于忧惶的恐惧之中周围到处充斥着怀疑的阴云这是任何有智慧的人都应该竭力避免的行为
柯西莫我并不是要去预测未来可是我却不能不为明天打算渔夫们在夜晚归航的时候总是会幻想着明天捕到更多的鱼可是就在同一个地方好像命运之神要把她的罗网撒的更加均匀一些结果历尽艰辛的渔夫往往一无所获但那丰收的念头却不会随着凄凉的收获就此消散往往盘踞在他们心中好几天最后当他们发现继续待下去也是枉然的时候他们才会向更远的地方飞驰我的心思也正是这样倘若我还像年轻时候一样生气勃勃身体里充满坚毅的力量那我是不会在原地踟蹰不前的
切萨雷唉岁月真是一个无情的娼妓当我们年纪轻轻的时候她整天围绕在我们的身旁对着我们那温柔的耳朵柔声蜜语可是当我们步入生命的隆冬原本俊俏的脸庞逐渐为那可憎的皱纹所侵蚀她便背过了脸去投入了新欢的怀抱
巴蒂斯塔两位老爷可不是吗当我第一次走进这座庄园的时候家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全城的名媛佳丽都来了衣服上的缀带连接起来像飘过天空的云朵璀璨的明灯比夜晚的星星还要闪亮门口的马车从柱廊那里一直排到了城墙下院子里聚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喧嚣的气浪震得地板都在发颤复活节都没有这么热闹哩唉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当年步履轻盈的白鸽转瞬变作了如今的苍鸦虽然时间溶解了爱火融融的心可它却没法消除仇恨反而因为时间的堆叠而愈加浓烈难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吗原本亲密的恋人也能反目成仇团结友爱的兄弟为了闪光的金币竟割断了忠诚的袍泽唉这真是一个混乱的世界今天还亲亲密密可是转瞬之间即挺剑相向让那原本温热的血管里喷吐暴虐的毒焰浇熄邻人罪恶的双手
柯西莫别再说下去了吧既然仇恨是无法避免的就像月亮无法脱离地球一样那就索性让我们支起坚硬的盾牌随时抵挡着那阴恶的攻击否则就让我们像尘灰一样陨灭了吧
切萨雷伯爵您真的做好了准备要与帕奇家族对抗到底了吗只要您还有一丝和解的意愿我都乐意尽心去为您办到
柯西莫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切萨雷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佛罗伦萨同样也容不下两个势力庞大的家族你要想消除这段沉积的夙怨除非摧毁了整个佛罗伦萨城然后在它的旁边重建一座你怎么说切萨雷
切萨雷我那灵巧的舌头已经打上了结我简直说不出话来真的你们两家的仇恨即使把地中海的水抽干也丝毫不能冲淡累世的积怨我想我恐怕要有负重托因为即使一千条舌头加在一起它也丝毫不能撬动心中的顽石再见伯爵再见好朋友如果我再呆在这里不走就未免丢人现眼了【下】
柯西莫哼他竟也当起了说客倘不是旧日的情谊还在我的胸膛里温暖着我那冰冷的心我非将他的胡子扯落不可巴蒂斯塔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帕奇家的人竟然要求求和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的阴谋而我那善于鼓舌弄唇的朋友一定是收受了他们的贿赂才来这里抖落他那犀利的词锋的不过任凭他们的诡计如何狡诈我都将像一个机智的猎人一样将他们布下的陷阱一一侦破去看看洛伦佐回来没有慢着把朱利阿诺一块叫来
我有话对他们说【一仆下】
柯西莫【唱】诡谲的阴云正向这里汇集
祥和的外表下蕴育着鲜血淋漓
越是悄无声息、默然不语
随之而来的风暴就愈加狂烈
可怜我这昏黄的颓朽年纪
竟要遭受狂风骤雨的洗礼
【合】愿这沉重的苦难早日终结
重新迎纳幸福愉悦的岁月
巴蒂斯塔倘不是知道我们的敌人绝不会心慈手软我早就解下了缠挂在腰间的佩剑我这双枯瘦的双手近来连托举餐盘都异常艰难更别说拔剑直刺敌前况且自从上次的争斗之后帕奇家的人已经不敢公开寻衅滋事我的剑只好敛锋纳鞘收敛了它昔日所有的光华就像暮年卸职的梭伦一样虽然他的辩才依旧犀利冷峻但是由于缺少了施展的处所所以只好锁住了善辩的机舌任由智慧的光华在空虚中凋落
柯西莫但愿你的剑不要像你的笑话一样变得光秃秃的否则我们只好把轻蔑的话语抛向我们的仇敌瞧谁来了【多梅尼科上】
巴斯蒂塔好像是马西莫家的多梅尼科一只俏皮的猴子
柯西莫啊欢迎欢迎年轻的多梅尼科
多梅尼科您好尊敬的伯爵老巴蒂斯塔我向你问好你好
巴蒂斯塔看到您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您又给我们带来什么笑料吗记得上次您的笑话把鞋底都笑穿了结果只好光着脚回家去了
多梅尼科我希望这次不会把你的牙齿笑掉因为鞋子破了还可以重补牙齿脱落了那就只好光着嘴巴说话了你的主人呢老巴蒂斯塔
巴蒂斯塔不是在这儿吗
多梅尼科不我指的是洛伦佐他人呢【向伯爵】洛伦佐兄弟呢我听说他最近有些闷闷不乐常常用沉重的叹息装点憔悴的眉宇使那温馨的早晨因为得不到他的眷顾而过早地降下霜露他这一奇怪的病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啊痴人傻子洛伦佐什么时候也跌入了他讥笑过的罗网中竟板起了脸漫对和煦的晨光白白的把大好的时日就这样损耗
柯西莫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缠住了他的心自从上个星期他从教堂回来之后整个人的神情就一下子变得阴沉、悲郁仿佛是六月里阿尔卑斯山的天气刚才还是阳光普照、天蓝如水可一下子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结果山顶云遮雾绕、电闪雷鸣洛伦佐正是这个样子我们曾想拨开迷雾透视他的内心但这孩子却牢牢地把自己锁在磐石下面不让任何语言或是眼神来触碰
多梅尼科啊可怜的洛伦佐他竟抛开了温暖的阳光而化作一块坚冰吗我非要把他这块冰融化不可看看他的心底深处究竟藏着什么隐秘
柯西莫我们正是这个意思你是他的好朋友我想他会听你的劝告的要知道年龄上的差距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同龄的朋友之间总是有更多的话说
多梅尼科再见伯爵再见亲爱的巴斯蒂塔我要循着晨光的足迹到那安静的林中去追寻一段隐秘【欲去】
【一仆携书信重上】
仆人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少爷走了啊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浑身是血躺在街上
多梅尼科混乱的颠倒离奇的流血
柯西莫什么事情吵吵嚷嚷让这宁静的清晨因为你的聒噪而混乱不堪你喘口气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人老爷不好了洛伦佐少爷不在他的房间里这是我从他桌子上找到的一封信可是因为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我便拿给那个给少爷洗衣的女仆看据说她在这个家里是认得几个字的可是她也不大能看懂她从她看清的几个字说少爷走了【以一纸交伯爵】
【柯西莫】嗯洛伦佐在信上说他要暂时离开家几天前往城外的寺院拜访那位虔敬的教士虽然对他的这一行为我们无可指摘但是在这特别的时期任何轻微的震颤都叫人失魂丧魄所以凭着良心上的安宁起誓我绝对不能同意这种行为可是你最后说少爷浑身是血躺在街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仆人啊少爷的肩膀给帕奇家的人刺了一剑他正痛的在地上打滚呢
巴蒂斯塔什么帕奇家的人竟然敢如此无礼难道他们想要撩狮子的胡须吗
多梅尼科你说的究竟是哪一位少爷说清楚些
仆人就是朱利阿诺少爷他的侍从杜乔匆忙从外面跑了回来向我诉说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据他说当黎明女神那黧黑的面庞从烟囱顶上露出来的时候金色的阿波罗踩着云朵翩翩降下洛伦佐少爷像往常一样走出了家门他的弟弟就在后面悄悄跟着可是到了嘈杂的市场那里洛伦佐少爷就像一阵轻烟不见了踪影焦急的朱利阿诺徘徊在街头上这时候帕奇家的法比奥带领着一众仆人从对面走来他们先是对着少爷扮鬼脸当他们发现这种把戏毫无作用时就转而用卑鄙的言辞向着少爷尽情抛洒朱利阿诺少爷被他们气的动了火气便扯着法比奥的领子定要和他在刀剑上较个高低起初他们打得势均力敌双方各擦破了一些表皮后来随着你来我往的挥刺年轻的朱利阿诺渐渐体力不支结果在闪躲的时候不小心给法比奥刺在了右肩上殷红的鲜血刹那间便像泉水一样到处涌溢这会儿朱利阿诺少爷还躺在街上痛得直喊呢雅科波正守在那里啊多么凄惨隐晦的景象想想都令我胆颤心惊
柯西莫行了快停止你那无益的悲叹吧我的耳朵里充塞了太多的苦辛哼难道帕奇家已经忘记了上次的伤痛难道他们眼睑里的泪水已经干涸难道他们那脆弱的心房已经不再震颤了吗去拿我的剑来我非要给他们一个惨重的教训去快去
多梅尼科这群违法乱纪、残暴无礼的畜生仁慈的上天造就了他们他们竟然不知好歹漠然地让这高贵的灵性受着鲜血的污渎伯爵我这就去寻访洛伦佐然后在城里与你们会合
柯西莫嗯你去吧愿上帝赐你好运【各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