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这只是一桩塞牙缝的小案件,支队长在内心下了定论,将常欢和胡济天斥回,只收押朱老师。
但鹤卷的火气还没消呢!躺在病房里的他脾气又发作了,头脑如驾驶自杀飞机那样的朝蓝天拉起,再疯狂的俯冲而下,他那火爆脾气让医护人员个个都感觉到命在旦夕。但是强健的鹤卷不会送命,即便这架自杀飞机在地面撞毁,他也毫不怀疑自己将会复原。
出院当天,鹤卷重新获得健康,朱老师成功地获得交保候审,但问题总是重来。朱老师绝对没有想到他的诚意近乎枉然,当时,他毕恭毕敬的对鹤卷奉上一篮丰盛水果,决心忍耐着。
“不必来这套,我还活得好好的,我们法庭见吧!”鹤卷坚拒地说。
在法庭上,朱老师已顾不得仪态,顾不得体统,语无伦次的声声喊冤,彻底显露出一头困兽的真貌。
审判结束了,他被判处拘役六个月,就这样,他更加消瘦下来。
深圳、金钱、原画师,都已离他相当遥远。
他的心冷却了,算是阵亡了。
.
一年后,一九八六年,深圳。
远远从废弃工厂发出的拆除噪音,大到连地面都跟着振动起来。
在细雨中,胡济天万念俱灰的抱着一个破烂的马粪纸箱鸣金收兵,从公司返回住处。常欢来自相反的方向,一见到胡济天胳膊里的纸箱他便觉得害怕,两人在寓所大门交会。
常欢想起这些日子,他和胡济天是如何安适逸乐的共同谋生,但现在他的内心已形成一场风暴,一种巨大的恐惧。要不是他犯了一个要命的疏失,也不会把胡济天害得这么惨。
“济天,爱德华知道了是吗?他是怎么说的?你快点说话呀!”常欢不容许自己缓下脚步,奔上楼梯间时,他使劲地追问并试图挤到前方。他想为胡济天打开大门,这是他必须要做的,却又怕一旦开启这扇门,激烈的割袍断义将会取代正常情况下的谈天说笑。想到这里他便觉心烦,四肢像患了风瘫那样的不听使唤,钥匙险些掉落。
入内后,胡济天愤怒扔下马粪纸箱,还拿他自己的头撞击小餐桌:“该死!该死!”
常欢颤颤的将手搭了过去,语气温吞:“唉,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是不是爱德华把你开除了?你先别这样,重要的是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你原本的计划还照旧进行吗?”
胡济天粗暴的将常欢的胳膊撩开,又发疯似的一把将桌子掀翻,传递出一种事情无法好转的讯息:“我的计划?什么计划?一切都被你毁掉了不是吗!我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明白吗?”
要不是胡济天面目狰狞,他将会给人一种滑稽之感。常欢蓦然发呆,他并不想被这种毫无理性的争辩困住:“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但困难在哪儿呢?你说说看呀?别拿我发脾气好不好。”
“你老早就吃定我了,一开始你就吃定我了!”
胡济天的眼里仿佛已失去灵魂,显然已非过去在校园里那个经常会带着笑容乖乖坐下,让常欢尽情在画纸上挥洒的胡济天了。随然他偶尔会对常欢发牢骚、吐怨言,但说话从来不会如此不加以修饰责怪他人。
“济天,现在别说这些没用的的话,如果你好好的说,我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你?你看看你的尾巴翘得有多高,谁会愿意低声下气地去求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呢?谁会愿意为你这种人提供一个贬低自己的机会呢?每一次你在学校里晕倒,除了我有谁愿意帮助你呢?你觉得我这些话有没有用呢?”
胡济天说得对极了,常欢听了脸色惨白,有如一座石膏像那样惨白。
常欢的内心像断崖峭壁般的与世人隔绝,两只非常警觉的丹凤眼却经常在低低的眉毛下观察着他人。虽然他的确有一种不知打哪儿来的灵感泉源,和一种运用自如的力量,这些东西为他带来良好的绘画天分,但也为他带来傲慢。同学们都嫉妒他,嫉妒得咬牙切齿,也都不愿意接近他,因为他抬眼看人时常让人感觉不适,他的才华使他目空一切。
当心血来潮时,常欢会翘起尾巴来指指点点,无礼的去介入同学们的作画。受到侵犯的同学不止一次的围着对他发出怒吼,但一转眼他们便会看见常欢挂着他那副独有的嘲弄,对大家冷笑。因此,极度讨厌他成了同学们的共识,想拿他当作朋友是不可能的了,大家都相信他的心理有问题。
但常欢确实有一个严重的生理问题,不管他如何的观察入微,他永远也无法再行深入。常欢善于布局起草,却无法深入去刻划,细致地去修饰画作,他的每一幅画作看起来都像是未完成的作品,这是受到身体方面的影响。每隔一段时间,他爬上几层阶梯便气喘吁吁,感觉头重脚轻的。后来医生说那是低血糖症状,如果意识清醒,只要尽快补充糖份症状就会消失。而这对于讨厌他的同学们来说,真是个好消息。
常欢是经常需要补充糖份的,自从他第一次在学校晕倒那天开始,胡济天便经常随身为他储备着一些糖果。
想起这些,常欢好像开始记得自己是有点鄙吝的,他必须说些什么慷慨激昂的话来取悦胡济天:“这样吧,济天,我觉得如果爱德华真的知道了你的计划,那我觉得是时候展开反击了,如果你同意让我一起干的话,那咱们就一起来对付他!”
胡济天听了之后,筋肉颤动得更加剧烈了:“反击什么?怎么反击?名单都已经流出去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告的密?是朱老师!是他拿着那份要命的名单去向爱德华告密的,想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吗?还不都是因为你!”
原来是奸诈的朱老师,常欢硬撑着说:“我就知道,好过分!除了朱老师?还有谁会去出卖你呢?这个小人!无耻!”
“你还好意思说他!本来我和朱老师一直都相处得很不错,人人都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愿意找他入伙呢?”胡济天愤愤地将常欢推开:“你这个人不讲礼貌,脾气那么奇怪,人缘那么差。要不是因为你跟朱老师的关系搞得那么糟糕,要不是你老是这么干,他又怎会出卖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