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十一)
吃完了晚饭，杜小帅回他自己的房间做作业，杜海波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张春芳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把白天去学校的事儿跟丈夫说比较好，“海波，有个事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
“我今天去儿子学校了。“
“去儿子学校？啊，这小子又惹事了？“
“惹事倒是没惹事，就是打扫卫生的时候和同学打了一架。“
“那还叫没惹事儿？怎么样？人家伤得厉害吗？“
“你怎么不问问儿子受没受伤？“
“那还用问吗？你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像是受伤吗？再说了，哪次打架他伤得比人家厉害了？有过一次吗？“
“这倒也是，唉，不对呀，这话怎么听上去象是表扬啊？”
“象吗？“
“不是象，根本就是，“张春芳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在儿子身上找平衡，你小时候吧，光受人欺负了，所以现在有个能欺负别人的儿子特别骄傲是吧？“
“不会那么明显吧？“杜海波摸摸自己的脸，“我觉得我掩饰得够好的了。“
“别笑，你看看吧，掩饰不住地笑，“
“老婆，我问你，你说当年我老是受人欺负，那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我那是可怜你，好不好？为了怕你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所以才可怜你。“
“老受欺负的又不止我一个人，怎么没见你去可怜别人？“
“你以为我是谁？我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
“这充分说明你喜欢我啊，“杜海波伸手搂住张春芳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臭美呀你，“张春芳的脸红了，往日的强势和泼辣都不见了，“当年要不是你三说六卖，我才不跟你呢，”
“这说明我有魅力呀，“杜海波被妻子好久不见的温柔打动了，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让儿子看见，“张春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白了杜海波一眼去厨房了。
杜海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嘿嘿傻乐，回想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甜甜蜜蜜了，已经很久很久了，陌生得就象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属于他们的那段记忆已经淹没在锅碗瓢盆里了。
张春芳躲进厨房里，喝了一杯水才算平复了一下心情，都是老夫老妻了，怎么搞得跟初恋时候似的，又脸红又心跳的？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很温馨。
“来，过来坐，“杜海波见张春芳回来，便让她靠着自己坐。
“离你远点，“张春芳跑到单人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加起来都80多岁了，哪好意思腻在一块儿，杜海波没脸没皮不在乎，她还在乎呢。
杜海波不肯放弃，好不容易找着感觉了，怎么舍得放过它？“怕什么？两口子亲热天经地义！再说了，就算让儿子看见，又有什么？他爸他妈恩恩爱爱，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可没你脸皮厚，“
“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哦？“
“老老实实坐着吧你，别找事儿，“张春芳的温柔劲儿说过就过，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晴转多云了，“话还没说完呢，“
“说吧，我听着，“杜海波的好心情随温柔而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来还不知猴年马月。
“这次可不是儿子惹事，是人家找他的茬，他值日，别人捣乱，往地土乱扔纸花，儿子忍不住就打起来了。“
“肯定是儿子先动的手，“
“你怎么知道的？“
“养驴的还不知道驴脾气？“杜海波冷冷一笑，“这不是明摆着嘛？坐地户欺负外来户，外来户不服软，你想想，就他那个熊脾气，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怎么会让人欺负他？肯定是三句话不和，立马就抡上拳头了。“
“你倒是经验挺丰富的嘛，“
“欺负人的经验没有，受欺负的经验还能没有？“杜海波勇于自嘲，善于自我批评，却是坚决不改，“你说儿子这个熊脾气随谁呀？“
“随我，反正是不随你，“
“随你，好处都随你，行了吧？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处，动不动就动手，可不是好事儿。”
“其实也不随我，随小六，外甥随舅，一点不错。“
“那更要命。“
话说到这里出现了一个暂停，两口子都沉默下来，张春芳家兄弟姊妹共六人，小六是老么，83年严打因故意伤人罪入狱，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
“他班主任叫我去就为这事儿。“
“怎么不叫我去？“
“儿子昨天没敢跟你说，跟我说的。“
“就他还怕我？我真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他怕你呢。“
“怕你还不好？两个人总得有个怕的吧？“
“倒也是，原来他还怕我？“杜海波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个“惊喜“，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惊喜，能成为儿子害怕的存在，杜海波十分荣幸。
张春芳没理他，继续往下说:“人家班主任担心他有暴力倾向，要我们家长配合做好工作。“
“怎么个配合法？“
“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儿子不是怕你吗？“
“打，恐怕不行，现在比我都高，打是打不动了。“
“就知道打，原来儿子随你呀，只不过你俩的区别在于，儿子打别人，你打自己人，“张春芳顺口调侃了他一句，“打就算了，又不是你的强项，想想别的吧，“
“那真得好好想想，恐怕一时半会儿想不好。“
“这倒不着急，慢慢想。”
“我说老婆，你不是准备摞挑子吧？管儿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
“怎么会？不过男孩子还得父亲管，所以以后呢，以你为主我为辅。“
“别介呀，一直都是你管，突然让我管，我可管不了，“
“管不了也得管，也该你管了，长这么大，你说你管过几天？“
“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杜海波苦笑以对，这句话是张春芳的绝招，跟小李飞刀一个级别的，百发百中，例不虚发，“得，我管，我管，“
“这还差不多。“
“半大孩子最不好管，“张春芳卸下了担子，轮到杜海波头疼了，而且是越想越头疼，“叛逆着呢，你叫他往东，他偏往西，你让他打狗，他偏骂鸡。“
“不好管才让你来管，能者多劳嘛，“
“敢情难题都给我了，最难管的时候让我上，我就是个敢死队员啊，“
“你不上谁上？老子出马，一个顶仨不是吗？我呀，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别光在精神上支持，“杜海波凑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别的也支持一下，“
“你怎么老想看那个啊？“
“这不很正常吗？“
“等等，“担子既然推给杜海波了，那么胡萝卜也得给一根，想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光是鞭子抽可不行，张春芳的御夫之道就是软硬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我去看看儿子。”
刚开学作业不多，杜小帅很快就做完了，不过今天王老师布置作业时肖向阳跟他说过一嘴，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
不是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而是所有的好日子都不长，所以人们才特别地想念好日子，好日子才特别的短暂。让肖向阳这么一说，杜小帅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算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趁好日子还有几天就好好过吧，等好日子过完了，就只有硬着头皮慢慢捱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办法？
杜小帅把语文、数学等书和作业都摆在桌子上，当然这些都是掩护，掩护他看手里这本《笑傲江湖》第三册，万一他爸搞突然袭击，这些掩体多少可以挡挡，不至于手忙脚乱，其实只要不慌张失措，就不会露出破绽。就跟考试做弊一样，越偷偷摸摸就越容易被发现，越光明正大还真不引人注目，真正被抓的，永远都是那些做贼心虚的。
比如你是监考老师，下面有个学生老是抬头看你，一会儿看一眼，一会儿看一眼，会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好了，当你注意他（她）之后，你就会发现他（她）的小动作，因为他（她）不管干什么都会看你！那种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样子很招人烦，要抄你就抄，不抄你就老实点，想抄不敢抄，不敢抄还想抄的这种人相当考验人的耐心。这时候你抓不抓人完全取决于你的心情——他（她）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让他(她)生就生，你让他(死)就死，这种感觉多爽！
上述的那些是杜小帅布置的第一层掩护，他的第二层掩护是《笑傲江湖》外面包着的那层书皮，这才是杜小帅的得意之作，更绝的是书皮上还写着“政治“两个大字——杜小帅绝对是个天才！
有了这双层防护，不要说在家里，就是在课堂上也是如入无人之境。这招杜小帅早在初中时就会了，而且是无师自通，要不说天才就是天才呢，突然有一天顿悟了就会了。有些东西根本不用老师教，有些东西老师教都教不会，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杜小帅就是个明显的例子，凡是跟学习有关的，他都不灵，凡是跟学习无关的，他都门儿清，你说这算什么？
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吧，只是这种天赋比较另类，他爸他妈无论如何肯定是接受不了。换谁也接受不了，学了十年，到最后竟然学了些这个？这个学生也太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