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
欣言冲进店里，店里的人看见欣言提着刀冲进来，有的人已经认出了是欣言，尖叫着退到一边，黑鬼回过头来，欣言双手举着刀，一声不吭的朝黑鬼劈头砍了过去，黑鬼魂都吓没了，本能的身子往旁边一闪。
欣言一刀还没劈下去，欣言爸爸已经跟了进来，他情急之下，拉了欣言一把，欣言的手迟滞了一下，自己一个踉跄，杀猪刀碰到了地上，把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火星子都蹦了出来。欣言提着刀又要砍，欣言爸爸和伯伯、欣国一起，一把把欣言摁在地上，把刀夺了下来：“欣言，过年了，别闹事，跟我回家，走，跟我回家。”欣言爸爸死死的压着欣言，好言相劝。
几个人抓着欣言的手，把欣言从地上拉了起来，也不管吓的裤子都湿了的黑鬼，欣言已经是年轻力壮的年纪，他一边抵抗着拉他的人，一边盯着黑鬼，对他大吼一句：“把欠我家的钱拿过来。马上跟我弟弟道歉，你打我弟弟，老子把你活活拆了。”
黑鬼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旁边的人现在知道了怎么回事，也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老喻家的大儿子，纷纷指责黑鬼不该惹欣言，黑鬼哆哆嗦嗦的把欠的钱掏了出来，远远的递给欣言爸爸，结结巴巴的跟欣国道歉，一溜烟跑了。
欣言爸爸见黑鬼跑远了，这才松开了手，把刀递给了欣言伯伯，欣言爸爸连忙买了两包烟，一边解释着欣言为什么要打黑鬼，又把欣国拉到大家的面前，指着欣国脸上还没消散的掌印数落黑鬼。欣言爸爸的朋友也数落着黑鬼平时在村里的恶行。很奇怪，大多数的人除了委婉的说欣言不该拿刀砍人之外，几乎都是一边倒的说真应该好好的把黑鬼收拾一顿，这一会儿工夫，这个说黑鬼偷了他家的鸡，那个说偷了他家里的狗，他们恨透了这个人，又没胆量收拾，欣言今天反而帮他们出了口气。
欣言点了支烟，转身往家里走去。欣言爸爸和欣国几个人一起赶紧跟在了欣言身后，这一次，欣言爸爸没有对欣言大发雷霆，看见欣言当他的面抽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述的让欣言能不抽烟就别抽，其他的一句话也没多说，他大概是觉得，欣言只是想替自己家里的人出气，虽然方式不对，但也无可厚非。
但还有一件事，欣言没有办，他也打算今天办了。欣言吃完中饭，拿起家里的两把菜刀，坐在院子里磨了起来，欣言爸爸那里知道欣国早就告诉了欣言，他被前村何勇打了的事情，今天，欣言该帮自己爸爸出口气，让别人以后就算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也不敢欺负他爸爸。
欣言叼着烟，慢慢的把两把菜刀磨的锃亮。欣言爸爸偶尔过来看一眼欣言，欣言只装作没看见。等到他爸爸进屋去了，欣言这才用报纸把两把菜刀包好，从墙角处绕了出去，朝何勇家走去。
欣言爸爸再走出来的时候，欣言已经不在了，他走进厨房里看了看，菜刀不见了，转身进屋问欣国有没有看到欣言，欣国听他爸爸说磨好的菜刀不见了，想了想，脸色都变了，他马上把他打电话给欣言的事情跟他爸爸说，欣言妈妈和奶奶还没从欣言上午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又听说欣言提着刀找何勇去了，吓的人都瘫倒在地上。欣言爸爸那顾得上指责欣国？带着欣国，又喊了欣言小叔一起，急忙往何勇村里赶去。
何勇的村子很大，村里的人很团结，记得欣言还小的时候，派出所到村里去拿人，硬是被村里的人打了出来。但欣言爸爸在这前后村里人缘非常的好，而且又帮过不少人的忙，而且欣言心里清楚，何勇打他爸爸的事情，前后村里的人应该都是知道的，他来替他爸爸出气，应该不会有人过多的干涉，他不是不清楚这个村的情况，但是，为人子女，自己的父亲被人欺负了，做儿子的一声都不敢吭，那以后还怎么立足？所以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要来。
何勇正站在门口抽烟。欣言径直走了过来，欣言看见何勇，张嘴问到：“何勇，你认识我吗？”
何勇当然认识欣言。知道欣言出现准没好事，他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当然心里有数。他没有应声，转身往家里走。
“怎么，动了我家人你就想走？”欣言大声吼了一句。旁边认识欣言的几个人马上走了前来，拦住欣言劝了起来。
“是他先动手搞我家里人。如果是别人动了你家里人，你就这么算了？”欣言质问围上来的人，他看见何勇站在门口看着他，一把推开围着他的人，朝何勇走去。何勇一见欣言走了过来，也不吱声，提起身边的凳子，看样子是准备要打欣言，欣言一见何勇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打了我家的人，你一句话没有，还提着凳子准备打他，哪有这样的道理？欣言从背后摸出两把菜刀，朝着何勇冲了过去，何勇一见欣言摸出了菜刀，知道欣言是有备而来，而且欣言在这前后村里已经是出了名的，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他把凳子一扔，顺手把门一带，从后门跑了出去。欣言跟着追了出去，何勇又绕回到大门口，跑到马路上，躲到别人家里去了。
村里的人被惊动了，都赶了过来，把欣言围住了。欣言爸爸几个也赶了过来，跟何勇爸爸一起把欣言围在了中间。村里人一见是欣言爸爸，也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都做起来和事佬。但现在欣言不买账了，无论谁抠他的手，他都死死把菜刀抓在手里，眼神阴冷的看着何勇爸爸。
何勇也被村里的人劝了回来，欣言看着他，对他吼道：“你以为你今天躲了这事就完了吗？今天在你村里，你们村里的人护着你，我拿你没办法。你要是有种就别出门，老子天天守着你。这事你要是不给我家里人一个说法，你尽管试试看？你他妈有种老子也不怕死。你信不信？老子要你一家都别过年了。”
何勇现在似乎相信欣言是什么样的人，人也软了下来。欣言爸爸和小叔一起一边跟何勇村里的人摆着道理，一边又合力的劝着欣言，僵持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在村里的人劝说下，何勇爸爸拍着胸膛说一定会给欣言爸爸一个满意的说法，欣言这才被几个人连哄带劝的拉走了。
“欣言，人家都说了会给个说法，咱也别得理不饶人。正好，你叔叔也在，家里鱼塘的鱼还没动过呢，你跟欣国回家把网拿过来，把菜刀带回去，一起把鱼拉了，明天大年三十了，弄点新鲜鱼过大年。”欣言爸爸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他知道欣言最喜欢的事就是抓鱼，也怕欣言再去闹事，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让欣言放下高兴。欣言点点头，带着欣国走了。
这一下午收获颇丰。正准备收网时，何勇爸爸已经带着何勇提着东西走了过来。看见欣言爸爸，有些尴尬，赶紧搭了把手一起把网什么的收了起来，帮忙抬着往欣言家里走去。何勇爸爸在欣言家里，跟何勇一起很诚恳的跟欣言爸爸道歉，把带来的礼品什么的递给欣言爸爸，两家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欣言爸爸也当面数落了欣言几句，作为回礼，欣言爸爸挑了一条最大的鲤鱼送给何勇爸爸，这事在欣言这儿才算过去了。
其实这两件事，无论欣言家怎么占理，欣言的处理方式都不对。甚至可以说是很过火的。而这次欣言爸爸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欣言哪里不是。就算是当何勇爸爸的面数落他几句，也纯粹是场面上的事情，并不是真心要说欣言怎么样。但只有欣言自己知道，他是故意的，一方面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别人知道，就算他不在家，也不可以欺负他的家人，另一方面，他想让家里人明白，自己对家里人的爱不比谁少，他只是不善于在言语上表达而已，而欣言爸爸也似乎明白了欣言对自己的爱护，虽然父子两个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被触动了。
大年三十，一家人都在准备年夜饭。欣言也早早的起了床，跟他妈妈一起忙碌，可是欣言一直心不在焉，他的脑子里，都是欣国跟他说过的西安打来的电话。但他又不好问他爸爸，欣言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念头，可是，无论怎样他都没有办法安静下来。他索性跨上自行车，朝集镇上奔去。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在自己心里萦绕了无数次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的时候，欣言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哪位？”电话里，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温柔的问。
“明明？我是欣言。”欣言听出了是明明的声音，急切的说。
“欣言？你真的是欣言？”明明的声音好像不太相信：“告诉我，你手上受伤的地方在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无名指。”欣言毫不犹豫的回答。
“嘿，欣言，真是你呀，好久不见，你还好吧？”明明惊喜的问欣言。
“我挺好的。你快毕业了吧？”欣言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里，三年多了，对明明的思念从来没有减少过分毫。
“明年就该实习了呢，真快，三年就过去了。你现在在哪里？”明明的声音不似欣言，没有了往日的激动。
“我前天晚上才回家，在ZJ过了两年多。”欣言说。
“怎么一直不打电话给我？把我忘了？”明明笑着问。
欣言一下子陷入到沉默里，不知怎么回答。
“欣言？怎么不说话了？”明明试探着问。
“我在，其实不是不想给你打电话，真的很想你。只是把自己的人生搞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有好几次，拿起电话想打给你，可是犹豫了许久，又放了下来。既然回不去，就不想让你难过。”欣言低声说。
“那怎么今天又给我打电话？”明明好像有点生气。
“是因为我觉得我在一点点的往回走，我终于有勇气回家，我觉得我应该给你打给电话，跟你报个平安。”欣言说。
“嗯，明白。对了，我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没？不过估计收到了你也不记得了，那么久的事情。”明明像是在自言自语。
“都收到了。那些信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的。保管的很好，想你的时候就会看一遍。还有你送我的衣服，跟这些信放在一起的，不管去哪里，我都会带在身边。”欣言说。
“算你有点良心。其实我跟你家里打过好几次电话，但是你家里人没告诉我你在哪里，也没有告诉我你的电话。”明明说。
“我听说了。不过听说的时间太晚了，是在我回家的前天晚上。”欣言说：“我有两年多没有回家了，跟家里几乎没有什么联系。”
“你跟你家里人的关系还是跟以前那样啊？欣言，你二十岁了，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知道吗？”明明叮嘱着欣言。
“知道。明明，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声谢谢。”欣言沉默了一下，深情的说。
“谢谢？谢什么？为什么要谢我？”明明奇怪的问。
“跟你的相遇，是我活到现在最开心的事。在我不想提起的日子里，是你的信给了我改变自己的勇气，让我知道应该怎么走下去。所以我才选择了离开。如果不是你写给我的信，或者我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依然对你充满感激。”欣言的脑海里，小朱的脸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我们是朋友。牵手一场，你带给我的记忆同样刻骨铭心。朋友之间不应该相互照顾的么？其实因为你，我也改变了很多，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也还是像以前一样，沉沦在自己的过去了，走不出来。我想告诉你，我也很想你。”明明的声音里同样满怀深情。
“听你这么说，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很怕你恨我，你应该知道，你是我的初恋情人。你在我人生的存在里意义非凡，所以我把你跟我之间的故事写了出来，名字叫《苦果》，每次自己看的时候，心里都会难过。”欣言想起这篇手稿，大概这是自己和明明之间唯一相连的记忆。
“嗯。我相信你不会忘记我，嘿嘿，我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对了，欣言，以后你会回来看我吗？”明明问欣言。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去看你，但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能跟你去承诺什么。”欣言眼神一暗，轻声说。
“欣言，别难过了吧？我们都长大了，长大了就应该往前看。其实你来不来看我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好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希望你明白，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放在心里的朋友，我的心里有你的位置。明白吗？”明明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弟弟说话。
“知道。我知道。”欣言使劲的点点头：“你相信我，如果可能，我一定会去看你，也不会忘了有你这样的朋友，永远都不会。”欣言说。
“那就好。你是在外面吧？早点回去吧。跟家里人好好相处，知道你没事，我放心了，也很高兴。”明明似乎完全没有责怪欣言当年没有回去。
“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欣言说。
“知道，挂了。哦，等一下，欣言，跟你说一句新年快乐！如果回来看我，打个电话给我。”明明说。
“新年快乐。”欣言说，电话那头，电话悄然挂断了，只有嘟嘟嘟的盲音。欣言看着电话，自己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对明明的思念也许应该慢慢淡然，毕竟过去这么久，多深的爱恋都开始释怀，他想的只是解开自己心里的这个结。三年了，再一次听见明明的声音，对欣言来说，这原本就是一种奢望，他害怕明明对自己的质问，而明明，却说的如此云淡风轻。
欣言的心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知道，纵使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明明，他再也不会带着恨意去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