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洗衣服的河边。
“你们站在上面，别下来。我下去洗洗你们的蚊帐和被单。等一会，我喊你们，再下来。”
五姑说着，就往河里走去。
“嗯。”
我和哥哥并排站着。哥哥低着头，脚尖踩在小石头，旋转着。我看着水花从两米高的坝顶上流下，冲到低处盛圆形四周散开，白花花的。很灵动的家伙，如我好动活泼，如我四处奔跑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找乐子。
这时，五姑已经把桶放下了。她正弯着腰把裤角折起来，好到水里洗，不让水弄湿裤子。
五姑用双手扶着水泥砌成的坝顶，然后把一只脚慢慢放下水去，估计是探探砌的供放东西的石阶滑不滑。探了一会后，她又把另一只脚放下去，看来她已经摸清情况了。本来面对着我们的她，双脚放进去后，就背对着我们了。
她，先扯出桶里的蚊帐和被单，把它们挤进水中，弄湿它们，然后捞起来放在石板上。把被单和蚊帐弄湿后，她就把桶放在呈圆形旋转着，360度无死角地把桶刷干净。
我和哥哥平时不怎么刷得干净，我们俩的力量太小了，也没什么耐心。我做事只专心10来分钟，就分神了。哥哥比我好点，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比我长很多。
不知道到底洗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她来回地在石板上搓了很久，因为我的腿都站得软了，酸酸的。我什么也不顾，一屁股做下去。屁股被石头的尖角，刺得有点难受，然后我就脱了鞋子，拿来垫一垫。其实，鞋子也很脏的。
真是辛苦哥哥了，每天的衣服是哥哥帮我洗的。
洗我的衣服，哥挺辛苦的。我每天玩得没心没肺的，疯疯癫癫的，换下的衣服不能只用脏字来形容。
估计，他一边洗，一边破口大骂我不更事不省心吧。
骂就骂，反正那些话随着流水跑远了。我自我安慰说，他骂的是流水，又不是骂我。我才懒得理。
听不到，我就当没发生。通常哥哥教导我的话，我都自动地屏蔽信号，当作接收不到。这样我就可以装作他没有说过，就可以为所欲为地玩，肆无忌惮地跑了。
嘿嘿，我真是太聪明了，把哥哥困在我的手掌心里，被我玩得团团转。
我是小小诸葛孔明，可惜少了一把蒲扇，要不，就更像了。
“空儿，你下来帮我拧一拧。云儿在上面，不要下来。”
空儿，是我哥的小名，是妈妈给起的。妈妈希望哥哥能够永葆赤子之心，永远心地明澈。所以叫他空儿。我的是爸爸起的，爸爸希望飞得更远，追梦和自由两不误，所以给我起了三个字的小名，叫云儿飘。
现在我有自己的解读，我觉得哥哥之所以叫空儿，是因为他要给我偌大的一片天，所以他把自己腾空，让我这朵云能够自由地飞。
他是天空，给我依靠，给我臂膀。
我是云，无论我飘到哪儿，都离不开他的视线。
爸妈不经意的取名，就把哥哥照顾我的重大责任给定下了，只是他俩当时都没发现罢了。
缘分所至，有时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看来，他对我的容忍大度，也是有渊源的。
“云儿，你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知道吗？你乱跑的话，会有人会那夹子把你像狗一样夹住，放上车，然后把你卖了。你被卖了，就再也回不到家了，也看不到我了。记得，你要乖乖的，要听哥哥的话。”
哥哥怕我乱跑，后找我不容易找也麻烦，就吓唬我说。
“连哥哥也学了吓唬我这一招，真是讨厌。”
我一边扔着石子，一边嘟囔着。
我是害怕被吓唬的，听到哥哥的那些话，我身上鸡毛疙瘩起了不停。
我还敢去哪里呢，只能乖乖地坐着等着他们上来，一起回家。
这次受到的惊吓不小，我惊魂未定时，突然发现有东西在我的头发上挪动着，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是哥哥的手，才稍稍把心放宽。
哥哥说，“回去吧。”
我不回答，有些生哥哥的气，满嘴吐着火星文，自己也不懂自己说什么，一连串地说着，来发泄内心的不满。
哥哥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高兴，就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说，“我们的云儿生气啦？”
我把头一歪，才不想理哥哥。
哥哥也不介意，接着说，“别生气了，哥哥下次再也不吓你了。”
听到这话，我怒气稍稍舒缓了一些，说，“真的？”
“骗你干嘛，我们来打拉勾勾，好不好？”
“好。你打勾，我打勾，吓人的话要收手。一百年，说话算数要保留。”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顺口溜。
“云儿，你说的什么呀，拉勾勾不是这样说的？”
“你脑子那么实啊，这是我独创的云儿拉勾语。”
“呵呵，真有两下子。”
哥哥的微笑，哥哥的夸奖，暖暖的，把我刚才的怒气给融化了。
五姑听着我们两个小不点的对话，也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们。
五姑的腿太长了，迈开的步伐有点大，她跨一步我们要跨两步。
就在我和哥哥的对话时，她已经遥遥领先我们了。
可能桶里的东西水分太多，太重了吧，走快点，歇一歇，才有力气扛回去。
为了跟上五姑，我和哥儿小跑起来。
到家时，我和哥哥额头上挤出了一些汗珠，从远一点的地方看，好像我们的额头挂着许多珍珠。哥哥拿毛巾擦了擦，我则直接扯起衣袖就擦。
五姑跑到邻居家，问问他们能不能借一下竹篙，让晾一下我们的蚊帐和被单。平时，哥哥和我的衣服都是直接挂在窗子下的那几颗钉子上。那里会有阳光照到，很容易干的，晒被子就不行了。
邻居是热心肠的人，她同意了。
五姑叫我和哥哥提一点水，顺便拿一件烂衣服来，她说竹篙太脏了，要擦一擦在把被单蚊帐晾上去。
“我刚才洗得不容易，洗出来的水是黑了，洗了几十次，才把水弄清过来。洗得有点久，我的腰有点直不起来了。”说着就用手朝腰部轻轻地拍拍，当是按摩吧。
我当时在想，水都黑了，这么脏？不过五姑也厉害的，洗了那么多次，很有耐心。
想完后，我就和哥哥赛跑着回家，拿了一件我的破衣服，哥哥提了一点水，大概有一两勺吧。虽然水很少，可哥哥提得也不容易的。
在我们出门的时候，五姑就走下来提洗好的被单蚊帐。
到了邻居放竹篙的地方，五姑先把破衣服弄湿，然后来回抹了很多次竹篙，抹了很多遍之后，就把被单蚊帐晾上去了。晾完后，五姑又找了一根细细的短短的棍子，洗干净，就撑在被单里面。
“五姑，干嘛要撑一些棍子在里面呀？”我不解地问。
“为了早点干。撑开点，空间就多点，风就可以钻进里面吹吹水分，让它快点干。”
“五姑，谁告诉你的？”
“你奶奶告诉我的。”
“那奶奶又怎么知道的？”
我追问道。
“空儿，今晚记得收呀，然后挂上去，不然今晚被蚊子咬。”
五姑估计也无法知道答案，所以直接不回答，而是叮嘱哥哥。
“记得的。放心。”
“入棉的时候，你们两兄弟慢慢弄。挂蚊帐也是，不要太大力，文章很容易烂的。”
五姑又不放心地说了一遍。
“知道啦。”
“你们好好听话，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嗯。”
那时的我们，没什么礼数。五姑说她要回去了，我和哥哥也不懂得说，五姑下次再来逛，也不懂得煮点吃的给五姑吃。五姑来拜年，把很多好吃的东西拿给我们，又忙前忙后帮我们洗东西。她一刻也没闲着，结果，连口水也喝不上，就回去了。
哎，这些年为我们所作的奉献，辛酸何人知？
这就是我的五姑，我和哥的五姑。
她在我们身旁多待一分钟，我们就拥有多一份希望。她如一位天使，默默陪着我们身边，用她最大的努力呵护着我们，默默地看着我们长大，不求回报，心明如镜，身无杂尘。
我自豪，我想我哥也会感到骄傲——为我们共同的五姑。谢谢您伴我们一路走过艰苦，走向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