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南生斜斜的瞄我一眼,脸上浮现缺乏感情的笑容:“小老弟,你认真听好!当你们在为一部动画片命名的时候,最好是从字数较少的方向着手,这是一个最起码的原则。当然了,如果你们是想考验观众的记忆力那就另当别论了。”说完他又用出了名的不友善眼光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眉毛越笑越粗。
我已闭上嘴巴,但仍旧不能稍事喘息。
“我想你们应该听说了,上个月我们的奇魔子在东京影展小赢你们的时候,亚洲代理权就已经卖给亚洲迪斯尼频道了,播映的档期也已经敲定了,就安排在暑假。”岳南生望了下G-SHOCK腕表:“看,时间过得多快,不就是下个月了嘛。”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打了麻醉剂,一片昏天黑地又动弹不得,我猜想孙霞必定和我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是谁不知道,那些销售到海外的国产片,往往被安排在人烟罕至的非黄金时段播出。这么一想,我又忍不住了:“请问,是在什么时段播出呢?”这是一个处于劣势的选择,话才说出口,我便成了一个不谙世务的人。
“下午五点半。”
在美国市场,周六早晨是动画片的黄金时段,而在亚洲市场,正是下午五时三十分。岳南生这下子够得意的了,我和孙霞就像是两具死尸,一心等待岳南生的气味从我们的棺木中消失。然后他的手机响了,似乎有避开我们的意思了。
“先这样吧,如果有时间我会很愿意和你们多聊聊,但你们看,我现在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们晚上见了。”岳南生终于背向我们了,但我高兴得太早,不一会儿他的声音又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飘荡过来:“对了,英国BBC电视台的克里斯廷跟我很要好的,昨天我们的欧洲代理权也已经卖给他们了。不管怎么说,国产动画片要想卖到海外并不容易,我一定会帮你们把好话说尽的,但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们那个难听的片名最好尽快把它换掉。”
岳南生边讲边离去,我和孙霞目目相觑了一会儿之后,天啊!他又两手捂住手机喀喇喀喇地回来了,他终于撂下了至关重要的一段话:“小霞,请妳回去务必转告瑶瑶,我是这样认为的,一般个人投资者不喜欢冒风险,一旦公司稍微运转困难或者遭其它不利因素影响,投资者极有可能临时抽走资金,这对你们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你到底想说什么?”
岳南生恶意笑着:“嘿嘿,我说我能看穿妳的脑袋!”他转而对手机里的人敷衍了几句,然后结束通话,又对孙霞说:“上回我的提议对你们的困境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机会,妳让瑶瑶再仔细想想,让她务必来找我,这样对大家都好。至少,我还不至让她连一趟法国机票都无法负担。”说罢,他便真的走了。
“你别太过分了!别对我摆领导架子,懂不懂?我和石静瑶都不再是你的部下了,你没资格指使我了,你听见了没有?岳南生!你听见了没有?”孙霞失控的指着岳南生的背影叫骂,仿佛永远不能宽恕他。
在异乡遭受打击所产生的鬰闷无可比拟,孙霞的防御被彻底攻陷了,我并不清楚到底过去孙霞和岳南生有什么过节,但我相信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她有多么痛恨岳南生。直到看孙霞骂累了,直到确定岳南生已被人群淹没,我才怯怯开口:“孙总监,听岳南生的口气,那意思是不是说除了其他人之外,他也想要买下我们公司呢?”
“你给我闭嘴,这种话不要到处乱说!”她推开我,走到后边去。
这会儿,一切都在静穆中。
在孙霞的统治之下,一切都将是艰难的,尤其在这个小小的展位里,一切权威都掌握在她手里了。现在她又慢慢地走来,有点失落的重新从我手中取走牛皮纸袋,再打开来。我能感觉她是为了掩饰方才的窘态,但她这个举动是很扫兴的,岳南生不在场让牛皮纸袋变得没有多大意思,而那些洋文她更是看不出端倪。
“你把这份文件的重点翻译出来,发到石总和我的邮箱,让她心里好有个底。”孙霞又没好气的塞给我。
我不讳言,对于动画专业知识我是不足的,但我曾轻松通过英语八级鉴定,这点优势使我在这种时候略占上风,不至于会在这种地方被她逼到畏缩怯懦的处境中。可是,石静瑶更不一般。她出身书香门第,与外国人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说得一口极为流利的美语。在她面前,我的八级英语毫无疑问是不入流的。
“好的。”我抱着文件坐到一旁,拍掉桌上灰尘,从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准备杀时间。
“还有,石总发了一份修改过的英文得奖感言给你,这件事优先处理。”
“好的,我马上照办。哦,是不是也要翻译成中文呢?”
“那还用说?难道领奖的时候你想看我上台出洋相吗?”
“哦?那么,我也要一起上台吗?我该说些什么呢?”我感到无比兴奋。
“你别做白日梦了!”孙霞巴了下我的后脑勺。
在这个行业做白日梦是理所当然的,那不正是每部动画片的创意来源吗?真想告诉孙霞,外面不知有多少合作商论及她时会露出恨意来。现在看来一点不错,他们这样恨她是合乎事实的,她的心肠是僵硬的。
我概括的浏览一遍电子邮件,石静瑶这篇得奖感言并非长篇大论,用词简短扼要,她感谢了许多人。常欢,他是她首先要感谢的人,因为他为她创造了《白晰晰对脏兮兮》这部影片。但名单上第二个值得感谢的人,居然是岳南生!
外面闲话说个不停,之前便有人对我说过,石静瑶已甘心下嫁给常欢了,但在我入职的前半年,常欢便已离职,据说是治疗心灵创伤去了。而从岳南生刚才脱序的行为来看,我猜想常欢、岳南生和石静瑶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如何解释。石静瑶感情归属是可疑的,常欢的行踪是可疑的,岳生的手表是可疑的,人人都是可疑的,总之,一切都有点可疑。
我看孙霞十分恼怒地受完了岳南生的一肚子气之后,便一身破碎的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我想她得做点什么事吧,总得找到一个事儿来纾解气氛,缓和她的情绪,所以我厚着脸皮明知故问:“孙总监,虽说常导已经不在公司了,但白晰晰对脏兮兮总归还是他的心血,为什么连他也不愿意来会场露露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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