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留头不留发(四)
发廊老板是个二十几岁的南方人，身上几乎集中了南方人所有的特征：身材不高，还不到一米七的个头，通常是被称作南方猴子的原因；瘦削精干，南方人几乎没有胖子，大多数都是一副瘦瘦的样子，骨子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嘴里一口一半靠听，一半靠猜的鸟语，杜小帅认为他们是故意让人听不懂；最后一点是眉清目秀，可能跟水土有关吧，杜小帅见过的所有南方人，都长得比较清秀，很少有傻大黑粗的模样。
看到杜小帅仨人闯进来，老板明显有点紧张，屁股上似乎是装了弹簧一样蹭的一下蹦了起来，“小哥，有事吗？“
注意，他用的词是小哥，小哥是岛城人对出来混或者化妆出来混的人的一种称谓，说敬称吧，还不是，好像有点戏弄的成份，说不是吧，里面还有那么点敬畏的味道，反正模模糊糊隐隐约约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一种叫法，就这么传开了，变成了流行语。
“哟，你也知道小哥？“杜小帅觉得南方人叫小哥挺好玩，可他话音未落，就被马达的大嗓门给打断了，这小子说话跟打仗似的，调门总比别人高个八度。
“你这不废话吗！到你这儿来，难道是吃饭的？“
这话一出，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看来八成他以为是来找碴的。
“老板，你别听他的，他这个人呀，从小吃枪药长大的，说话就这么冲，“杜小帅赶紧出来打圆场。
“我没说错呀，我说错了吗？“马达有点想不明白，扭头问高超，
“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还是当哑巴吧。“马达是那种永远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他一点也不见外地坐在沙发上，见茶几上有份《体坛周报》，顺手就拿了起来，“老板，你也看体坛呀？“
杜小帅和高超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拿他没办法。
“没事儿瞎看，“老板这时才缓过劲来，连忙让座，“小哥，请坐，请坐，“
回过头又做了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良友“烟，一人敬了一支，“来，来，抽支烟。“
这下子真把仨人搞愣了，我草，什么时候理发店的服务这么好了，剃头还外带敬烟的？从小到大，剃头剃得不多，几十次是足够了，这等稀罕事儿倒是第一把碰上。
哥仨儿机械地接过烟，老板又掏出打火机殷勤地过来点火，马达坦然受之，高超不安地瞄了一眼杜小帅，也点上了。抽烟喝酒都是踢足球的大忌，杜小帅可不想越位。但是这烟又不得不接，那两块料都点上了，他要是连接都不接，岂不让人说他矫情？所以呢，他把烟接过来，跟老烟鬼一样夹在耳朵上，然后对老板说，“昨呢，抽得太多了，嗓子疼，呆会儿再抽。“
不得不承认，环境的确造就人，你看看杜小帅，从不会拐弯到学会拐弯，扔到四中才几天的时间？看来，学游泳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扔海里，扑腾扑腾呛几下喝几口海水自然就会了。
“老板，你人不错，“马达不错的标准很简单——对他好就行了。只要对他好，他都会发张好人卡给你。对他不好，那就对不起了，那就是他的死对头。爱憎分明的马达，就是初中版的杜小帅。
高超也跟着频频点头，“不错，“
草，你俩有点出息成不？一根烟就被人收买了，卖得也太便宜了吧？杜小帅怕俩人继续丢人下去，没话找话说，“老板，买卖不错吧？“
“不好干，竞争太激烈了，你看这一溜儿，全是理发店。“
“扎堆不是好吗？“
“好什么好？相互压价，都没有利润了，压根不赚钱。“
“老板，我又不是税务局的，不用在我这儿哭穷吧？哭穷也没用。“
老板讪笑了一下，“我就随口一说，就随口一说，“
“杜丘，别说些没用的，还是说说咱们的事吧，“马达在一旁不耐烦地说。
老板的脸色一变。
“老板，我问你，“高超对着镜子呲牙咧嘴，“你看我留什么发型好？“
老板还没说，马达先嚷嚷上了，“屁头型，老老实实剃个平头行了，还想三想四的？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我又不是说今天，我是说以后，“
“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你现在就想累不累啊？“
“我他妈和你没共同语言，杜丘，你说呢？“
“要我说？要我说马蛋(光头)最适合你。“
“滚！“
“好主意！“马达兴奋地从沙发上蹦起来，
“什么好主意？狗屁主意！电驴子，你俩一块儿滚蛋！“
“你急什么急呀，等我把话说完了，“马达的表情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满满的全是跃跃欲试，“我刚才还在想，难道我们就非要剃平头吗？除了该死的平头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与众不同的头型？结果杜丘一句话把我点醒了，就它了！咱就它了！”
“什么就它了？“
“马蛋呀！多好！多有个性！你想想，一千多小平头里，突然冒出三个锃光瓦亮的小马蛋来，那是什么效果？“
“能行吗？“
“太行了啊！“马达的眼里放着光，不仅眼里，就连脸上都放着光，“怎么不行？你想想……“
马达压低了声音，他不想让这个老板看出他们是学生，就像孩子不喜欢大人总是把他们当小孩子一样，十六七岁的男生已经不满意学生这个身份了，他们更希望别人像对待成人一样对待自己。“你想想呵，校规里是不是只规定了不准留长发，而没有规定不准留马蛋，“
对啊，校规只规定了头发长度，可没规定短度，大概制定校规的人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上面钻空子，三人眼前一亮。
“怎么样？敢不敢？“
“敢！有什么不敢的？脑袋掉了不就碗大个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马达一拱火，高超立马就着了。
“杜丘，你呢？“
说实话，杜小帅不想趟这趟浑水，他屁股才刚擦干净，现在真不想没事找事儿，在他眼里，剃马蛋就是光腚窜门儿——没事找事。校规出台了几十年，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们能？看把你们能的！
杜小帅犹豫了一下，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推谠，只好卡壳了。
“杜丘，不是我说你，“马达再一次把枪口对准了杜小帅，“婆婆妈妈的老是，你就不能痛快点？“
“杜丘这是一遭儿被虾咬，十年怕井绳啊！“
这话听着味就不对，明着看似理解他，暗地里却是说他是胆小鬼。他长这么大，被人当成胆小鬼这还是头一回呢。
“怕什么怕？怕有什么用？有些时候就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还别说，马达说了这么多，就这一句说到杜小帅心里去了，看不出来呀，电驴子这头不着调的倔驴也能调出这么坨东西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怕什么，来什么，不怕了，就什么都不会来了，对吧？是这个逻辑对吧？草，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什么呀？“杜小帅故作轻松地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怕谁呀我？”
说着话杜小帅轻蔑地瞟了哼哈二将一眼，嘴一努“我说小哥，沉住气好不好？一点都不抗逗，跟蛐蛐儿似的，逗逗就飞了？“
“杜丘，你敢玩我？“马达第一个不干了，“丸子，咱得修理修理他，这是想造反啊！“
看来马达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个儿一个人不是杜小帅的对手。
“这才是好主意呐！灭了他，电驴子，草！我早看他不顺眼了，灭了他！“
“唉，唉，打住！“杜小帅赶紧叫停，好汉难敌四手，“干什么呀，电驴子，有种咱俩单挑！“
“知道我俩叫什么吗？“
“不就是哼哈二将吗？“
“知道我们的规矩吗？“
“不知道。“
“好吧，在灭你之前，让你知道知道，做个明白鬼，“马达松开抓杜小帅胳膊的手，“我俩的规矩就是一齐上，一个人也俩人上，一万个人也俩人上。“
杜小帅现在终于知道无耻怎么写了，这俩货就是一对无耻之徒！不敢单挑就明说好了，还搞个组合出来，还尼玛美其名曰一万人也俩人上？我呸！一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俩淹死了，用得着打吗？杜小帅见过无耻的，但是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若论无耻程度，哼哈二将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现在的形势很明白了，打是打不过，逃吗？杜小帅瞅了眼门口，尼玛高超已经好整以睱地给堵上了，看样子俩人是惯犯了，分工很明确，有抓的，有堵的，头回干肯定没这么熟练，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降了吧，杜小帅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我服了，两位大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是打是罚，我都认了。“
“这还差不多，中午饭你请了。“中午饭终于有了着落，马达喜出望外。
“瞧你那点出息？“高超怒斥见钱眼开的马达“怎么能逼人请客呢，要请也得人家主动请，杜丘，中午喝个羊肉汤就行了。“
哼哈二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