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房门刚一关上,姚小花勾着欣言的脖子狂吻起来,欣言心底的欲望一下子被点燃起来,他一把揪着姚小花的头发,把姚小花压在床上,伸手把灯关上了。
两个人疯了似的折腾的筋疲力尽。欣言拉开了灯,灯光柔和的照在姚小花雪白的胴体上,姚小花下意识的往欣言怀里钻了钻,伸手从欣言衣服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欣言嘴里,帮欣言打了个火。
欣言叼着烟,仰面看着天花板。眼睛一动不动,他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他觉得是自己心里原始的欲望在作怪。姚小花伸出手来,勾着欣言的脖子,怔怔的看着欣言,偶尔会从欣言嘴里把烟接下来,掸了掸烟灰,又轻柔的塞进欣言嘴里。
“你在想什么?”姚小花温柔的问欣言。
“不知道,脑子里很乱。”欣言说。
“欣言,你知道吗?其实我清楚我跟你走不到一起。可能走不到一起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我哥来了之后,我其实很犹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是在你这边,我想跟你再一起,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给你。直到你回家之后,你竟然都没有跟我说一声,然后看到了你写的《苦果》,说实话,我很生气,于是心一下子就凉了,加上家里人说了很多,所以我就走了,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但当时,我心里不好受。在宁波这么长时间,我发现自己还是很想你,我甚至后悔应该给你点时间,陪着你一起遗忘过去。但是。。。真的很难,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变得很小气。我说的,你懂吗?”姚小花把头贴在欣言的胸前,轻声细语。
“你说的我经历过。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欣言面无表情的说。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姚小花低声说。
“我学不会这些。跟你说的也是真话。回家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很不愉快的事情,回来之后的当天,知道你走了,我很不开心。我想去找你姑,问一问你的情况,但我最终还是没去。我想,你既然选择离开,一定有你的理由,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你知道我的性格。”欣言把烟头扔在地上,抿了抿嘴说。
“其实我有问过我姑,问她有没有看见过你,她说我走之后,很少看见你在录像厅附近出现。是不是因为我?”姚小花问欣言。
“不想去了。”欣言轻描淡述的回答。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放在心里不说,我也从来不问。就算我问了,你也未必会告诉我,可是欣言,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对你来说无所谓,可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你愿意认真的回答我吗?”姚小花说。
“你问吧。能回答的我一定给你答案。”欣言看了姚小花一眼说。
“你。。。爱我吗?”姚小花从欣言怀里爬了起来,一丝不挂的趴在欣言身上,看着欣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欣言。
欣言看着姚小花,他其实知道姚小花一定是问这个,他心里,甚至隐约知道姚小花回来的目的。
“你爱我吗?”姚小花见欣言半天没有回答,有些着急,又问了一遍。
“我很喜欢你。”欣言看着姚小花的眼睛,还没等姚小花问完,也一字一句的回答她。
“我明白了。你连哄哄我都不愿意。”姚小花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你这么说,我也高兴,至少你的心里有我一个位置。你知道吗?你写给我的那些信,我当宝一样藏的好好的,生怕搞丢了,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来看看,看着看着就会掉眼泪。”
“我相信你说的。”欣言有些茫然的说。
姚小花看着欣言的样子,她实在搞不清楚欣言到底在想着什么,他不知道,欣言的心里此刻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姚小花没有离开,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无限可能。可是欣言是个十分偏执的人,姚小花的离开,让他觉得她并不理解自己,这让他失望,哪怕他的心里也渴望跟姚小花在一起。可是一个心结,已经足以化成万水千山,回不到从前。
姚小花又重新躲在欣言的怀里,泪水顺着欣言的胸口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欣言没有安慰半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稍稍用力的抱了抱姚小花。
这一夜,姚小花除了泪水,便是几近疯狂的爱恋。肉欲之间的癫狂,挽回不了曾经的过往,只有对往事的唏嘘,但回忆里只有从前,没有以后,结果,已经在一夜逐渐消失的时间里注定。
欣言在天色快亮的时候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透过了纱窗,但床上只有欣言一个人,枕边,压着一张带着花纹的信纸,上面只有几行简单的字。
欣言:
在无限对你的思念中回来找你,只为你能对我说一句我爱你。如果昨夜,哪怕你闭着眼睛对我说一句,我也会重新回到你身边。你很诚实,但这种诚实让我伤心。我走了,不再回来,不会再找你。但无论怎样,我都会跟你说:我爱你。就像我从前跟你说过的一样。
生命注定你是我的顾客。但我始终记得你的样子,如果若干年后,你我还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逢,希望你能握着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小猫咪,是你呀!
但我也知道,从此天涯咫尺,难以相见。亲爱的,请你记住,你的生命里欠我一句我爱你。
小猫咪
在你熟睡之后
欣言知道姚小花在哪里,但他更清楚,自己不会去追寻,只是习惯性的伸手去拿烟,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欣言无奈的摆了摆手,对着手里的信,有些感伤的说:我知道,你珍重就好。
从此,与姚小花再无相见,哪怕欣言知道姚小花回来过。因为自己的房门口,有好几次,欣言分明看见几张白纸,上面除了画着的一直猫之外,什么都没有。
转眼,又一年要过去了。欣言从邹老板的口中知道了高辉的判决结果:故意伤害罪,判刑七年。欣言听到判决结果后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打架要付出代价,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打架的代价会是这么大,需要一个人用自己几年的自由去偿还。他有些内疚,如果姚小花不去找他,高辉也许就不会出事了。可是内疚也没有用,高辉已经被送去了劳改场,而高辉的家人,已经回了GZ欣言找不到他们。
姚小花走后,欣言似乎变得更加放肆。感情生活也愈加凌乱。女朋友跟走马观花似的,一个接一个换着。但他从来不去夜店,他的这些女朋友都是在工厂的女孩子,都比他大,都是长头发,身上一定要有明明的影子,只有这样,他看着心里才会舒服些,偶尔,他会打明明宿舍管理处的电话,但是打通之后,他会马上挂掉,他心里知道,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只有这两个电话号码烙在欣言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而姚小花之后的女朋友,欣言从来没有上过心,他从来不会告诉这些女孩子自己上班的地方,更不会带他们到自己的宿舍。只要他不开心,他会马上离开。欣言的爱情观已经彻底被颠覆了,再也不是从前的爱不爱你,而是如今的我愿不愿意。至于别人会不会伤心,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关系。
很快过年了。欣国打电话过来,劝欣言回家,欣言都拒绝了,他不想回家,依然是一个人呆在工厂里,只不过今年,潘江和吴中华都没有回去。跟去年相比,唯一的不同就是似乎会热闹一些。
一整个春节,欣言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吴中华和潘江每天都去老乡那儿,欣言除了看书,偶尔会写《苦果》,虽然是写完了,但欣言一点都不满意,他觉得完全没有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感情,他反复的修改,春节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整理《苦果》上,但时间也过的很快,转眼间,一个春节就这样过去了,而欣言19岁了。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像是长大了。
工厂里开工不久,又招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孩叫李楠,长的不算漂亮,却偏偏生出一米七几的身高。男孩子姓孙,叫孙远帆。他瘦瘦的,身高不足一米六,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两姐弟。男孩子比女孩子小三岁。他们俩来上班的时候,行李很简单,每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大概只有换洗的衣服。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放着两张床,但只有一张床铺着毯子。欣言很困惑,猜不透两个人的关系,你说是情侣吧,两个人看起来非常不搭,你说不是情侣吧,两个人又睡在一个房间里,而且还是一张床上,就算是亲姐弟,也不可能睡在一张床上吧?欣言和吴清华几个人在背后讨论过,但谁都拿不准。
这一男一女似乎对人有着天生的警惕性,两个人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除了上班,吃饭,几乎都是躲在房间里,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春节刚过的时候,天气非常冷,两个人只盖着一张毯子。可能是欣言年纪小的缘故,两个人偶尔会跟欣言打个招呼什么的。欣言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这么神秘。欣言每天看着两个人重重的黑眼圈,猜想是大概是晚上天冷没睡好的缘故,欣言有些不落忍,就把自己床上垫的被子抽了一床出来,送给了他们。潘江又从工厂里偷偷拿了一张床垫的面料送给他们,两个人非常感激,很少说话的他们那天对着欣言和潘江千恩万谢的,搞的两个人特别不好意思。但欣言心里的谜团始终没有解开。
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聊又单调。欣言除了女朋友不停的变化着,其他的就是看书的时间多了一些。邹老板对欣言似乎比去年更亲近了一些,偶尔会带欣言出去吃吃饭什么的,除了聊一些闲话,也没有其他。而欣言自己觉得心境似乎是比去年平静了些,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发脾气,对偶尔欣国打来的电话说起他爸爸的情况,也开始不像去年那般生气。
转眼间已是三月,天气正在转暖。欣言跟陶华坐在一起吃饭,他看着陶华蒸出来雪白的肥肉,正打赌陶华可以吃几块呢。正在这时,邹老板从楼上的窗子里伸出个脑袋来,冲着欣言喊:“欣言,电话,快点。”
欣言“哦”了一声,把筷子一扔,往楼上跑去,现在的他并不排斥家里的电话,他以为是欣国打过来的呢。
“欣言,我心武。”欣言刚拿起话筒,电话里便自报家门。
“哦,在哪里?”欣言听见心武的声音很高兴。
“在家。跟我爸打杂呢。”心武说:“欣言,跟你说个事。”心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你说啊,在听呢。”欣言嘴里的饭还没吃完,正在用力嚼着。
“饿鬼死了。”心武说。
“什么?”欣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懵了。
“饿鬼死了。”心武低低的重复了一句。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欣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昨天,饿鬼昨天出来。他之前不是判刑三年吗?昨天出狱,我们都不知道,等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饿鬼已经倒在了街上。”心武说。
“到底怎么回事?报复还是意外?”欣言的声音消沉极了。
“应该是意外。在监狱了呆了一年多,表现很好,好容易盼到提前释放,上午出来,下午就让车撞死了。还好,一下子就走了,没受什么痛苦,这也是命吧。也好,他解脱了。”心武重重的叹了口气说。
“柯子。。。柯子知不知道?”欣言问心武。
“知道,我告诉他了。柯子已经回来了。我能不告诉他吗?柯子把饿鬼当成亲弟弟一样。我从来没见过柯子哭,昨天看他哭的一塌糊涂。”心武说。
“知道了,心武,没事我挂了。”两个人在电话里长久的沉默后,欣言才打破沉默,他知道,心武打电话过来,一定没好事。但他绝对没想到,是朋友之间,开始有人离去。
欣言失神的站在电话面前,好半天才缓缓的下了楼,一声不吭的朝外面走去,这是出门这么长时间,欣言第一次旷工,欣言走到店里买了点纸钱,提在手里朝小河边走去。
欣言跪在初春的河边,地上已经有刚长出的野草,清澈的河面上,有几只小水鸭在悠闲的追逐嬉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而欣言,在十九岁的年纪里,开始面对熟悉的人离去。他把袋子里的纸钱慢慢的打开,朝着家乡的方向一点点焚化。他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来烟扔进跳动的火焰里,欣言的脸色平静,看不到一丝表情,纸钱的灰烬随微风清扬,飘散在空中,又缓缓的落在欣言的身上,欣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欣言坐在一堆灰烬旁边。嘴里的烟慢慢的燃烧,变成长长的烟灰,在微风中轻轻颤抖,又不经意的掉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眼泪。只是脑海里,都是两年前一大群人在一起嬉笑的场景,一幕一幕,就像是旧电影,从脑海里浮现,欣言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的身影就像是雕塑,一动不动,一直到淹没在夜色里。
饿鬼的死带给欣言的震撼,是灾难性的。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欣言几乎都是不言不语的状态,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切都像是跟自己无关一样。他只要躺下来或是闲下来,脑子里就是饿鬼的影子,他不知道柯子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饿鬼的身后事是谁办的?大概是柯子吧?欣言想,因为欣言知道,饿鬼自小父母离异,父亲续弦,继母对他非打即骂,父亲不闻不问,生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关心过他怎么样,只知道在他开始长大的年纪里,遇上了柯子,遇上了欣言这帮朋友,让他感觉到温暖,无论他们在一起做过多少错事坏事,但至少对彼此的关心是真挚的。而如今,饿鬼走了,或者说,离开时最好的解脱方式吧,因为从此没有人打扰,也不用为下一顿吃什么犯愁,那个看起来非常老实的孩子,如今,跟欣言几个人从此阴阳相隔,再不相见。而他所谓的父亲,不知道是否也曾为他掉过一滴泪?不知道是否会想念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是否会内疚?
饿鬼来过,又好像没有来过,就像流星,划过夜空,发出微弱的光芒,告诉世界自己曾经的光芒,而后消失在黑夜里,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