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十)
张春芳看着门楣上的铭牌才敲响的门，门开着，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在。
“请问，高一(七)班的王老师在吗？”
“我就是，您是——“
“你好！王老师，我是杜小帅的妈妈。“
“你好，杜小帅妈妈。“王建业站起身迎过来，
张春芳的气不顺，可是该客套还是得客套，这是个礼数，她不想让人家班主任认为一家子人都是粗鄙不文之辈，“王老师，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杜小帅妈妈，您别客气，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说不麻烦？麻烦都是照小了说的，杜小帅简直就是个刺头儿，跟尼玛仙人掌似的，全身是刺，哪儿哪儿都碰不得，上学总共才两天，就闹两回了，全班42个人，就看他一个人蹦跶。
“王老师，我姓张，年纪也比你大，你就叫我张姐好了，杜小帅妈妈听起来怪别扭的。“
看来，张春芳这个善长与人打交道的本事没遗传给杜小帅，别小看这两句话，有这两句话和没这两句话效果完全不同，有了它，话里面透着的亲近一下子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杜小帅妈妈是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张姐呢，连姐姐都称乎上了，关系能拉不近吗？你想想。
“对，对，我就叫您张大姐吧，“张春芳给王建业的印象要比杜小帅好太多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没法比都。她的态度很亲切，虽说家长见老师态度一般都很好，但是好跟好还不一样，有的好里带着巴结讨好，有的好则是亲切，这个不同王建业当然能辨别出来，张春芳的亲切就象是一家人，就象真是他的大姐一样，可是那块杜小帅呢，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这么优秀的妈妈怎么会生出这么不着调的儿子，真是让人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爹同样不着调，老子英雄儿好汉，老鼠儿子不教也会打洞。
可怜的杜海波凭白无故地儿子背了一个黑锅，你说倒霉不倒霉？
“张姐，今天叫你来呢，主要说说杜小帅这两天的表现，他回家没说吗？“
“没有，我问他，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光说我来了就知道了，“张春芳想听听王建业的说法，“王老师，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没意见。“
“那好，那我先说说他打扫卫生的事.报到那天还没来得及安排值日，我就随便点了个人，正好是杜小帅，结果呢，他偷懒，光扫过道，不扫桌椅下面，我批评他，他还老大不服气，口口声声说是他们A中的规矩，可是这里是S中啊，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是你总不能把别的学校的规矩强加到S中来吧？进了S中就应该守S中的规矩，这个我没说错吧？显然杜小帅的思想还停留在A中呢，还是拿A中那套要求自己，这样肯定不行，说句不好听的，A中能和S中一样吗？所以他必须要转变思想，如果不转变，那他很难在S中立足，张姐，这句话可能说重了点，您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王老师，你说得对，这个问题我和他爸都忽略了，“
“所以我呢，就罚他做一个月的值日，这个处罚的目的就是让他通过打扫卫生来改掉某些不良习惯。”
“应该，应该，“张春芳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不象杜小帅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这位眼镜班主任的眼镜并不能挡住他敏锐的目光，他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杜小帅这两天卫生打扫得不错，早来晚走的，保持得也不错，值得表扬，可是他又犯毛病了，你说你打扫卫生老老实实打扫就行了，可他嘴还不闲着，非嚷嚷说我准备让他当卫生班长，搞得我很被动。“
“这个混小子，今天回家非让他爸收拾他不可！”张春芳恨得咬牙切齿，不知是真上火，还是装上火。
“这倒不用，这么大的孩子，打估计是打不动了。“
“这小子整天胡说八道，在家也是，满嘴跑火车，王老师，真对不起，“
“这是一个事儿，还有一个，“王建业不置可否地笑笑，“昨天放学后他值日，有几个同学没走，可能是欺生吧，他们往地上扔纸花，你知道这种事儿无论哪个学校都有，避免不了，结果杜小帅就跟他们动起手来，当然动手不对，欺负人更不对，这些不是我想说的，“说到这里，王建业加重了一下语气，“我想说的是杜小帅的脾气，每个人都有脾气，有脾气不要紧，只要能管住就行了，关键是杜小帅他管不住！当时对方有4个人，他就一个，按理说都是人多欺负人少，可杜小帅偏偏不信邪，他先冲上去了，一个打四个，真是勇气可嘉！“
王建业摆摆手，“我不是在讽刺他，一对四，还先动手，这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站在男人角度上，我很欣赏他，现在欺软怕硬的太多了。当然这个话咱们私底下说说，守着他绝对不能说，他勇气不缺，战斗力……也不缺，他缺少的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方式——他喜欢用暴力去解决，而不是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人一旦习惯了使用暴力，那就非常危险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有多少？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家长都清楚，张姐，今天不是我告状，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要注意孩子的动态，不要让他滑下去，我们大家一块伸手拉住他。”
“谢谢，谢谢，王老师，太感谢了，“张春芳的冷汗都下来了，她真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人家王老师并没有在打架谁对谁错上纠缠，在他看来，打架是小事，重要的是通过打架这个表象看清背后隐藏的东西——你家儿子有暴力倾向，这才是关键。不得不承认S中的老师的确厉害，一眼就能看到底。
这件事情捂是不能捂了，真得和杜海波好好商量一下，张春芳心想。
张春芳回到家已经6点了，杜海波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他是电影院的宣传员，工作就是画电影海报，时间比较自由，所以晚饭一般都是他操刀，这也符合他一贯的好男人形象。听到开门声响，他便围着围裙，手里端着打鸡蛋的碗探出头来。
“回来啦？“
“回来了，“张春芳一边换拖鞋，一边问.“儿子呢？“
“少爷呀，还没回来，估计快了吧，四点半放学，都6点了还没回来，谁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八成是踢球去了，“张春芳进卧室换居家衣服，杜海波端着碗跟进来，倚着门框说：“以后给他定好规矩，6点到家就是6点到家，不然这饭没法做，等了这个等那个，人凑齐了，饭都凉了。”
“行啊，今天回来你跟他说。“
“还是你说吧，你们娘俩亲。“
“谁说不一样？还非得让我说？“
“肯定不一样，我们两个犯冲。“
“需要帮忙吗？“张春芳换了个话题，爷俩确实尿不到一个壶里，很多时候张春芳需要担任多重角色，比如救火队员、中间人和调停人等。
“不用了，最后一个西红柿炒蛋，下锅就好。“
“今天挺麻利，口头表扬一次。“
“不容易啊，听你表扬一次我得高兴好几天。“
“别贫了，赶紧去做吧，儿子马上就回来了，“
“来得及，他回来再下锅都来得及，“
“你是不是有事呀，这么粘乎，“张春芳换好衣服，见杜海波没有动窝的意思，问了他一句。
“没事儿，“
“没事儿？有事说事儿，没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还真有个事儿，“杜海波不好意思地笑笑，“同事结婚，下请贴了。“
“你呀，就是愿意充大头，“
“谁充大头呀，这种事儿我躲还来不及呢，还能往前凑？真的关系挺好的，就是那个小刘，你见过的。“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打肿脸充胖子，你说你干得少吗？“
“人情往来嘛，很正常，“
“正常什么呀，肉包子打狗，都是有去无回。“张春芳从包里掏出20元钱，“你说说，你们电影院今儿个他结婚，明儿个他生孩子，一年下来好几个，光这个份子钱就不少了。“
“等咱儿子结婚不就回来了嘛，“
“你真敢说，“张春芳杏眼圆睁，“就是儿子25岁结婚，那也得9年呢，9年以后，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谁还认得谁呀？“
“跑不了，我这儿都记着呢，到时候挨家送，一个都跑不了，“杜海波笑呵呵地说，“说不定还能升值呢，“
“升个大头鬼！“
“你不信？你还别不信，真有可能升，到那时候不但利息有了，说不定还能赚钱呢，“
“好了，别做梦了，赶紧的吧，一会儿……“正说着，门锁响了，“得，少爷回来了，你快点吧，“
“遵命，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