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第二天下午,欣言醒过来首先想到的是昨夜跟明明背靠着的背的一夜,他甚至想到了艳春,但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经历的人,欣言觉得自己有点惦记她了,他觉得这个女孩之所以整晚都泡在舞厅里,是因为想在音乐和舞步里掩盖自己的落寞。
欣言慵懒的伸了个腰,然后躲在毯子里在身上使劲的挠着,他感觉自己身上都被挠破了,在流血,他爬了起来跑到卫生间里去冲凉,他的内裤已经因为屁股上一处处挠破的地方流出的液体而粘在身上,他不得不用水把内裤打湿之后再慢慢的脱下来,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可欣言又无能为力,看着身上不堪入目的皮肤,除了廉价的硫磺膏,似乎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家里的被子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到了。欣言接到家里的电话才知道,被子里有一套米色的西装,一双白色的皮鞋,还有4500块钱,欣言交清了学费,他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生活很平静,紫云偶尔会打电话来,除了问他好不好就是问欣言什么时候回去,她说她的朋友给欣言写了信,问欣言有没有收到之类的话。杨玉霞倒是经常来找欣言,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来,都是放学之后,要么是邀请欣言出去玩,要么就是请欣言吃饭,每次欣言都婉拒了。欣言其实能感受到杨玉霞对自己的好感,只不过,杨玉霞不说,欣言更不想捅破而已。
欣言也开始去圣乐园舞厅,他自己也很难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自己想去听音乐,还是因为明明,或者两者都有吧。他自己觉得他开始关注这个女孩了,欣言每次去的时候,总是躲在一个黑暗一点的角落里,默默的看着那个心里惦记的身影,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明明没有来,欣言会觉得失落,会猜想她去了哪里?可是当他看见明明的时候,心似乎如鹿装,砰砰的跳个不停,欣言想躲开,眼睛里又是那个自己舍弃不掉的婀娜身影。可能对于尚且有点天真的欣言,好像一放了学能够看见明明,就是一种莫大的满足。欣言会经常想起和明明独处的那一夜,也许对明明来说,她不过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但却敞开了心扉。欣言觉得自己开始慢慢的想念明明,他心里明白,自己掉入到这个女孩布下的陷阱,他,爱上她了。因此,当圣乐园的老板邀请欣言每天晚上帮忙唱几首歌的时候,欣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欣言并没有因此而慌乱,他已经过了十六岁了,就算开始一段感情,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情感,也不见得是有多么羞于启齿的事。至少不开心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也是件幸福的事。心里憧憬的爱情,就是这样来到身边的么?她知道吗?欣言不禁茫然起来。
而事实上,明明也看到了每晚独坐的欣言。只要看见欣言,她就不会跟别人跳舞,而是坐在离欣言不远的地方。有时,欣言没有坐在相同的地方,她就会急切的找寻,她会故意在欣言身边走过,生怕欣言没有看见,她似乎是在等待着欣言跟她说话。而每晚只要到欣言唱歌的时候,明明总会站在离欣言不远的地方,端着杯茶默默的看着欣言,听欣言唱歌,就像欣言默默看她时的一样,只不过两个人除了偶尔眼神交时的灿然一笑,再无其他交集。又或者说两个人都在刻意躲避什么,却无法完全知晓彼此的内心。只是没人知道,为了那四目相对时的灿然一笑,欣言必须整晚整晚都守在这里。
刘韵邀请欣言参加她的生日会,欣言实在是不想去,又架不住刘韵的再三要求。刘韵把一间路边的KTV包了下来,杨玉霞也在,大家兴致都很高,欣言也喝了一点点酒,他还是像以往一样,一个人端着杯子,穿着米白色的西装斜靠在墙上,静静的,恬淡的看着大家唱歌跳舞,偶尔抿嘴一笑。杨玉霞也很安静,坐在离欣言不远的地方看着欣言的背影,不时应付着过去跟他喝酒的男同学,她似乎喝的有点大了,站起来的时候有点摇晃。
“欣言,听说你现在也总是去圣乐园去跳舞?”杨玉霞靠在欣言的对面,有点迷离的看着欣言问。
“没有啊,我不会跳舞,就是去那儿坐坐,听听歌。”欣言看着杨玉霞,跟她碰了碰杯子,抿了一小口。
“我听别人说,你最近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孩子经常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杨玉霞看着欣言的眼睛问。
“谁说的?没有的事。”欣言马上一口否认了,眼睛却看着正在跟刘韵喝酒的刘来庆。
“欣言,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杨玉霞双脸绯红,毫无征兆的对欣言说了一句,然后怔怔的看着欣言。
“你喝多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欣言虽然没想到杨玉霞会在这样的环境里说这样的话,但他也没有意外,因为杨玉霞喜欢他连他自己都看出来了。
杨玉霞看着欣言,笑了:“对,我有点喝多了。等我不喝酒的时候跟你说,你别介意啊,嘿嘿!”说完对着欣言一通傻笑:“干杯。”“干杯”。欣言举起手里的杯子跟她轻轻一碰。
欣言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女人缘都很好,似乎从来没有自己主动过,一直都是。
在圣乐园里,欣言越来越能引起女孩子们的注意。因为他孤独的歌声,因为那头落寞的长发和冷酷的表情。每次欣言唱完歌坐下来的时候,总有女孩子上前请他跳舞或是搭讪,欣言都礼貌的婉拒了。其实他一般都不会在圣乐园舞厅呆很久,因为他身上的疥疮实在是太痒了,家里寄过来的皮肤药虽然比硫磺膏要好些,但也起不了大作用,欣言需要回去冲凉上药。而自然,欣言每次唱歌,明明都站在他不远的地方,那些经常去的人也看出了一些什么,总会对着他们两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欣言的内心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明明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矜持,再一次请欣言陪她跳舞。这次,欣言没再拒绝。尽管他从来没跳过舞,明明轻轻的把欣言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携着欣言另一只手轻轻起舞,欣言有点慌乱,好在他悟性不错,很快就能跟着明明的舞步扭动。舞厅里灯光昏暗,一首深情款款的《缠绵》,把两个人不情愿率先说出口的心事,一点一点的挑明。欣言低头俯视明明的脸,又一次四目相对,明明咬着嘴唇挑逗般的拉着欣言的手放在她脸上轻轻抚摸,她自己闭上眼睛,另一只手勾着欣言的脖子,没有一丝扭捏做作,就好像他俩原本就在一起一样。欣言情不自禁,低头去亲吻明明的脸,明明含蓄的回应着,欣言明显感觉到明明脸上有滚烫的泪水。完全不管四周看着他们的其他人,而后明明羞怯的笑着躲在欣言的身后,任由欣言牵着她的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还在对欣言鼓掌和竖起大拇指的人。
明明第一次把欣言带回了宿舍,她的宿舍里住着六个人。相处的很好,都以姐妹相称,明明把欣言一一介绍给他们,反倒是欣言,就像是一个刚出阁的小媳妇,红着脸跟她们打招呼,她坐在明明的床上,看着明明被她的小姐妹取笑,明明不时的跟她们打闹着,一会儿又回头看有点呆萌的欣言,看着欣言安静的样子,明明吐了吐舌头,也在欣言的身边坐了下来,跟欣言说笑。明明拉开床帘,欣言看见床头上贴着一张照片,明明没有骗他,照片的男孩的确跟欣言很像,欣言看着照片,先是嫉妒,然后心里有点生气,明明一回头,看见欣言看着墙上的照片发呆,马上把床帘拉了下来,表情不太自然,欣言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站了起来,跟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道了个别,径直走了,也不管明明什么脸色。
但生气归生气,他还是和明明在一起。他们在圣乐园见面,会和明明跳舞,而明明再也没有和欣言以为的任何一个男孩子跳过舞,只要欣言坐在那儿,她也会挽着欣言的手坐着,她喜欢坐在欣言的腿上,靠在欣言的胸前,两只手交叉着勾着欣言的脖子,然后嘻嘻哈哈的仰着头看着欣言傻笑。有时候,也有女孩子走过来请欣言跳舞,她会一脸哀怨的看着欣言娇气的说:“不去,不去嘛。。。”有时,明明不想回宿舍,两个人会心血来潮的躲在通宵录像厅里,她会买上一大堆零食,如果欣言睡着了,她会把那些吃的偷偷塞到欣言嘴里,再看着欣言满脸惊恐的醒来哈哈大笑。她会带欣言吃各种不同的面食,她会把欣言带回自己的宿舍,会蒙着欣言的眼睛,不让欣言看墙上的照片,她会看着欣言身上因为疥疮而鲜血淋漓的后背掉眼泪,会红着脸仔细的用碘酒帮欣言擦拭溃烂的伤口,而事实上,她和欣言之间,除了偶尔的接吻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身体接触。碰上学生会查房的时候,她会把欣言藏在她的被窝里,然后自己坐在床上故意把床帘拉开,笑闹着给别人检查,也不管欣言躲在被窝里吓得心砰砰直跳。她会偷偷的给欣言买一大堆内衣,要求欣言把换下来的内衣扔掉,还有的时候,她会突然跑到欣言宿舍里去,把欣言从床上拉下来,然后把被子床单洗的干干净净,才不管欣言宿舍的人跟她的善意玩笑。这个比欣言大四岁的女孩子,在欣言面前,有时简单的就像一个孩子,有时又像是姐姐,把欣言照顾的无微不至。
而这个女孩子最让欣言感动的地方是她对欣言脸面的呵护,每次和欣言出门,只要是花钱的地方,她从来都是提前付掉,欣言看见什么东西,明明只要看一下欣言的眼神,她就知道欣言是不是喜欢。她会在欣言离开之后毫不犹豫的买下来再送给欣言,她会偷偷把欣言的钱包拿出来,把钱偷偷的塞进去,不让欣言知道或是难堪,她怕欣言孤单,也毫不忌讳的挽着欣言的手,把欣言介绍给她身边的同学、朋友。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她对欣言的关爱,已经远远超出了情侣之间的范围。
对欣言来说,最近两年的时间里,所有的快乐也抵不上和明明在一起的日子,他慢慢有意识的疏远紫云。慢慢的开始释怀自己从前的不愉快。欣言开始试着跟陌生人交流,不再那么封闭自己,也剪短了一直用来遮掩自己眼神的头发,他觉得自己孤单的心在一点点被融化,一点点被温暖,明明带给他的快乐,也让欣言开始变得阳光起来,她对欣言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欣言看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瘦弱。
只是欣言每次看见明明床头上那个男孩的照片,他就会不知所以的暴躁起来,他心想,如果这男孩子要是站在他面前,欣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他狠狠的干上一架,管他是你死还是我活。
可欣言更觉得,明明就是一个天使,被上天派来拯救自己堕落的灵魂,平复躁动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