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欣言醒来的时候,吴雨珊不知道何时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欣言洗漱完毕,吴雨珊已经走了进来。欣言看着她笑笑:“雨珊,走了。”
“嗯。这些东西是买给你路上吃的。你要拿着,千万千万别忘了。”吴雨珊把手里的袋子塞进欣言手里,仔细叮嘱着。
“嗯,知道了。”欣言接了过去,轻声应了一声,内心有点伤感。
“抱抱我。”吴雨珊张开双臂,红着脸等着欣言的拥抱。
欣言勉强的笑笑,伸手把吴雨珊抱在怀里,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我如果回来了,会来找你。”欣言说。
“知道,记住我家的电话。可别忘了打电话给我。”吴雨珊说着,松开了手。
“好。”欣言简短的回了一句,朝门外走去。吴雨珊站在门口,看着欣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又跑到窗子边上,看着欣言跨上摩托车,欣言知道她站在窗子边上,朝上面看了一眼,吴雨珊往后一闪,消失在欣言的视线里。
欣言回到租房里,提起自己简单的行囊,把钥匙放在房东大门里面的垫子下面,他没打算退房,他知道心武会处理,押金就当是弥补房东的损失算了,欣言深吸了一口气朝租房望了一眼,朝山下面走去。
也是活该欣言倒霉,他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跑到店里去买了包烟,竟然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钱不见了,欣言大惊,马上在身上摸了个遍,身上只有几块散钱,而放在后面口袋里的整钱全部都不见了,欣言赶紧跑上租房里,打开房门整个仔细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欣言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傻了眼,那七百块钱是自己平时积攒的,加上心武给的一些,现在说没就没了,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自己今天走不了了。
欣言许久才回过神来,不觉已经中午了,欣言知道自己走不了,他竟然烦的包都不记得放下来,又走到楼下去给显梦打电话,显梦在有事,要到下午才能送钱过来。欣言打完电话,用身上仅有的几块钱买了包烟,拆开拿出一支抽了起来。
马路上,一辆中巴不疾不徐的驶了过来,车上人不多,开车的是滕军的堂哥,他在君山县城跑客运,欣言的爸爸和弟弟欣国都在车上,几个人正透过车玻璃张望着马路两边。
“爹,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哥哥?”欣国突然回过头对他父亲说。
欣言爸爸一步跨到欣国站着的这边,看着不远处欣言的背影,正背着个包站在小店门口:“腾华,你开慢点,我仔细看看。”欣言爸爸对开车的滕华说了句,滕华果真把车开慢了下来,也在朝欣国指的方向望去。
“好像是欣言。叔叔,要不要停车?”腾华也觉得像欣言。
“你停一下,跟我一起下去看看,要是他,你帮我一起把他拉上车带回家,他现在那么大的人了,我怕奈何不了他。你说怎么可能呢?家里找他找了这么久,这么碰见了?”欣言爸爸像是对滕华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滕华把车稳稳的停在路边,三个人走了下来,欣言侧面对着马路那边,正在心急如焚,哪里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正朝自己走来。
“走,跟我回去。”欣言爸爸在离欣言只有几米远的时候,确定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自己找了许久的儿子,伸手一把抓住了欣言的手,滕华跟着抓住了欣言的另一只手,欣国拦腰抱住了欣言。
欣言被几个人突然抱住,还没细看,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杨峰的人,大惊失色,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欣言更加慌了,拼命的挣扎起来:“我不回去。”欣言大叫着,把店里的几个人吓的不知所措。
三个人也不管那么多,连拖带拽的直接把欣言抬上了车,滕华把车门一锁:“叔叔,你看好欣言,路上除了下车的,我就不停车了,直接开回家。”
“嗯,行,直接开回家。回头再给你算车费,就当是我包你的车。”欣言爸爸喘着粗气对滕华说,他的肺不好,几下剧烈的运动下来,整个人喘的厉害。
“叔叔,你就别这么客气了。一趟车而已。”滕华客气的说着,一边注视着欣言的动静,欣言被他爸爸和弟弟摁住,动弹不得,只好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欣言被直接带回了家。正是中午时分,家里正准备吃饭,欣言的妈妈看着欣言爸爸连拉带拽的把欣言拖下车,连忙跑了过来,也跟着抓着欣言的手不放,就这样,欣言被关进了房间里,门被锁了起来。欣言妈妈脸上露出一点喜色,欣言的爸爸洗了个脸,招呼着滕华一起坐下来吃饭。
“找了这么久,竟然在路上碰到了。妈的,要是依老子的脾气,老子今天要活活的打死他。”欣言爸爸边递给滕华一支烟边对滕华说,语气里倒不像是非常生气的样子。
“叔叔,欣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要是真不愿意读书了,你看看他愿不愿意出去打工,历练一下也好,再说了,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男孩子要是不调皮你心里也着急。你说是不是?”滕华坐了下来,劝着欣言爸爸。
“他现在书也不读了,也只能出去打工一条路了,要不然能怎样呢?关键是哪有合适的地方,没有一个贴己的人,以欣言这脾气,谁管得了他?再说了,谁又敢管他?”欣言爸爸叹了口气说。
“叔叔,景山现在不是在绍兴那边修车吗?滕军现在也跟他学修车,你看看跟他打个电话,让欣言也去他那儿吧。景山是善于帮忙的人,又是你表弟,他老婆不是明天走吗?你看看。。。要不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说说?要是没他电话的话,我有。景山要是同意,正好明天清早一起走。”滕华接着说。滕华所说的景山,其实也是滕华自己一个家族的叔叔,年纪相差不大,也是欣言的表叔,就是欣言爸爸姨妈的儿子。
“电话我有,就是不知道景山愿不愿意?欣言调皮在这前后村里现在都是出了名的。谁敢带他呀?”欣言爸爸说着就要去打电话。
“叔叔,你拿我的大哥大打吧,长话短说呗。”滕华说完,把自己的大哥大拿出来,拨通了景山的电话。
“喂,喂,景山,我是你哥,你还好吧?”欣言爸爸见电话一接通,马上对着电话嚷嚷。
“哥,我挺好的,怎么了?找我有事?”景山一听是自己表哥的声音,马上热情起来。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你那儿方便啵?要是方便的话,我想把欣言放到你那儿去,他要是愿意跟你学修车,就让他跟你学修车,要是不愿意,你看看能不能帮他找份工作?”欣言爸爸直接跟他表弟说。
“哥,欣言找到了?到我这儿没关系呀,欣言要是愿意,你把他放我这儿来吧,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我不在家你不也是对我妈像你妈一样?”景山痛快的答应了,爽快的让欣言爸爸觉得意外。
“哎,哎,那行,我就让他去你那儿,你就当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听话该打打,该骂骂,没事。”欣言爸爸三句话离不开打一个字。
“你放心吧,孩子不用打的,小影正好明天回来,你看看要不跟小影一起过来吧。到了我去接他。”景山说:“至于欣言是学修车还是做别的,等他过来再说,行吗?”
“行,行,就听你的安排,那我一会儿找一下小影。你先忙,我先挂了。”欣言爸爸头点的像鸡啄米,说完忙不迭的把电话挂了。
“滕华,今天真是谢谢你,唉,子孙不听话,连累大家一起忙。”欣言爸爸叹了口气,把电话递给滕华:“滕华,来,跟我一起搞到现在,随便吃点吧。”
“那行,就在你家蹭饭了。”滕华笑着说,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欣国见状,赶紧识趣的跑去帮他爸爸和滕华盛饭去了。
欣言被锁在房间里,房间里除了一个小窗子之外,没有其他的出路。欣言在房间里焦躁的来回走动着,他没想到自己准备离开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富有戏剧性,也让他非常无奈。一整个下午,欣言就这样被关着,也没人管他饿不饿渴不渴。
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门打开了,欣国走了进来:“哥,肚子饿不饿?”
“怎么不饿?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欣言焦躁的对欣国说:“你手臂怎么了?”欣言这才注意到欣国的手臂上有个深深的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
“我考上了医学院。放暑假之后一直跟着爹学医,白天晚上都要跟着他出诊,前几天晚上,出诊的时候,路上遇见几条蛇,好大,我吓的要死,谁知道爹冲过去就抓,还要我也抓一条,说这种蛇叫菜花蛇,是无毒的,价钱很贵,我不敢,又怕爹骂,所以也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你不知道,那蛇的信子吐的老长了,我最后也是心一横眼一闭,直接扑在了蛇身上,蛇回头把我的手臂咬了一口,爹更惨,被咬了两口,不过两条蛇卖了七百多块钱,我上学的包,生活费也都是拿卖蛇的钱换来的。”欣国说着,不自然的在被蛇咬伤的地方摸了摸。
“他没事吧?”欣言小声的问了欣国一句。
“应该没事,被咬了就是有点疼。其他没什么,爹回来了,在房间里抽烟了,奶奶正在跟妈妈做饭,让我过来看看你。哥,你别跑了,要不然奶奶和妈妈又得遭殃,你看今天,奶奶和妈妈都没敢让你出来,怕你又跑了,刚是爹说让你出来的,他说你再跑了他就认命,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到现在,奶奶和妈妈挨了多少骂。”欣国小声说。
“放心吧,不会了。我本来就是今天出去的,钱掉了,所以没走成,被你们碰上了。”欣言看了欣国一眼,轻声应了一句。
“欣国,叫你爹出来吃饭。”两兄弟正说话间,欣言奶奶在厨房里喊到。
“哦。”欣国应了声:“哥,走吧,去吃饭了。”欣国拉了欣言一下,欣言跟着欣国走出了房间,他走到厨房,冷漠的叫了声奶奶,拿起一把筷子走到了饭厅里,欣言的爸爸已经盘腿坐在桌子边上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黄烟闷头抽着,他看了欣言一眼,面无表情,欣言也装作没看见,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又走到厨房里去了。
饭厅里的气氛凝重的吓人。一家六口人默默的吃饭。欣言端着碗,坐在角落里,也不管家里其他人的表情,一个人埋着头呼啦呼啦的吃着饭。欣言妈妈端着饭碗,偶尔失神的看一眼欣言。
欣言把碗里的饭扒拉完了,把碗放到了厨房径直往房间里走去。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欣言爸爸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声音,把本来有些心虚的欣言吓了一跳,欣言妈妈和奶奶也表情紧张起来,欣国跟欣玉更是不敢吱声,惊恐的看着他爸爸。
欣言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走到饭厅里,冷冷的看着端着黄烟父亲。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我只想问问你现在打算怎么样?”欣言爸爸问欣言。
“没打算怎样,出去打工。”欣言冷冷的说。
“出去打工?准备去哪里?”欣言爸爸问欣言。
“哪里都可以。有手有脚的,养不活自己吗?”欣言反问他爸爸。他现在才不管他爸爸生不生气会不会打他呢。
“你这个不听话的东西。总是希望你们有出息,现在倒好,书不读书,事不做事,你将来要是没饭吃,别回头来埋怨我。”欣言爸爸张嘴骂了欣言一句:“我今天联系你景山叔,你明天就走,跟你表婶一起过去。你去跟你表叔学修车。”欣言爸爸的话里不容置疑。
“做什么都无所谓。我本来也是今天走的,没看见我背着包吗?要不是我钱掉了,今天早上就走了。”欣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
“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不诚实?没钱就没钱,你的路费和生活费都放在你表婶那儿的,你到时候找他要就行。”欣言爸爸压根儿就不相信欣言今天是出门打工。
“你爱信不信。”欣言有点不耐烦的说:“你要我去表叔那儿我去就是了。”
“你到了你表叔那儿,听你表叔的话,别给他添麻烦。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我不问你其他的事情,问多了我也累,要是再搞出什么事来,别怪我不管你。”欣言爸爸盯着欣言威胁着欣言。
“好。”欣言简单的回了一句:“没事我去睡了。”欣言说完,一个人走到房间里去了。他躺在床上,原本欣言以为又该是一顿盛怒之后的暴揍,所以没想过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低头认错,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故意说着呛他父亲的话,可是这次,他的爸爸除了言语之间还是跟以前一样之外,似乎没有想过要对欣言怎么样,甚至于言语之间也不再像之前那边激烈,这让欣言感到意外。欣言看着挂满灰尘的楼板,怔怔的看着,他的心已经不在家里,而是他向往的远方,至于要去哪里,对欣言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离开现在的环境,无论是县城还是现在的家,他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他感觉到的只有害怕和压抑。
这一晚,欣言没有和自己的奶奶和妈妈说一句话。其实也是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对于亲情,欣言不善于表达自己,虽然他会觉得内疚,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他在这反复的思绪里,慢慢的睡去了,而他的奶奶和妈妈却坐在他的身边坐到深夜,没有叫醒他,没有教训他,没有问他这段时间怎么样,只是拿着扇子帮欣言轻轻的扇着,不是摸摸欣言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