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凉】
这日，立冬。
接连几日的微雨早已让气温降了下来。很多人重新翻出了过冬的衣服着上。
秦陌陌亦是。对于她这般怕冷的人来说，冬天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冬眠。我要冬眠。
冬眠固然不可求，但是自从天气开始变冷以来，秦陌陌就成了宿舍最后一个起床的人。早晨没课的时候，会在被窝里迟迟赖到11点，然后极不情愿地爬起来洗脸刷牙吃午饭。
水房里的水已经是刺骨的凉。所以冬天洗衣服对秦陌陌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她的手几经冻伤，对温度非常敏感，基本上从深秋时候开始手指的指关节遇到冷水都会由内而外地冒着丝丝寒意。
握笔写不好字。
秦陌陌想，等以后自己老了，这双手恐怕会废掉吧。所以趁年轻的时候还是多写点字，多画点东西。免得以后遗憾。
发了所在地的温度截屏给苦无看，开始讨论关于季节的话题。
苦无说，我这里还是将近30度的气温。
然后秦陌陌感受着自己周围只有7度的空气，表示很难想象。
她没有去过那么南方的城市。她知道，那里是没有雪的。
苦无说，我喜欢天气冷一点的地方。因为我们这里基本上用不到冬装。为了穿某件衣服，要特地去一个冷一点的地方。
为了一件衣服而去一个地方。这或许是一件很感人的事。至少秦陌陌这样觉得。
人们总是在夏天想念冬天，在冬天想念夏天。秦陌陌说。
我没有讨厌的季节，我很热爱大自然哟。苦无又开始不正经。
秦陌陌说，是的，我也都喜欢。
我也喜欢你。苦无打出这么几个字。
如果是两年前，秦陌陌看到这几个字必定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然而现在是两年后了。
怎么说呢？秦陌陌问。
我也说不知道。这似乎是一种不可触及的情感，说不明白。你身上有一股文艺的气息。这是我喜欢的。有时候我也会想写一些东西，或许骨子里我们还是有一些相似性的。
话题终止，秦陌陌换了个话题。晚饭吃了吗？她问。
吃了的，自己煮的。你晚上准备干吗？
秦陌陌思索了一下，回复说，打算码字。
然后苦无那边便没有了回应。
这是经常会出现的情况。其实秦陌陌很不喜欢这种别人找她说话却说着说着把自己丢下的行为。
这种行为通常有两种不同的情况，一是对方真的很无聊，随便找个人说几句话当做消遣，至于要持续多长时间，谈话完不完整，都不在考虑之中。二是对方很忙，只能抽着时间空子尽可能地跟你说上几句话。第二种人，是很看重你，很想念你的人。
苦无毫无疑问属于第一种。
消息第一天发出去，第二天或第三天回复，就这样断断续续。两人仿佛是接力。
偶尔两人都有时间，会持续地说上好几个话题。
如果两年是一个可以见证人成长的时间，那么现在的秦陌陌已将坦然接受这种断断续续，就像看待苦无的那句“我也喜欢你”一样。
因为一切都是一场虚无，是完全没有必要斤斤计较的东西。
然后秦陌陌放下手机，抱着笔记本叠腿坐床上开始码字。戴着耳机，播放器里是电台里的一些没听过的轻音乐。
她喜欢这样没有任何预测的东西。就像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首会是什么曲子。
阿甘的妈妈曾经说，生活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
秦陌陌突然觉得自己很苍老。二十不到的年纪。
有些人，你们在一起可以聊很多东西，从兴趣爱好到人生理想，你们话语投机相谈甚欢，但你们也仅仅就交流而已，彼此不在对方的心里，不占据任何的位置。仅仅是存在。
但是这种存在干净，而缄默。
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就像苦无一样，当初秦陌陌在YY频道里听他唱歌，后来成为朋友，至今已有一年半。中间交谈过很多，歌曲，文字，甚至有些事秦陌陌也会向他寻求建议。但是彼此之间，从来没有牵动过任何思绪。
所以不会有任何的所谓欢乐和悲伤。因为不会给彼此除了陪伴以外的任何东西，包括情感。毕竟，这种陪伴也是不带任何温度的。
一天晚上，许昊宸告诉秦陌陌说，有个女生向他告白。
秦陌陌打心底是希望这个女生能够成功的。
然而许昊宸说，我对那个女生笑了笑，说我喜欢男的，她也笑了笑。然后我走开了。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但是秦陌陌没有想到许昊宸真的会用“我喜欢男的”这样的理由拒绝。
那个女生，一定很伤心吧。但是自己是无论如何劝不了他的吧。秦陌陌想。
四年，你何不找一个人陪伴你度过呢。
我要的不止四年，我要的是后半生。
但是不到最后怎么知道这个人不是能够陪伴后半生的人呢。
许昊宸不再说话。秦陌陌也没有再劝。因为心里已经知道一个人一旦固执起来是根本劝不了的。
但是秦陌陌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固执的自己遇到的人也都那么固执。
是要让她知道固执的人是多么令人无奈吗？
秦陌陌希望的，是有一天他自己想通，愿意接受身边的事物，而不是将自己的深情尽数放在一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身上。
看不到任何希望，秦陌陌这样形容。
许昊宸说，秦陌陌寄的信还是没有收到。他到附近的邮局找过很多次。
秦陌陌说，丢了就丢了吧，没关系的。
一个在意得不可理喻，一个毫不在乎近乎无情。
如果信真的丢了也挺好吧，秦陌陌想。那些往事，许昊宸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呢。
秦陌陌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个很薄情的人，对许昊宸如是，对慕容阳亦如是。
慕容阳曾经这样对秦陌陌说：你只是固执地认为能给你温暖的人不是我。
其实不是固执地认为，是不能这样去认为。
如果我选择的人不是你，我每承受你的一点一滴深情，我都觉得是亏欠。因为我可能没法还或者还不起。
于是唯一能祈求的就只剩下，各自安好
就像许昊宸说的，我们不去计较任何，随缘就好。
所以，日子如果就这样一点一滴流过，没有任何怨怼和不公，是再好不过的了。
至于是薄情还是深情，都没关系吧。
似乎是十八岁那年告别了太多的人，耗了太多的深情，流了太多的泪。
所以两年来自己的深情成为了选择性的给予。陈白是唯一被选中的人。所以有时候慕容阳会说秦陌陌你这个人太薄情寡淡。所以许昊宸有时候会难免怪罪，秦陌陌伤害他太多。
这深情，终究是付也不是，不付也不是。
一月气聚，二月水谷，三月驼云，四月裂帛，五月祫衣，六月莲灿，七月兰浆，八月诗禅，九月浮槎，十月女泽，十一月乘衣归，十二月风雪客。
这是云的千万种姿态。到了十二月，便化作风雪归来的旅人。
就像是一年之计在于春那样，冬天是一个结尾，是一个轮回的回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冬藏。
秦陌陌仍旧觉得指节泛凉。虽然手掌是有温度的。
睡觉的时候，想蜷缩身子。右脚的脚掌无意间碰到左腿小腿，被自己吓到。
脚掌冰一样的凉。毫无生气。
秦陌陌想起去年冬天陈白来给她过生日，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里，陈白碰到她冰凉的手脚，仿佛相识很久似的给她暖手暖脚。似乎从没有陌生过。就仿佛陈白对秦陌陌说过的，我等了你2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