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是一名北京律师了。这是我八年前还在上学攻读法律时的理想,没想到现在成了现实。于是我现在也成了许多年前只在生活杂志上听说的北漂,漂泊在这个见证着中国社会所有的变革与保守、繁荣和落后、奋斗与挣扎、强权和弱势的剧烈对抗的福地。我于是也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个江湖老手,在中国法律实务界这个最能管窥中国社会各个阶层、各种人物、各样奇异的领域变得游刃有余。
我每天早出晚归,通宵工作也是常事,因为律师这个职业应对的事情就和这个社会一样变化无常,说不准哪一天哪一刻钟就会出什么乱子。我们就是这个社会的消防员,除了扑灭已经熊熊燃起的战火,我们还有另外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我们被自己的领导和领导的领导强制地赋予了一项无法推卸的历史使命:和法官大人、检察官大人、司法局长、律师协会会长以及成千上万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一起为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的和谐局面努力贡献青春。这在美国的同行们看来简直就是耶和华这个万能的上帝下界赐福,因为美国总统可不想让爱国的权利也划拨给他们这些出尽风头的律师分享。所以我很庆幸自己生活在中国,做为律师这种平民人物而和政府官员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承蒙青天大老爷们的抬举错爱,我于是克尽职守地誓死捍卫我的社会精英的角色,虽然我一直以来只在做官员们才做的事而并没有享受到官员才享有的待遇。
不想我兢兢业业的努力竟也换来了一些回报,我现在虽然还混在北漂一族的庞大队伍而不能定居北京,但是作为和我国官员同领殊荣的律师,我总算在北京律师界撕杀了若干年后拥有了一辆全款买下的SUV。八年抗战中华民族取得了全面胜利,将小日本撵回了东瀛岛国的老巢;我搭乘“官运亨通”的八仙过海号龙船,在北京地面用抗战的精神渐渐支撑到微现安居乐业的东方曙光。中国的房市动荡之剧,仿佛齐、楚、燕、韩、赵、卫、秦一齐在中原大战的屠宰场上竭力砍杀,各路诸侯都在这动荡时局下大把地数着钞票而拼命撕杀的虾兵蟹将们全都做了炮灰,还有一部分诸侯们刀下留情的幸运鬼做了用一辈子贡奉岁钱来偿还诸侯不杀之恩的房奴。北京很无奈地沾了动荡中心的光,房市的泡沫就好比吞噬庞贝古城的火山,一大批人死于假象环生的火山灰下,然而更多的人做了终身的奴隶,为这一声不响的铁杆儿不动产主子背着债务。我因为和官员同乘战车,又因我背负着和谐大局的历史重任,所以我一直没能卷进这场混战,也就没有在扑朔迷离的房市颠倒淋漓。这幸运听起来好像真******令人兴奋。
我就这样一直在北京继续“做官”。时间一晃就到了2009年,21世纪的头一个年代就这样悄悄地混过去了。我现在虽不及而立,但世界上就属时间这东西最紧张,跑起来比听到枪响的兔子还快;也许不知不觉临到老死的坟墓都张开了血盆大嘴要把我生吞活剥进去的时候,我还没有站起来呢。前几天,有一个突然大富的款爷在我面前奚落我说:“都说‘三十而立’。男人在这个年纪就得像个男人了。古人盼望中举,现代人讲究而立之年‘五子登科’: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儿子。你都有么?”这话将我当场问得热泪盈眶。想他这位北京的大爷刚过三十的年龄,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责问一位和官员同科的中国律师这样的问题一定魄力非凡,必是不但妻子早已有了,连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儿都抱着搂着藏着掖着的一大把。我现在除了那辆因为排量不够彪悍而让山西煤炭老财看不起的SUV,别的真是没了呢。于是我发誓一定也要淌进中国房市的混水里胡搅蛮缠,往自己的腰包里圈进大捆大捆的钞票,用100元的施舍小费,用1000元的点根香烟,用10000元的收买识得人民币的**……我现在都二十九了,虽然在法律战线上小有名气,可是只认得奔驰、只住得别墅、只用得名牌的美女一个都不认得我!被美女纠缠的男人可谓成功,被男人簇拥的男人可谓显赫,而我只想在我熬够资格的时候可以被推选为国家元首被成千上万的成功男人拥戴,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奉献青春,不肯去随便践行那“而立”了的北京款爷的信念。
我现在也有了一个无法定性的女朋友。她叫林影。这个名字总让我想到金秋的枫树林,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派五彩斑澜的青春魅力;这远比“非非”“菲菲”一类的名字令我容易想入非非有镇静效果。她现在还是一名大四的学生,在北京的某知名高校念法律。因为她所读专业的原因,所以我一直对她保持着一种发自内心地喜爱却又敬而远之的捉摸不定的态度。常言说:同行是冤家。我怕她将来秉承了律师的行事风格而又选择了与我相互竞争的执业领域,我们这对冤家走到一起难免不会像巴以两国,蹭到一块儿就打仗。不过她虽然来自四川,有着川妹子的聪慧和漂亮,但是却一点辛辣的品性不染。这使我对她还是很放心。我遇上她纯属意外,比中头彩的机率还小,所以我权当是发了一笔横财。那天我去国家图书馆查找一点资料——这地方我已在为人民奉献青春的生活奔波里几年未曾来过——恰巧对面坐了两位瘦瘦落落的年轻漂亮的高挑女孩儿。不用说,这就是后来成了我女朋友的林影和她的闺蜜上官雪。当时上官雪好像正在小声地问林影一个法律问题,但是她似乎欠缺司法实务的训练,所以有些语塞。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屈尊下就,在两个陌生的“神仙姐姐”面前情不自禁地帮她解答了法律操作上的难题。这在需要使用矜持的老调保持神秘的律师来说可是犯了大忌,尤其在我这种对他人事务不冷不热的人,这已是无法想像;然而这是在图书馆,大家不用保持商务交往中的高度戒备,而且她们两个女孩儿也不是我的潜在当事人,我也不必害怕她们的挑剔和刻薄。
“你是律师!”问问题的女孩儿好像计算机识别系统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表现出有些惊奇,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出的正确判断。我只是点点头。她莞尔一笑,用手拢一拢乌黑的秀发到耳后。这是在图书馆里,交谈会被看作是对全体看书人的蔑视。于是我们各自结束正渐次膨胀的话锋,将轻手轻脚的交谈收藏起来。
本来我是中不了头彩的,也许是我一直以来就恪守着上学开始就被灌输的爱党爱国的信仰,为我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奉献终生的热忱感动了上帝,所以上帝就要把她们安排到我身边作为回报。我查到资料后就先行离开了,不料上帝刻意安排这时下起了大雨,将东海龙王排定的秋初细雨计划完全打乱,所以受宠若惊的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图书馆的出口望雨兴叹。我站着看了一会满地里泛起的白亮亮的水泡泡,满心希望上帝收起它随心所欲的神水,不想它吃了定心丸般要实现它的安排与我作对。
“咦,律师先生洞若神明的法眼怎么没有看穿上帝的用心呢?莫不是想当落汤鸡?”一阵轻快甜润的笑声在我背后响起。
我侧回身,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我对面的那两个女孩儿。我冲她们微微一笑,说道:“谁知道北京的秋季也这样变化无常呢。上午还有太阳,不想这会倒下起不小的雨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们送送你呀,我们的律师先生!”那个问法律问题的女孩打趣我说。
“不敢劳驾。我等雨小些了就可以走的。”
“呵呵,跟你开玩笑呢。送你到公交车站吧——要不,借给你一把伞,日后还我们?”还是她在问,而另一个则微微笑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呃,这样,我的车停在那边,我借你们的伞上车了就还你们怎么样?”虽然我比她们吃进社会的混水里很深了,但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也不至于这样拘谨。
“呀,想不到律师先生还是有车一族。好吧,我们就送你到车里。你用我的这把吧。”她递过来她手里正要撑起的伞,我接过来。她和她的另一个姐妹就着一把伞。
我们踮着脚,用脚尖点地,仿佛轻功高手一般在一片汪洋里跳跃。她们两个的白色运动鞋很快染上了一片灰色的水渍,浅色的休闲裤上让溅起的水花点缀起朵朵花纹。
“到了。”我指着停在路边车位上的我的那辆SUV对她们说:“这就是我的车。”
“这车的外观很流畅,挺适合你的。”
“谢谢。”我正要将伞还给她,但是突然想到什么。我问她们:“你们在什么地方住?”
“怎么,做了好事还要等你送锦旗上门么?”她用手背挡一下鼻子,将我们都逗乐了。
“我反正开着车,正好可以送你们一程,也略表我诚心实意的感谢嘛。”
“不用了。”她们都一致说。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她们终于在雨地里坐进了我的那辆SUV。外面仍然雨雾里看不分明,车窗上源源不断地淌下来的水将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开。汽车都亮着灯,小心翼翼地在雨水里游动,像甲壳虫划过水面。
“律师先生在哪里高就呢?”那个活泼一些的女孩儿笑着问。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甄江南。”
“哦,甄律师是哪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呢?”
“中海。”
“中海?”那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儿这回终于开口了。“那可是一家大所。”
“你也知道中海?”
“她可是我们学校法律系的才女!说不准以后你们还是同事呢。”
“哦,你也是学法律的?”
“嗯。”
“幸会。说起来我们还算得是同行呢,非同门的同行。以后你想做律师?”
“我喜欢自由一些的职业。以后要是找实习的律所,说不准还会去你们所里呢。”
“那十分欢迎。哦,对了,还不知道二位芳名呢。”
“我叫上官雪,武汉人,不过不是你的同行,我学的是服装设计。至于她嘛……”那活跃一些的女孩儿介绍自己说。
“我叫林影,家在CD。”
当我把她们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已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分手的时候,大家还留下电话,说以后有机会见面。
一个月里,我整天忙着应付忧心忡忡的当事人、高高在上的法官、繁琐复杂的法律文件,它们就像水蛭(蚂蟥)一样缠得我脱不了身。我在仓皇应对工作的忙乱中都快将她们遗忘了。一天,我突然收到上官雪发来的一条短信:“甄大律师真忙呀,都把我们忘了吧。”
我赶忙在笔记本电脑上回复说自己这些天一直在处理手头上的事情,每天都想着要给她们打电话问候的,不想年纪大了,记东西总是比遗忘慢。我当时都佩服我自己的说谎能力,明明自己很年轻,偏偏往“老年遗忘症”身上泼脏水,把自己做事的疏忽一下子全推给它。上官雪说她们快要实习了,也不知道最终会在哪里落脚,所以想乘忙乱之前放松一下,说她和林影约好去八达岭爬长城,想问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我求之不得。本来法律的工作就搅得我头昏脑胀,我早想出城去透透气。这下正好,有两位貌若天仙的才女盛情邀请。所以我们约定:我那天开上我的SUV,这样我们就不用惦记坐不上车了。
10月9日清晨六点钟,我开着车出了门。林影和上官雪一身运动装,各人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背包站在学校门口等我。国庆长假我手上有一个案子要和当事人处理,而且今年的大庆热闹又不同于往年,北京到处人山人海,不管是出远门还是到郊区旅游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我这七天就继续我的案子处理,她们就去国家图书馆过了一个小长假。错锋的妙处在于不会赶上一大堆俗里俗气的人挤走旅途愉快心情。城里的一路没有遇到什么排队,这是在以交通频繁中风而闻名于世的北京赶早活动的唯一可以想到的好处。我们在马甸桥上了八达岭高速公路。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车速。这是我的SUV自我买下来以后在北京少有的几次派上它高速性能的用场。
长城因为秦始皇的“始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不但吸引了无数中国人的精神向往,连那搞不清长城作何之用的外国人也成群结队地赶来一睹尊容。虽然是国庆小长假之后,然而来此的人仍然多不胜数,大有愚公移山的决心,移不动它也要磨平长城的砖石。我们只能在人缝里移动。这熙熙攘攘的人现在真是累赘,挤得人看大墙的心情都快要跑一半了。我们不想在此停留,我们就只顾往前冲。一阵攀爬之后,人群全甩在后面了,现在只有寥寥的要充当好汉的年轻人。我们暂时停下来远眺。绵延的群山向天际扩张,一片晴翠像蔚蓝的海洋一样漂荡,将灰色的城墙镶嵌成碧波荡漾之中的长练。长城内侧的女墙仿佛在做着退守的准备,为远在边境戍防兵士可以一眼望见日思夜想的故乡和亲人提供便利。外侧防守和进攻的雉垛依然在历史的时空中对外胡铁骑忧心忡忡,就像和我纠缠个没完没了的当事人一样。假使当年汉武帝跃过长城打到荒漠草原,将不可一世的匈奴赶到漠北荒凉不毛之地,他一定有将长城推倒的雄心。他一定庆幸自己的进攻而不是防守的胆略才使得积弱的汉族和亲政策都他娘的统统见鬼去了。
我们进城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远远地就能看到北京城水泥森林的参天钢筋混凝土怪物灯火辉煌地向天空、向远处招摇着。跑不动的汽车四处找着车位,哪怕是一个勉强栖身的小缝隙也不放过。挎着香包的裙短衣长的女士,提着电脑的西装革履的绅士,背着背包的行头怪异的小孩儿,旁若无人地低着头在灯火通明的店面前风风火火地走过。现在是现代文明一派繁荣而且繁忙无比的景象。学校附近的街道上,流动的麻辣烫车支起了桌凳,三三两两结伙的女学生或者男女朋友围坐在香辣四溢、烟气腾腾的大锅边就着大杂烩吃得满脸通红,生意好得老板都恨不得将阿Q的癞头换下来吃客头顶着的那盏昏暗的吊灯,这样眼不见心净,吃的什么也都不顾,兴许更有味道。过往的车辆卷起一阵龙卷风,将那看不见的灰尘、说不清的残屑送进大锅沸腾的烫料和忘我的食客的用廉价塑料袋掩人耳目的盘子里添油加醋。林影提议去吃麻辣烫,我和上官雪都反对。我是忠实的麻辣烫反对者,一来它本身的材料可能有害身体健康,二来卫生状况令人忧虑。但是林影说她就是吃麻辣烫长大的,也并没有什么,我们说服不了她,然而现在是反对者占优势,麻辣烫自然也是吃不成。
我们在学校附近一家略显清静的餐馆坐下。这个时候,在北京能找到一家不像集贸市场那样聒噪的饭馆已是谢天谢地。中国人酒桌上的得意忘形和放肆往往搅得人没有胃口。我们要了三杯热茶,一边等待上菜,一边闲聊。
“上官同学,你和我们可爱的林影同学既不是同乡,又不是一个专业的,怎么会认识并且亲如姐妹呢?”我突然想起了我很久之前就想知道但一直没有机会问的问题。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我们‘同饮长江水’呗。缘分好得万水千山都挡不住。林影同学,你说是不是?”林影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哦,怪不得呢。”
“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你们是喝长江水长大的,而我喝的是汉江水,所以我们虽是湖北同乡,但是不属同一水系,‘非君非妾’了,所以却要比林影同学后认识你。”
我们三个人一起都开心地笑起来。虽然我和她们认识得时间并不长,但这这后来的接触,幸亏我不是女人,要不然也加入了她们的小团体。
白茫女士现在是两家公司的最大投资人。她的两家公司现在都有相当的规模,一家经营高档化妆品,在中国许多城市都有加盟分店和代理商。她早些年在南方一座滨海城市有一家生产女性内衣的服装厂,后来扩大规模,自己独立出来做内衣出口贸易,把公司搬到北京来。在当今美丽经济一统江山的商业社会,女人的钱最好赚,所以白茫女士年纪轻轻却有过亿身价,几乎一个零头就能将我这个做了多年律师的男人砸死。她是林影四川的老乡,我通过林影和她有过一些接触。当然她和上官雪也会偶尔在我面前谈一些这位女强人的传奇故事。上官雪现在就在白茫女士的服装公司实习。
在我认识林影并有一种追求她的冲动之前,我的生活极其单调。除了应付总也处理不完的法律纠纷,我一有空就去图书馆看些杂书,其他再也找不出什么来。我没有什么社交活动,其实是我不愿意去和我不喜欢的人凑到一起做一些与人生没有关系的事情。现在我很喜欢林影,当然还有上官雪。我喜欢和她们一起活动。她们很少去漫无目的地逛街,耗时费力地去选购,这些城市女人偏好的时间和金钱花费昂贵的活动她们并不热衷。她们现在的户外运动就是在我有空的时候带上我一起去游一回公园或者登山。我常常讲给她们听法律上的奇闻怪事,她们也将她们学习和实习中的趣事带给我分享。我现在总算不再孤单,至少我有林影陪伴,还有那个永远都是乐观向上的上官雪。
一月份的北京下了一场罕见的雪。清晨我走到窗前的时候,看见小区公园枯草坪上铺满了一层白粉末,两三窝水竹也向白雪低了头。这可是我来北京后见到的一次实实在在的雪。今天是星期六,上班一族照例都在睡懒觉,小区白雪皑皑的路上只有几位老人,他们在帮物业公司的清洁人员扫掉路上的积雪。我站着心驰神往了一会儿难得的白茫茫的世界,于是坐到电脑前整理案卷。手机传出短信的声音。我快速将文件稍加整理,打开手机,是上官雪:“甄兄,我们学校里落了好厚的一层雪。你看到了么?有何感想?”我突然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向栊翠庵踏雪寻梅的情景。我一直以来都想去大观园里转一圈,现在正好去看看雪地里的园子。我于是回复她:“即刻起身去大观园一游如何?”不久收到回复:“正有此意。”小区里已听到小朋友欢快的嬉闹声。我于是打过去电话,约好在大观园南门见面的时间,让她去喊林影。我又给林影打电话,她正在梳理,其实也收到上官雪去大观园看雪景的提议。
我坐公交车在九点十分的时候赶到大观园南门。车在菜户营桥还颇费了些周折,险些害我要走路到大观园去。市政和环卫抽调了大批人手和设备到各主要交通道路上清扫雪障。铲雪车将路面的厚厚的一层积雪推开,工人们撒上融雪剂,热心的北京大爷大妈们也带着家伙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一堆堆的污雪瘫在路边的草坪上和雨水坑里,融雪剂制造的坚硬颗粒散落在路面上,踩上去吱吱作响。现代城市片刻离不开交通,而发达的交通网络却又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风霜雪雨的光顾。本来一场好好的雪,现在却不得不让人类自身制造的麻烦糟蹋殆尽。大观园南门广场上也只剩下扫帚残留的痕迹。大观园里可不要这样残忍呀。我心里在默默念叨。
林影和上官雪不久也赶到。她们都穿着白色的羽绒短袄和浅蓝色的牛仔裤,一点不显得肥厚臃肿,倒更衬托出雪地里两个紧俏的美人儿。她们匆忙得连早餐也没有吃——现在找卖早餐的地方真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她们都急着要进大观园一睹雪景,说等午饭多吃些以补偿回来。我拿着三张票带着她们两个人向门口走。红门入口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中年妇女将我们的票撕下副联放我们过去,她的行头就好像已经置身于极地冰盖的天寒地冻里不能自拔。我拉着她们俩一路向山上跑。
春运的紧张形势又一次在我们的官方媒体近卫军的鼓吹下抖擞起来。全国各地一片繁忙的景象,但是归心似箭的人们一定可以舍身忘我地挤到家,所以不用担心,即使排山倒海的返乡人潮吓得人头皮发麻,在全国春运如临战备的大潮下也可以平平安安。我今年把我的父母接到北京来过头一个异国他乡的春节,所以上官雪不能搭我的顺风车,林影家在CD更不必说。我担心她们两个瘦弱的女孩儿吃不消堆积如山的火车,所以给她们两个人卖了加价的飞机票,这样她们可以直接飞到武汉和CD,免受长途奔袭的折腾之苦。我目前只是一个律师,能力自然不及政府官员可以一口气解救数亿人的春运之累,所以我只能帮助她们两个人,别的都肯定照顾不了了。她们的行李我用车运到我的住处,等过完春节返校时再送回去。她们就只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捎回家的特产。我开着SUV送她们到首都机场,一直等到最后林影走进登机大厅才依依不舍地回来,仿佛她们从此就不回北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