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欣言刚放学，也顾不上吃饭，抱着课本就往时德伟所在的学校里去。他不认识路，虽然完全是按照杜老师教的路线走，但他还是不放心，走一会儿就找人问一下，不过很顺利，欣言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西安政法学院的牌子，他放下心来，往学校里面走去。
一走进去就感觉到这所学校的与众不同，这里的学生全部都是着警服，年纪看起来也比一般的学校的学生要大些，也黑一些，但是欣言看见穿警服的，突然心里充满了敬畏，或者说是恐惧，可能欣言在派出所的时候被打怕了，他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安起来。
欣言找到了男生宿舍门口，看见宿管的大爷，很客气的跟人打了招呼，说要找时德伟，大爷让欣言登记了一下，进去喊人去了。
时德伟一走出来就看见站在宿舍外面的欣言，有点尴尬，把欣言拉到一边没人的地方：“你怎么来了？”时德伟一双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着问欣言。
“今天老师找我，说是我学费没交齐，催我交学费，我记得出门的时候我爸把我的学费都给你了，怎么我学费会没交齐呢。”欣言看见时德伟，有点生气，直通通的问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家之前把同学家里的车撞了一下，当时不好跟家里说，就把你的学费先挪用了一下。这段时间我也比较忙，忘了这事，今天我哥哥打电话过来，你爸爸也在，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就当是我跟你爸借的，你爸答应先把你学费凑齐，我过年回去再还上。”时德伟小声的跟欣言解释了一番。
“我爸真是这么答应的？”欣言半信半疑。
“这种事骗你干嘛？总不能耽误你读书吧？”时德伟还是眼睛四处瞟着，跟欣言搭着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吃饭了没？”
“我食堂里吃过了。”欣言不喜欢他，随口说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你忙。”欣言说完转身要走。
“那个。。。欣言你等一下。”时德伟拉了欣言一下：“那个你以后别来我学校找我了，我女朋友要我搬出来住，还没有找到地方了，但可能就在这附近，改天我去找你，再告诉你我住哪里。”
欣言哦了一声，转身走了。他走到校门口，看见有卖夹馍的，买了两个啃了起来，看着口袋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叹了口气，有点不安起来。他想跟刘来庆借点钱，可是他还没等他开口，他就听到刘来庆自己抱怨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等他爸这几天送钱过来，欣言只好硬生生的把要说出来的话憋了回去。
欣言躺在床上，看看天色暗了下来，想着他爸还不知道这事，又跑到楼下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他爸到了：“喂，欣言吧？吃饭没？你那边怎么样了？你德伟哥怎么说？”
“他说他回家前开同学的车把车给撞了，又不好跟家里拿钱，就先把我的学费扯用了，他说跟你说好了，你答应先把我的学费先寄过来，等他过年回去再还你。”欣言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啊？他今天电话里跟我说的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他跟他哥说是在外面还有个女朋友，怀孕了，不好跟家里要钱去医院，就把你的学费先扯着用了。”顿了顿，欣言爸爸好像意识到不该跟欣言说这个：“这事你不要跟他说了，他知道了不好。”
“哦。”欣言低低的应了一句，一边用力挠着后背：“那我的被子什么时候给我寄过来？这边比家里冷多了，我晚上睡不好。”
“你别急。再耐心等几天，我明天就给你寄过去，大概一个星期你就能收到，你跟杜老师商量下，就说钱家里在想办法，最多十天左右就能交上，跟老师说两句好话。”顿了顿：“你说你，还不好好读书？要不是花了那么多钱，我哪至于求人借钱？”
“我身上真的好痒，身上都抓破了。”欣言答应了他爸一声，又说了一句。
“不是告诉你了吗？疥疮没什么大事，生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长了。你别挠，我给你寄点药过去就好了。”欣言爸爸有点不耐烦：“你在那边好好读书，吃要吃饱，不要乱花钱，电话费贵，我挂了。”说完挂了电话，欣言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盲音，有点发呆，乱花钱？口袋里的钱就连吃饭都不够，身上很多地方已经挠破了皮都不敢去医院，能怎么乱花钱呢？
欣言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手里紧紧抓着仅有的几十块钱。食堂里饭卡的钱也所剩无几，还有身上开始有点溃烂的疥疮，都需要花钱，他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时，欣言脑子里想起一个人来，就是火车上认识的唐建华，欣言回到宿舍，翻了翻包里，还真找到了唐建华留的地址，明天星期六，休息，正好去找他看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欣言也不会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开口借钱。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到危机里，读个书，竟然读到饭都快吃不上了。想到这儿，欣言无奈的摇摇头，拿起衣服和硫磺膏，下去冲凉去了。
第二天，欣言特意起了个早，跑到西安交通大学里找唐建华，唐建华正在看书，听见宿管说有人找他，走了出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欣言，唐建华看着欣言，有点不太认识又觉得面熟。唐建华还没开口，欣言已经认出来了：“建华哥，还记得我吗？我是喻欣言，上次火车认识的，你让我有时间来找你。”
唐建华一下子想了起来：“哎呀，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面熟，可别介意啊，快点进来坐。”唐建华很高兴的给欣言倒了杯水，递给欣言，自己坐在床上：“你现在在哪所学校读书？”
“就在对面的职业教育中心，读大专。不过在交大食堂里吃饭。”欣言心里有点忐忑，回答着唐建华。
“哦，到我这儿很近呢。这么久才来看我。来西安还没有出去过吧？我今天休息，走，带你出去转转。”唐建华不由分说，拉起欣言就走。欣言不好推辞，只好放下杯子，跟着唐建华出去了。
这是欣言到西安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出去走走。坐在公家车的后座，看着古老的城墙从眼前飘过，欣言脸上尽量掩盖着心底的欣喜，看起来平静的不露声色。车到站了，唐建华招呼欣言下车：“走，欣言，带你去兴庆公园，今天有好看的节目。”
“要钱吗？”欣言直通通的说了一句，脸上觉得发烧。
“什么钱不钱的？今天是老哥带你出来玩？要你拿钱？傻小子一个。”唐建华笑了起来，推了欣言一把。
这天公园里很是热闹，各种表演让欣言大开眼界，欣言暂时放下了自己囊中羞涩的窘态，也跟着唐建华一起闹腾起来，唐建华一会儿带欣言尝尝这个吃吃那个，就像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就这样两个人走马观花的玩到了中午，唐建华看见有照相的，摸着下巴看了欣言几眼，跑到照相的面前：“照相多少钱一张？老板。”
“一张三十，拍完就可以拿照片。”老板对着唐建华晃了晃手里的拍立得相机。
“欣言，过来，我们照张像。”唐建华回头对着欣言喊。
“哦。”欣言应了声，三步两步走到了唐建华跟前：“老板，你先帮我俩个人照一张，再帮我弟弟单独照一张。”唐建华说着把欣言拉倒自己身边，两个人并排站着。
欣言顿时有点紧张，他很少照相。照相的人指挥着两个人重洗换了个背景，又把欣言带到水边的石凳上，欣言半蹲着照了一张单身照。照相的人让唐建华等几分钟，自己去洗照片去了。
“多少钱一张？”欣言边问唐建华边拿出烟来，递给唐建华一支，唐建华摆摆手：“我不抽烟的。你也少抽点，还这么小。”
欣言笑笑，叼在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想想又放进了嘴里，打了个火：“习惯了，一个人蛮无聊的。”
“你这边没老乡啊？”唐建华听欣言这么说，转过头问欣言。
“没有啊，别说老乡，JX的都没有一个，就我一个人。”欣言吐了口烟，回了唐建华一句。
“欣言，我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谁都好像有仇一样。提醒你一下，这边你别看大学里挺平静的，其实老乡之间拉帮结派的多了去，尽量不要跟别人起冲突，知道吗？一个人很容易受别人欺负的。要是真有什么事，你来找我，我让学校帮你出面帮你处理，记住了。”唐建华看着欣言，不知为何突然说这些话。
“记住了。建华哥，我不太明白，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也不是很熟，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欣言听唐建华这么说，心里有点感动。
“我有个弟弟，跟你一般年纪，我总是捉弄他，经常带他四处玩，前年暑假，我带他去水库里钓鱼，他一个人跑一边玩去了，结果，掉进了水里，然后。。。没了。。。。。。”唐建华使劲的抿着嘴，闭上眼睛深深的用力吸了一口，睁开眼看着湖面，眼神有点暗淡：“他也喜欢留长头发，跟你一样消瘦。所以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我弟弟。”唐建华回头看了看欣言，嘴角上扬了一下，笑的很勉强。
欣言把手里的烟头用力一弹，烟头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水里。气氛有点凝重，欣言伸出手，用力拍拍唐建华的肩膀：“懂了，不愉快的，别想。走吧。去拿照片。”
“欣言，你比我想象的成熟的多。”唐建华用力一把夹着欣言的脖子：“走，拿照片去。”拖着欣言对着正向他们走过来的照相的人。
“什么？两张照片60块钱？”欣言接过照片，看着唐建华付钱，很不好意思，也很惊讶。
“很贵吗？这是拍立得，当然贵，再说了，你第一次到西安，照张相就当是留念好了。你看你这张，照的比我好看多了。”唐建华拿着照片给欣言看，手在照片上不停的抖动着：“呐，这是你的单人照，你自己保留啊。”
“真没想到照两张照片要这么多钱，60块钱都差不多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欣言把照片捏在手里，可能是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的缘故，他就是觉得格外心疼。
“欣言，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唐建华突然问欣言。
“没有啊，真没有。就是想起你了，过来拜个山头。”欣言看见唐建华花了不少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开不了口了。只好开个玩笑，想搪塞过去。
“别骗我了，你看你说这话自己底气都不足。把口袋掏出来我看看？”唐建华看着欣言说。
欣言不说话了，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唐建华见状，把口袋里的钱拿了出来看了看：“零钱我留着，这200给你。我虽然也不算富裕，这点钱还是有的，先拿着。”说完就往欣言口袋里塞。
欣言没有推辞的勇气，他实在是不知道跟谁开口借钱：“那我家里的钱到了我再还你。”
“不急。就当是请你吃饭了，别放在心上，都是出门在外的，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唐建华很诚挚的说：“怎样？再去走走？”唐建华看着欣言。
“行。谢了，建华哥。”欣言低着头，长发遮住眼睛，心里有很多无可奈何。
两个人又转悠了一会，踏上了回去的学校的车。欣言坐在公交上，脚弓在前面椅子的后背，用手环抱着膝盖，欣言心里很感谢唐建华，这200百块钱，可以让自己暂时不用饿肚子了。欣言看着手里拿着的照片，上面的男孩看着镜头，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你怎么如此不堪？欣言在心里一遍一遍这样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