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入歧途奔雷动秋月,陷鬼林飞雨逐孤鸿
这真的是仙界近千年来最为纷乱的一个秋了。
日薄山地脉锁闭,元穹归位,整座山俨然已是一座死山。代仙尊涉道只得将仙界的中心北迁至不远处的锦山;而珉界一边,步空子回到北方后,果然不多久也因经脉闭塞而闭关调理。由于亘秋琰以不知名的理由坚决推辞了代珉尊之位,于是珉界的大权也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在大战中一直总领后方事务的隽灵毓手里。
这些是对那些大人物而言的。至于小人物,只会比这更不好过。
一直到天色开始蒙蒙渐黑,江天月才终于抬起了低下的头,擦净了脸上还未干着的泪痕。江天晓见姐姐抬起了头,也揉了揉红肿的眼眶。而萧昼兴则面带凄然地坐在他们身旁,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也只是一直静静地守着。
他们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密林。触目所及,所有的树木都如同焦炭一般,通体漆黑;零星叶芽也毫无生机可言,惨白的颜色与黢黑的枝干形成了可怖的反差;扭曲盘虬的枝条如同狰狞的鬼魅一般张牙舞爪,使得整片密林在昏暗光线的掩映下浑如一方幽森的坟茔。
九月廿九,日薄山北四十里。这林子的真名在年轻一辈里早就被忘了,只有一个算是外号的称谓——“死林”。
不过遗憾的是,显然江天晓他们对这个别称一无所知。自从昨天下山后,他们也不顾方向,只是顺着勉强能识辨出的小径,一味向前飞跑。结果在一个岔路口遭遇了一小股珉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珉人带着一群卫人手下——之后,苏涂岭、仲修俨和谢草寒三人就和其余人失散了。可是大家尚且自身难保,如何能顾及他们?为了摆脱身后追击的珉人,他们只好没命地疯跑着。结果就在大约半个时辰前,慌不择路的他们最终还是一头扎进了这阴森可怖的林子中。
“先是师父,然后是涂岭他们,最后连泠霄也……”才平静下来的江天月一想到两天来发生的事情,就不由得又哽咽了起来。
萧昼兴想把她劝慰过来,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别……别这样了,泠霄……泠霄她……她只是摔了个跟头,是吧?她……她起码还在这林子里,对吧?她……”
“她是在林子里,可又怎么样啊!这林子像鬼一样变来变去,现在连出去的路都变没了。她就一个人啊!这不是……不是早晚会……”江天月说不下去了,眼泪又一次狂涌而出。
萧昼兴长而轻地叹了一声,转而来到了也在抹眼睛的江天晓身边。
“天晓兄弟,你……还是你劝劝你姐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江天晓的声音轻到一阵微风过来都能吹散。
“什么叫没办法啊?难不成……你就甘心困死在这儿?你就甘心放着泠霄,放着涂岭兄弟他们不管?”萧昼兴看着这一双迄今为止还在一直流眼泪的姐弟俩,心里也开始渐渐焦急了起来。
“那你叫我怎么办……”江天晓完全还是一副颓靡的神情。
“所以……你认了?你……这就认了?!”萧昼兴也急得眼圈发红了。
“你以为我想认吗……你以为我甘愿如此吗?你以为,那种……那种亲人可能在下一刻就与你诀别的感觉,是我想要的吗!”江天晓只觉得心里什么东西“啪”的崩碎了,那些压抑了许久的绝望与悲伤终于宛如溃堤的江水一般倾泻了出来。
萧昼兴愣住了。而后,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上去,揽住了他的肩膀,又轻轻地拍了拍。
“我两岁、姐姐四岁那年,我们就到了北山。”江天晓平静下来之后,开始对萧昼兴缓缓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师父跟我说,当时姐姐哭个不停,一直说要找娘,我却不哭也不闹。以至于大了点,师父常说我太会装了,明明小时候那么乖,长大了却完全不像姐姐那么让人省心。”说到这里,江天晓泪痕未干的脸上也不禁扬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从那时起,北山就是我们的家了。十又三年,我早就不记得我父母的样貌,更不记得我出生在何处了。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犹有恃怙,只知道北山就是我的故乡。因为在那里,我有如父亲一般的师父,有如同亲妹妹一样的泠霄,有为数不多、却足够我铭记一生的朋友。师父很好,我们还小的时候,从不在练功的问题上责备我们,只有逐渐大了些,要求才开始慢慢变严。
“我几乎没见过他对我们发火。无论是我们调皮闯祸,还是耍赖偷懒。我有好几次在早课时间把诗集夹在剑谱里偷偷地翻,他每次也都只是说,‘今年除夕北山的所有楹联,还是全部罚给你来写!’所以师父的这种脾气,有时候也给他找了不少烦忧,他最发愁的,就是泠霄不知不觉就被他惯坏了。哈哈……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了……师父在日薄山上不知情况如何;泠霄……也不见了,来时的路也没了……
“所以萧兄,我如今不过是一叶随风飘零的蓬草,纵使我不想认命……又能怎么办呢……”
萧昼兴脸色戚然,却终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看江天晓,又看看江天月。
“其实这十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念着爹娘。”江天月见江天晓不再说话,就接过了话头,“天晓和泠霄来北山时都只有两岁,还不记事。我虽然记不清楚,却多多少少能记住一些。他们的名字、样貌,这些我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爹是个修为十分深厚的人,很多人都敬重他;而娘……”
“娘特别爱笑,而且笑起来特别温暖,特别好看,我一直都觉得,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笑。”江天月说着说着,嘴角也露出了一丝陶醉的笑意。
然而突然间,她见萧昼兴的神色突然有了一丝奇异的变化。
“萧……萧公子,你……还好吗?”不得不说,萧昼兴那种仿佛发现了惊天秘密的惶遽神情,换谁都会被吓一跳的——尤其还是在这么诡异的一片林子里。
“你们刚才说,你们和泠霄到北山的时间是……十三年前?”听着萧昼兴那惊惶的语气,那姐弟俩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冷。
“我……我父母被害那年,距今……也恰好是……十三年……”
“什么?!”姐弟俩不禁地齐声叫了出来。
“那年……那年我六岁,只记得有一天,父母被一个……呃,好像是一个黄衣服的女人叫了出去,说是有人要请他们谈话,然后报上了一个非常……呃,非常奇怪的名字。呃……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最近还听过似的,可一时想不起来了。不管怎么说,我父母都是二话不说就跟她走了。临走时还嘱咐我,让我好好在家里待着,别乱跑,说最多晚上就回来。结果我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等来的不是他们,而是……我师父郡公……
“郡公原是我父母的生死至交,我从前都一直管他叫大伯的。那天他来就是为了接上我,还对我说,‘你父母遇到了些事情,让你先和我住上一段,事情了结后再回来接你’。就这么,直到几年之后,我才终于知道,郡公那天正是觉察到不对,前去追赶,却……却只赶上了他们最后的……托孤之请……
“我昨天在大会上,听到所谓的‘十三年前叛逆事件’,原以为只是巧合。结果今日听了二位的讲述,才……才发觉……”萧昼兴的声音愈来愈沉,仿佛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对……对啊……我说昨天我在大会上,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原来是时间上……”见江天月就要陷入沉思,萧昼兴却突然打断了她。
“江姑娘,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算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也是远水难解近渴啊。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搞清楚这林子吧,嗯?”
“这林子这么乱……真的能搞清楚?”江天晓还有些迟疑。
“不知道。但总比等死强。不管怎么说,也得先挨过今晚吧?”
江天月往日那种恬淡的微笑,终于难得地回到了脸上:“萧公子说的是。我还是先去寻个水源吧,不然今晚可不太好过!”
“不急,去也要我们三个一起去。我们可不能再散了,是吧?”萧昼兴又拍了拍江天晓的胳膊,两人也是相对会心一笑。而后,三个身影融进了更深处的林中,交织成了一片深厚的墨色。
然而,显然他们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的。
如果说这三人能振作些许,还多亏有彼此的扶持,那如今孤身一人的湛泠霄,才着实是大为不妙了。
要说湛泠霄也算运气不佳了,偏巧在跑进树林的时候被树根绊了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这还不算,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又见识到了估计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离奇的事情了——本来好好的一条直通林子深处的小路,等她爬起来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来时的路也不见了踪影。换句话说,她居然被林子给“关”在原地了。
这林子居然自己会动!
于是她只好沿着她觉得可能是北的方向,一棵树一棵树地摸过去。也难为她遇到这么艰险的处境居然没哭——恐怕是连哭的勇气都消散得一干二净了。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估计更是会让她刻骨铭心地镌记一辈子了:几乎每根树干那枯干的外皮上都裹着一层酥松的尘屑,轻轻一碰就会簌簌剌剌地剥落一片,显然是已经槁朽的木质;地面上却四处都是湿滑冰冷,不知是淤泥还是霉苔,不时踩到的一两根枯枝如同断骨一般,发出“喀拉喀拉”的脆响,在幽静的林中显得格外刺耳——当然,比起偶尔惊飞的一两只寒鸦的歌喉,这点声音也不算很不友好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走到了何处,她只觉得身旁的天色由原来的微茫到了黯淡,而后终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只觉腹中饥饿难耐,两腿走得酸疼,身上的衣服蹭坏了四五块,脚上也不知何时多了好几道淌着血的伤口。终于,身心俱疲的湛泠霄“扑通”一声,瘫坐在了一棵树下,低声地泣泪。
天月姐,还有天晓哥,他们此刻都在哪里呢?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沿着路一直走下去,应该早就出了林子吧?他们如果出去了,还会回来找自己吗?可是就算来了,又到哪里来找呢?
所以自己……会死吗?会孤独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林子中吗?
……
她越想就越怕,越怕却又越想,哭声也开始渐渐放开了。也许她已经认定了自己会死吧。
直到,毫无防备地,一声底气十足的呼喝就在她头顶响起。
“看你还往哪里走!”同时,两道晶莹的白色光华砉然划过长空,在林间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然而湛泠霄什么也没注意到——她大张着嘴,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瞪得溜圆。她想叫喊,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一样。她只感觉面前似乎落下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下一刻就已经不省人事地仰倒了。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暖热的气浪正在拍拂着自己的脸颊,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自己依然躺在树下,只是边上多了一堆篝火,和一个男子清朗的背影。
“啊——”湛泠霄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惊惧,长长地尖叫了起来。
“啊!”那男子也跟着叫了一声,这才起身回头,“呼……你醒了倒也先吭一声嘛,在这鬼地方突然叫一声多吓人!”
“你……你别过来!”湛泠霄哭喊着爬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把她的玉珏“霏烟润雨”举在了面前。
“我……你这丫头吓糊涂啦?是我救的你啊,你躲什么!”那男子却也不跟上,见她要走更是不拦,只是在原地默默地看着。
“那你……你不是来杀我的?”湛泠霄还在抽泣着,仍旧畏葸着不敢近前——她还在盯着那男子右手中的一根齐掌宽的白闪闪的短棍,那应该就是她晕倒前看到的两道白光的来源了。这种气氛下看起来,实在没法让人觉得那是个和善的东西。
“说话之前动动心好不好?我干嘛杀你?我要想杀你,你还能站在那儿?”那男子又转了回去,重新坐了下来。
湛泠霄这才细细打量了他的面貌——剑眉修然,凤眼秀然,白面皎然,长发飘然,形若飞鸿,骨如游鹄,真可谓龙章凤姿,说不出的俊朗飘逸。
“所以……你不是珉人咯?”湛泠霄虽然有那么一丝安心了,但问起话来还是怯怯的。
“你说呢?”那男子也不多说话,继续拨弄着火上的什么东西,好像是两只正在烤着的乌鸦。
“那你说的‘哪里走’……是在打这两只乌鸦?”
“猜对了。”
“……”
湛泠霄心中的惊惧正像落潮一般退去,可是心里腾出来的地方马上又被委屈填满了。她平日里尽受着娇惯,此刻见这个人居然对自己爱理不理的,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又哭了。
这一哭,却把那男子也吓住了:“哎?丫头你……你怎么又哭啊,我可没怎么你啊!你这么哭算是什么事啊!”
“你们都不管我,那我死了算了,救我干什么啊!”湛泠霄见他来安慰自己,委屈得愈发厉害,哭得也愈凶了。
“天地良心!谁说就不管你了?我……”那男子一见这架势也泄了气,索性一拂袖子,起身就像要走。“那你就慢慢哭吧,我先走了!”
“哎你……回来……”湛泠霄一见对方要来真的,到底还是认了输。
“差不多哭够了吧?喏,分你一只吃吧!”那男子见湛泠霄慢慢平复下来了,别提多谢天谢地了,赶紧拿出一只乌鸦,生怕这小姑奶奶又闹情绪。
湛泠霄正饿得紧呢,接过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一只乌鸦那么小的东西,眨眼间就进了肚,连骨头都没吐出多少来。
“我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我……我和同门一起逃进林子中,结果摔了一跤,就走散了……”
“同门……走散……你,莫不是从日薄山出来的?”
“是啊。你怎么猜到的?”
“唉,看来注定是赶不上咯……”那男子也没回答她,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过来继续问道:“我还没问你名字吧?”
“北山上人湛泠霄,你呢?”
“散仙,中隶征鸿。”
“那……中隶大哥,你说是什么没赶上啊?仙界大会么?”湛泠霄心里已经完全放松了,话又逐渐多了起来。
“什……什……什么?大哥?”中隶征鸿显然没想到,自己摊上的辈分居然是大哥。“嘿你这丫头,我怎么说也有三百多岁了,到你这怎么就……”
然而湛泠霄只是用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行吧行吧,大哥就大哥吧,听着还年轻点,也不错!哈……哈哈……”看来这一次,认输的是中隶征鸿了。
湛泠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笑意,似乎是对自己的胜利颇为得意:“所以中隶大哥,你到底是赶什么来的啊?仙界大会入场的话,散仙不是要走东门吗?你怎么跑到北边来了啊?”
中隶征鸿却把眉毛一挑:“那你要先告诉我:你和谁,究竟为什么,并且怎么偏就逃到这里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这‘芃林’历来都是日薄山北的禁地吗?”
“这里……原来叫芃林啊?”
“看来你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中隶征鸿望着湛泠霄满是迷茫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这也不怪你,毕竟许多话,近些年都不好随便说了嘛!”
“那……到底是什么啊?”湛泠霄越是一头雾水,心里就越好奇。
“你……真的想听?”中隶征鸿突然换了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不少东西,可都是‘不该’听的哟……”
“那就……想吧……”湛泠霄被他的表情弄得后背一阵阵发凉,但是好奇心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芃林者,日薄山北之禁地也,传闻三百年前仙珉一战,无数仙家弟子惨死于此。以其阴气过盛,滞而不流,长此以往,化而为林。每感阳气波动而幻化,故而生人一旦踏入,那便是走进了瞬息万变的迷阵,后果可想而知。
“我说,你应该不至于到日薄山之后,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能来吧?”
直到此时,湛泠霄才突然记起刚到日薄山时,师父说过的话——
“……北面那片林子又十分危险,几乎不能走人……”
是的,师父的确交待过,可是……要是再说的详细一点就好了呀!为什么师父要说的那么含糊啊!
“听说了,可是师父当时只是……只是说‘几乎不能走人’,也没太……”湛泠霄只感觉心里沉沉的,如同胸中被什么壅塞住了一般。
“那我不得不说,这次你算是被你师父害惨咯!这个地方可是——”中隶征鸿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湛泠霄直接打断了。
“不许你说我师父坏话!你再说,我……我就……我就揍你!”只见湛泠霄蹙了眉毛,把嘴一嘟,就又要到腰间摸出霏烟润雨来。
“嘿,我的个老天爷啊!怎么,我又说错话了?这……这真是……唉!小姑奶奶你……你别闹了!本来就够乱的了,你就别……别添乱了啊?我……哎呀快把你那玉收起来吧,你还真要和我打啊!哎哎哎……慢着点,慢着点啊,别把火弄灭了!在这种地方生火很费劲的哎!你快点息怒吧好不好,当我什么都没说,没说!还不行吗!”中隶征鸿虽然还没与她斗争几回合,但已经是对她服得彻头彻尾了。
好说歹说了半晌,湛泠霄总算是被哄好了。中隶征鸿颓着身子又坐了回去,一脸无奈地继续问道:“所以,日薄山到底还是出事了?”
“是啊。本来大会进行得好好的,突然那些人就打进来了。一群老头子说的什么封印啊内鬼啊,乱糟糟的我也没听明白,然后就被师父用水灵球壳扔出山顶了。到了半山腰又遇上个娘娘腔的珉人,差点就要玩完了,结果又出现了那三个叫什么‘苏水三才’的人给我们救了。再之后,我们沿着最近的路一直跑,被追兵一路追,实在不知道怎么跑了,就一头撞进林子里来了……哎?中隶大哥,你怎么啦?”
她发现,中隶征鸿本来还算轻松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凝重——呃,但好像还有一丝微妙的释然……总之,变得十分古怪。
“你说……你遇到‘苏水三才’了,是吧?”确实蛮古怪的,连声音都有点涩了。
“是……是啊,怎么啦?他们三个……是遇到了,也没怎么……难道中隶大哥你……和他们有仇?”不明就里的湛泠霄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中隶征鸿像是突然回神一般,颇为不自然地笑了笑:“没……没有的事!你看你这丫头,想到哪儿去了!没有,没有……
“他们中的一……一两个人,与我有些……呃,过往的……交情吧。只是……果然我还是没能赶上啊……呵呵……”
“哦……”湛泠霄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对,可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说些别的了:“哎,对哦,说来他们三个好像也是从北门进来的呢!怎么你们都不走东边啊?”
中隶征鸿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因为他们不是来参加大会的,而是早知将有异变,特地从北边赶来救援的!”
湛泠霄的惊愕不言而喻:“啊?!居然……提前知道会出事?”
“我还没说到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呢吧?”中隶征鸿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微笑着娓娓道来的叙述者,“要想提前知悉,渠道还是有的。要知道,散仙和隐人的来往多少要比三山密切一点,靠这些人的课算之术提前知道个一星半点的总不是问题。而且既然你在日薄山听说仙界可能有内鬼,那为什么珉界就不会有内鬼提前走漏风声呢?”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日薄山反而不知道啊?难道直接让日薄山知道不是更好吗?还有,刚才你说‘他们’是来救援的,那么,中隶大哥你……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呢?”
中隶征鸿的眼睛缓缓抬起,笑容中多了几分深邃的意味:“确实有人也给我传来了风声。不过我从来就没什么兴趣打打杀杀,来这儿当然只是想见见老朋友们。我路上一心只想着躲珉人的埋伏,反倒忘了注意芃林的问题,结果一不留神就困进来了——我大约廿四日前后到达此处,如果昨天大会已经结束,那算来我困在此中,已是五日有余了。
“至于你说的日薄山嘛,他们何尝不想知道,可是自断了门路,又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说起这些,可就话长咯……”
顺着中隶征鸿的目光,湛泠霄看到的是一成不变的天空,无论四时与朝暮,都充斥着混沌与阴翳的天空。是啊,如果一直都走不出这片林子的话,人们迟早是会忘记天空本来的色彩的。
附:《南乡子·踏雪》
新雪送新寒。***西窗几段山。夜重烛销人迹远,阑珊。梦里幽人梦外仙。
坐望楚江天。醪酒当书墨色丹。一醉无关千古事,翩跹。雨落经年过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