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北京遭遇到多事之春。
自从北京出现第一例SARS病患后,这颗祖国的心脏就开始了不规律的跳动。病毒并没有因为它是首都而心慈手软,反而由于外来人口多,流动频繁导致疫情迅速蔓延。
三月末,新华社首次报道北京疫情;四月初,卫生部长接受央视采访,他微笑着告诉大家,虽然病毒来势汹汹,却在可控之内。北京是安全的,戴不戴口罩都是安全的。可惜,他在镜头前绽露的笑容轻飘飘的没有分量,公众内心的恐慌难以就此打住,人们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就连果儿这样内心强大的人也在忧心忡忡。
“没那么简单……真的,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有感觉,才知道什么是害怕,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传染……本来实习安排还有一周的时间,系里和单位商量了一下,还是提前结束的好……回到东城,脚踏在站台上的那一刻心才落了地,不夸张,热泪盈眶啊……”她又笑着补充道,“距离不仅产生美,还有安全!”
东城虽然算不上世外桃源,倒也暂时远离了病毒的烦扰,此时已是春末。春天到了这会儿已是极致,无论你见与不见,满树的鲜花,满眼的浮云。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金黄色的银翘……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颜色艳丽的,团团簇簇,挨挨挤挤,压弯了树枝,遮住了绿叶。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扑簌簌地飘落下来,像冷艳的雪花,像清爽的细雨,像淡淡的云霞,在天际间轻轻滑过,美轮美奂。树下站着几个学生,仰着脸,张开手掌,让花瓣在脸上,肩上,掌心里恣意地徘徊……
我在校路上匆匆而过,被他们年轻的笑声感染着,刚才的不愉快渐渐地被甩在身后。
二十分钟前,小谢来找我,准确的说是我让他来找我。很长时间了,我没理过他。澎湃说过,有些问题学生你越是急于做他的思想工作,他就越逆反,莫不如适当地晾一晾,时间久了,他自己才会反思。
可是今天,有些事必须要说。
小谢三四节没课,可他非要踩着下班的铃声来,磨磨蹭蹭不情不愿。走到办公室门口也不敲门,只把头插进门缝里,伸长脖子向里面看。
“找谁?”澎湃看到他问道。
我下意识的转过身向门口看去。
“导员,我,我来了!”他没搭理澎湃,挤进门来,冲着我讪讪的笑道。
“你很难请啊!”我吊着脸,“看看几点了,我要下班了,你才来,故意的吧!”
“没,没”小谢摆摆手,“我哪敢啊,有点事儿耽误了!我还想着,导员这么长时间没找我谈心了,今天一定要早点儿去,和导员多聊一会儿,我知道你忙……”他把油腔滑调揣在了裤兜里,随时都会翻出来。
“行啦!给我打住,没时间听你臭贫!”我把他的话打断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知道还是不知道呢!”他无视我的态度。
“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提高嗓音,厌烦地追问着。
“不知道!”他收起笑容,垂下眼帘。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肯定是宿舍有人跑来告状,不就是夜不归宿吗,又没碍着他们,真是多管闲事!
“不知道!那好,我来告诉你什么事儿!”我没好气的说道。
我把宿舍七个同学集体来告他,让他搬出宿舍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随着我的讲述,他的脸色慢慢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玩世不恭变成了惊讶错愕,又从惊讶错愕变成了义愤填膺,在这义愤填膺中还夹杂了一丝委屈……
我的话显然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突然,他抬起头来瞪着我,停顿片刻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搬!要搬,也是他们搬,凭什么要我搬出去……他们个个装好人,你,你就是偏心!”他用手指着我。
我正要反驳,忽然,桌对面的澎湃呵斥道,“你跟谁说话呢!”
这声吼彻底让小谢安静下来。他转过身望着澎湃,略带哭腔地说道,“我不搬,他们排挤我!”
“小鱼老师也没说让你搬啊,”澎湃沉声静气地说道,“她是让你知道同学对你的意见,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和老师说话呢!”他把椅子朝小谢推了推,“来,你先坐下吧,我听听,他们是怎么排挤你的?”
我离开时,澎湃在讲,小谢在听。
看到树下驻足嬉笑的学生,我回想着刚才的小谢。
到了二年级还没有找准目标的学生就像小谢一样,颓废,没有生气,魂不附体,行尸走肉。乱蓬蓬的头发,油乎乎的沾着白色头屑,长长的刘海儿把眼睛遮的严实。可想而知,心灵的窗口透不进光来,内心只剩下阴霾了。
我突然有一种感悟,其实疾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缺少阳光,因为缺少阳光而对生活失去兴趣,失去探索快乐,感知快乐的兴趣。
我走到食堂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朝男生宿舍拐过去。
一到中午,食堂前的小广场就像集市一样热闹非凡。
卖盗版书的,卖笔记本、钢笔等文具的,卖小电扇、台灯、耳机等日用品的,棚子下一个个小摊位生意甚是红火。摊主大多是勤工俭学的学生,他们向团委申请了场地,从批发市场进货,再零售给同学从中赚个差价。
下了课去打饭的人或是打完饭准备回宿舍的人或是无所事事的人都喜欢在这里瞅几眼。有的像淘宝一样翻翻看看,碰到自己需要的掏出钱包买下来;也有的只看不买,摸摸这个动动那个,摆弄一圈后扬长而去。
卖货的摊点旁有几个社团在招员。他们的热情不亚于那些兜售商品的,又有点***拉壮丁的架势,见人就朝棚子里拽,嘴上还不闲着,“来看看,不参加没关系,看看我们的章程,再看看我们的活动,有机会帮我们宣传宣传!”
这几年社团发展走入瓶颈,数量逐年减少,规模也在缩小。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社团自身存在问题。有些社团名字很大,却空有其表,没什么实质内容,活动也不丰富。就像前几年成员最多的发展社,最火的时候覆盖三个年级两百多号人,后来因为不知道该发展什么最终解散。退社的学生抱怨说,社里光知道收社费,承诺的发展计划一个也没兑现。当然,目前学生的个性特征是社团衰亡的另一个原因。现在的学生不太热衷集体活动,喜欢自己做事,也不像前几年以加入社团为荣,所以入社的积极性显然没有以前强烈。
所以,社团只有创新思路才能有所发展。
肖兰此刻正站在一个棚子的旁边,向远处张望着。说好了,下班过来和学生一块儿招员,这都十二点半了,还没见小鱼的影子。
外语系和数学系联合成立了一个社团,名字是澎湃起的—大学生志愿服务队,点子也是澎湃出的。
“现在学生社团不少,可是多以学生兴趣爱好为主,咱们成立一个义务服务献爱心的社团,既符合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主题,弘扬主旋律,还能吸引学生,调动学生的积极性!”澎湃把我和肖兰叫到一块儿,商讨此事,“宣传口号我都想好了,‘我奉献,我快乐!’你俩说怎么样?”
当然好了,说干就干,我们俩一拍即合!数学系的学生会秘书长何翔做社团主席,外语系的学生会副主席做秘书长。就这样,摊子支起来开始招兵买马!
肖兰在焦急的等待中,我却因为小谢一打岔把中午招员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还没走进男生宿舍,就听到一阵阵的哄笑声,紧接着是半哭半笑的嚎叫,我紧走几步,却愣在了门口。
就见几个男生趴在床上玩叠罗汉,一个压着一个,已经落了四五层,上面的在哄笑,下面的在嚎叫,围观的还不过瘾,跃跃欲试的继续向上落。眼看着下面的已经支撑不住,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有几个不怕事儿大的,拍着手在旁边加油,“坚持,坚持,再加一个,没问题,再加一个啊!”
没有人注意到静观多时的我。“干什么呢!”看来,只能我先发声了。
声音虽不大,却还有震慑力,哄笑嚎叫立刻停止。或许因为我是女生,他们稍有尴尬,外宿舍的逃之夭夭,大家瞬间作鸟兽散。
“玩什么不好,偏玩这个!你们多大了,还有没有轻重,把人压死了怎么办?!”因为我的话没所指,男生都各做各的,没人回应。
“你没事儿吧!”我问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男生。
“没事儿,”男生一边搓着腰一边说,“导员,我真没事儿,大家闹着玩的!”
我没再说话,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几个人,为什么小谢会和他们格格不入?仅仅是因为小谢喜欢泡网吧,常常夜不归宿,还是有其他原因,为什么小谢会说他们排挤他?
我百思不得其所。突然,电话响了,肖兰在那边急切地问道,“你还来不来?我得去趟校医院,有个学生发烧了,你过来盯一下!”说完,她匆匆挂断电话。
我这才想起还有招员这回事儿,于是,急急地往出走。
刚出门,有人追出来,“导员,等一下!”
我站住转回身,是皮尔。
“我有些事儿想告诉你!”他说。
看他略带害羞的表情,我已经猜出八九分。“怎么,终于想起来找我说说了!”我笑了。
“不是,其实……早就想找你……就是……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他结结巴巴道。
“那好,等你想周全了来找我,这会儿我还有事。另外,我也有事想问你!”说完,我快步走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