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好车票进入候车室后,林逊仍旧感到有一双眼睛在身后盯着自己,这种感觉直到所乘的列车驶出南京站外,才终于渐渐消去。
满座的车厢和旅客间此起彼伏的欢笑很快让林逊、罗洁两人暂忘了恐惧,有那么一瞬间,罗洁甚至觉得这是一趟旅行,一趟多少人都热衷的苏杭之旅。
“啊……有人烫伤了!”
车厢接合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都转移到了那边,林逊和罗洁才刚站起来探头瞧去,乘警和乘务员已经快步赶往现场,只见一中年男子胸前冒着雾气,被热水浇洒到的皮肤明显已经红肿一片。
“先生,请问您有家属陪同吗?”乘务员附身问道,烫伤旅客艰难地摇了下头,乘警则在旁一边疏散旅客,一边操着对讲机联系上峰。
林逊和罗洁只道是一场意外事故,准备坐回位置上时,忽然发现车厢接合处的转角竟然蹲着一名小孩,再看周围人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个近在咫尺的孩童。
“难、难道……那小孩不是人?”罗洁心跳骤然加快,压低声问,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拽住林逊的右臂。
林逊轻轻点头,拉着罗洁回到座位上,极力克制着惊诧的情绪,佯装出一副啥都没有看到的神情。
就在这时,那小孩忽然领着那脸上、脖颈上都是烫痕的男人缓缓经过他俩的座位。林逊和罗洁骇然失色,果然才眨眼,已经听到那堆人里传来对烫伤旅客离世的惋惜。
“是不是那小鬼搞的,我看不像意外吧?”罗洁忍不住低声朝林逊说道。
林逊深吸了一口气,无奈摇头,“我们帮不上什么的,别管这事了,当做没看到就好。”
“凡事有因果,也许那男人是还债呢。”林逊见罗洁没有说话,又自言自语道,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乘警和前来的医务人员移走烫伤不治的那名旅客的遗体后,没一会儿,车厢又陷入了喧哗的交流之中。
不时能听见有父母借此告诫自己的孩子,不得逗留在饮水机旁玩耍,还能听见一昧责备乘务员应急措施不到位,耽搁最佳治疗的言论,更有甚者,直接开腔说懂得看相,一早就发现这人定有厄运降临。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林逊和罗洁对于这些人的所谓“经验之谈”,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列车到达苏州站后,两人便匆匆下了车。
阿力叔的住宅在吴江的一处乡下,出了火车站,还得转乘其他交通工具,一路舟车劳顿,到村头时已经午时。
“你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吧。”林逊望了一眼村里炊烟袅袅。
罗洁咧嘴一笑,“好呀,这儿你熟,哪家的好吃?”
林逊向周围瞧了一番,此刻二人正站村镇交接地段,附近倒是还有几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的大排档,这时见得一老伯冲着自己招手,仔细瞧去,身影还蛮是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是老林家的阿逊哟?”
那老伯将旱烟别回腰带上,小走几步靠了过来。
林逊微微一怔,等得那老伯走近,才恍然想起他是阿力叔村里的村长,胡老七。人们都习惯喊其七爷,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是村长的尊称,而是胡老七平时擅于占卜算卦,更知晓些风水,所以村里无论迁居迁坟,总会找其帮忙算一算,久而久之,自然颇受大家尊敬。
“哎哟,你这小崽,可是两年都没来咯,不记得你七爷啦?”胡老七说着抓起林逊的双手,欢喜地握在掌心中,忽然感到他手上极冷,不禁奇怪,“这大热天的,你手咋这么凉?”
林逊连忙缩手,“七爷,我怎么会忘记您嘛,倒是您不记得我汗手啦?汗水一蒸发,就凉飕飕的咯。”
“那也太凉哩!”胡老七撅着下巴望了林逊一会,黝黑的肌肤映衬下,下巴白绒绒的胡渣极为显眼,林逊见胡老七一直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几声。
“不说这个啦。”胡老七沉思的神情重新浮出笑意,这时见林逊身旁的罗洁一直杵在那,转开话题道,“这小娃子你还没给七爷介绍呢。”
“对啦,她叫罗洁,是我的朋友。”林逊笑道,心想好歹胡老七没再纠结自己的体温,侧脸向罗洁接着说道,“罗洁,这是阿力叔村里的村长,我们都喊他七爷。”
“七爷您好,我叫罗洁。”罗洁抿嘴笑道。
胡老七见罗洁神情十分礼貌,不由得打心眼喜欢这女娃,乐呵道,“哎哟,你好你好,阿逊这小崽的眼光果然像他老爸……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
林逊这时点了点头,胡老七笑道,“走,上七爷家吃去,让你七婶给你做她拿手的西瓜鸡!”
“这……”林逊面露尴尬,“七爷,就不麻烦您啦,我和她在这附近找家餐馆随便吃吃就好。”
“呲,你这小崽还给七爷客气,啥不学净学了城里人的客套矫情。”胡老七说着眼珠一转,背起手兀自走在前,语气坚定得容不得别人婉拒,“你俩快点跟上,你那七婶也是两年都没见你啦!”
林逊见胡老七这般,拗不过,只好和罗洁跟在他的后头,径直往村里走。
七婶久不见林逊,这次看到他和胡老七一同回来,还带了个女生,当下欣喜不已,只道是林逊的女友,好不热情。
胡老七见七婶一会问人家住哪里,一会又问人家中有何人,简直堪比村委会下乡查户口一般,当下将其撵起,持着旱烟往门外指着,“去去去,咱给他俩弄西瓜鸡去,我帮你打下手。”
林逊见胡老七和七婶都出了瓦屋,冲着罗洁尴尬笑道,“一会我就告诉他们其实我俩不是……”
“不是啥?”罗洁反问,眼睛巴眨地盯着林逊。
林逊被罗洁的话梗住,一时支支吾吾起来。
“七爷说的真不错,你就是矫情,我一个女生都不介意呢,难道你介意哦?”罗洁眼皮一翻,忽然看见门外跑过一个小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当即好奇道,“你七爷的孙子呀?”
林逊印象里七爷和七婶连儿子女儿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好奇回头一看,那小孩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耶?他怎么进来的?”林逊纳闷道,明明记得自己进入院中时已经顺手关了铁门,以这孩子的高度,肯定是够不着门上的铁栓。
“哥哥……”小孩突然冲着林逊轻轻叫道,举着沾满黑泥的双掌,一副可怜哀求的神情。
林逊幡然明白这小孩的意思,向着罗洁无奈一笑,“我带他去洗手,你先等我一会。”
林逊说着起身出屋,然而才走到水龙头边握起那小孩的双手时,已经感到一股冰冷刺入骨髓,浑身不由得一颤,看着哗哗流出的清水透过怀中那小孩的掌心,心中顿然明白。
这小孩根本不是人!
小孩这时抬头望向林逊,笑嘻嘻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林逊只觉得那微笑就像是死神的召唤,纵使头顶是大太阳暴晒着,可身上已经冷汗如雨,止不住地打湿了衣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