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果然不久,老杨就托他的朋友给心武爸爸带话,很客气,说什么之前是误会,都是朋友,想请心武爸爸出来吃顿饭。心武爸爸当然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揣着明白装糊涂,带着心武妈妈一起去了。席间,老杨跟心武推杯把盏,称兄道弟。欠心武爸爸的钱也还上了,心武爸爸虽然不喜欢老杨,也还是说了些场面上的话,也给了老杨一些钱作为误工和营养费。老杨推辞了几下,接下钱的同时,承诺心武的事不再追究,并愿意跟心武爸爸一起去公安局,写和解之类的材料。心武的事情基本上在当事人那儿定下了调调。
“欣言,心武应该不久就能出来了。”电话里,显梦的声音有点兴奋。
“你跟柯子搞了不少事吧?”欣言笑着问显梦。
“也没有啊。一个没出息的人,那要费多大功夫?你什么时候回来?想你呢。”显梦问欣言。
“还要段时间吧。放假才能回呢。”欣言一直惦记着心武,现在知道心武很快能出来,心里舒服了不少。
“知道了。小朱最近也快回来了,前几天打电话给我呢。”显梦说。
“那就行。你现在跟秀秀怎么样?”欣言问心武。
“能怎么样?本来跟她挺好的。可是中间不是有个胡青月吗?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心机多,又喜欢我的很,总是制造不少的误会出来,总搞事。也是我不好,老是受不了她的诱惑。”显梦听到欣言问秀秀的事,有点不开心。
“知道了。没事,告诉秀秀我很想他。挂了。”欣言说完,挂了显梦的电话。他走出门来,才惊觉竟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他看了看巷子的两边光秃秃的树木,拉了拉衣领,朝宿舍走去。
明明最近很忙,离元旦不远了,明明要准备元旦的文艺演出,她是班里的文艺骨干,要排练自己的节目,也要指导别人的节目。尽管如此,明明还是抽出时间跟欣言腻在一起。
欣言在电话里跟自己爸爸几次说起想读音乐的事,欣言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要是换作以前,欣言决计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最多一次就过了。欣言爸爸被欣言搞的烦了,答应等欣言回去再说,欣言把这句话理解成他爸爸已经答应了,很是高兴。欣言的身上已经溃烂的没有人样了,溃烂的地方开始连在了一起,整片都是结着一层薄薄的痂,每天晚上冲凉是最难受的事,他需要长时间泡在水里,等血痂彻底软化了才能把衣服脱下来,对着镜子看看,欣言的后背上、大腿上、腋下就像是剥了皮的老鼠,都是红红的一片,辣辣的疼,只有把药抹上去才会好受一会儿。
这天晚上,欣言在半夜又被剧烈的胸口疼痛疼醒。宿舍里漆黑一片,他满头大汗,剧烈的疼痛让欣言不时抽搐起来,他感觉喉咙里有腥味往上涌,早上醒来,才发现枕头套上都是干涸了的暗红色的血迹,把欣言吓了一大跳,其实这早已不是第一次胸口疼痛,他有好几次都是在晚上痛到恨不得撞墙的那种,只不过见到血这还是第一次。这个时候,欣言只能狠狠的咬着被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孤傲惯了,害怕看到别人同情的眼光,但这种疼痛,毫无规律也毫无征兆,把欣言折磨的死去活来又不敢跟家里人说,更不敢跟明明说,只能一个人忍着,一个人自己扛着,欣言陷入到巨大的恐惧里,他想提前请假回去,看看能不能偷偷的做个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大致也料想的到,应该是在君山派出所的那一次,被沙发垫子垫着用榔头打的那次,把自己打出了内伤,因为在这之前,欣言的胸口从来没有出现过疼痛的情况。
欣言身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他没有让明明知道,他实在不想花明明的钱,有那么几次,跟明明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要掏他的钱包,欣言都巧妙的躲开了,欣言基本上都是一天吃一顿饭,买几个夹馍放在宿舍里,饿了就吃。赶上周末,欣言会趴在宿舍围墙上,等着别人叫卖一块钱五斤六斤的苹果,对于吃,欣言本来就很少在意。欣言也尽量不去明明宿舍,他怕明明看出来,正好明明一直忙着文艺汇演的事,也就忽略了欣言的变化。
欣言家里几次来电话,欣言说身上没生活费了,他爸爸一直说钱已经转过来了,让欣言注意查收就行,可是欣言根本没有收到钱。欣言失望极了,可是没有办法,只能自己硬扛着。
段贵平看出了欣言的窘迫,也许是出于上次误解欣言的事情内疚,也许是看着欣言每天饿着肚子的于心不忍,段贵平从自己不多的生活费里,拿出了150块钱,借给欣言应急,欣言没有拒绝,说了声谢谢,答应一个星期左右就还给他,段贵平答应了。
但欣言打死都不会想到,段贵平借给欣言150块钱的事,竟然被薛时军利用了,顿时为欣言埋下一段祸事来。
欣言爸爸在电话里又一次跟欣言承诺钱已经打出来了,过几天欣言就能收到。欣言算了算日期,应该是可以在他跟段贵平承诺的日子里还上的,能吃饱饭了,欣言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去明明那儿的次数也多了一些。
欣言爸爸所谓的钱打了过来,原来并没有。欣言没有办法在他对段贵平承诺的日子里还上这150块钱。段贵平身上的钱也不多,催了欣言两次,欣言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些低声下气的跟段贵平解释了一番,欣言实在不想去跟明明开口拿钱,他开不了这个口。
段贵平无奈,跑去跟薛时军借钱,薛时军本来就因为上次跟欣言之间的冲突憋着一肚子气,听见段贵平这么说,马上眼珠子一转,坏水涌上了脑子。
“他欠你的钱找他要啊。哪有说话不算话的?我们都是学生,家里给的钱又不多,你把钱借给他了,你现在饿肚子了,不骗你啊,我现在身上的钱也不够了。”薛时军对段贵平说。
“他现在不是也有困难嘛,大家都是同学,这样逼他要,不太好吧?”段贵平被薛时军说的有点动心,又有点不忍心,到底跟人借钱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怕什么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答应的时间没还,那是他的事情,你也要吃的。”薛时军这个时候巴不得把事情挑大。
“他现在家里的钱没寄过来,逼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还不是照样没的还?”段贵平说。
“让他去跟别人借呀。他女朋友不是有钱吗?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帮你要,就说你欠我的钱,我现在也没钱吃饭了,行不行?”薛时军对段贵平说。
段贵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别搞出什么事来啊,大家都是同学,老师知道了也不好。”段贵平说。
“放心吧,找他还钱而已,你怕什么?”薛时军见段贵平答应了,笑的很阴险,他拍了怕段贵平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300块钱来递给段贵平:“先应个急吧,不够再说。”说完就走了。
这天晚上,欣言去看明明,明明一看欣言来了,非常高兴:“欣言,我们学校明天晚上文艺汇演,我的节目是可能排的后面,比较晚,你要是不来,我掐死你。”明明抱着欣言的腰,伸手做了个掐的动作,把欣言吓了一跳。
“知道了,这么婆妈,肯定要来看你的演出啊。”欣言笑着刮了一下明明的鼻子。
“知道就好,明天我让我的姐妹们带你进去,你到时候就跟她们待在一起吧,我明天可没时间陪你,要看服装,要化妆,要适应舞台,等我演出完了,我们在出去好好吃一顿,算是庆祝我演出成功,好不好?”明明抱着欣言摇晃着,跟欣言撒娇。
“行。都听你的就是了。”欣言看着明明当着宿舍里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反而脸红了。
“你不知道啊,我最近可辛苦了,白天要上课,晚上要排练节目,还要指导别人的节目,星期六都没时间跟你在一起,你说我惨不惨?你看我的脸,你看看,皮肤的颜色都变了,可怜死了。”明明夸张的把脸往欣言脸上凑,勾着欣言的脖子要欣言仔细看看。欣言哭笑不得,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伸出手来在她脸上摸了摸:“是啊是啊,知道你能干,把我丫头脸上皮肤都弄爆了。跟个大姐似的。”
“就是啊,看着心疼了吧?就知道你会心疼。做什么事就要做好嘛,要不然就不像我了。”明明得意的看着欣言,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真受不了你们两个,你让我们这些没男朋友的怎么办?出去出去出去。。。”宿舍里几个人不满的看着欣言和明明,嘟囔着轰两个人出去。
“羡慕了吧?就是要刺激刺激你们,要不然就不知道找男朋友了。遇见自己喜欢的主动点呗,怕什么呀?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人只能活一次,要敢爱敢恨嘛,欣言,你说是不是?”明明毫不示弱,对几个一顿抢白,又回头问欣言。
“是,是,是!你说的很有道理。”欣言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把宿舍里的人都逗笑了。
“这还差不多。肚子饿不饿?我可是饿了,陪我出去吃东西,然后去舞厅里跳舞,我好久都没去了,明天要演出,今晚需要放松一下。”明明看着欣言说,又转回头问王月红几个:“你们去不去?去的话就说好,我在圣乐园等你们。”
王月红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去,干嘛不去?先到先玩呗。”
“行,那我跟欣言先走了。要来啊。”明明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说完这话,拉起欣言的手就风风火火的往外走,搞得欣言连跟王月她们红说个再见的时间都没有。
明明带着手套,挽着欣言的胳膊,这是96年的倒数第二天,因为寒冷的缘故,街上行人并不多,两边的店铺比平时显得冷清了不少。经过一家照相馆的时候,欣言突然心里一动:“明明,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一起照过一张相呢,要不照一张呗。”欣言试探的说。
“你怎么能跟我想的一样?”明明嘟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又马上嬉笑着拉着欣言的手:“走吧走吧,快点。”说完,拉着欣言往照相馆里去了。
明明本来想多照几张的,不知道为什么,欣言怎么说都只肯照一张,明明虽然有点不高兴,又拗不过欣言,只好作罢。
“走吧,好饿哦,我们吃砂锅粉去。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吃的地方。”明明远远的看着那家小摊点,马上又高兴起来。
“行。你说了算。”欣言嘴上答应着,顿时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也许欣言的心里,已经在想着回家的事了,他还没有跟明明说,欣言舍不得离开明明,他已经习惯了明明在身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