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六)
“你还有理了还！“王建业一下子爆了，“我就不信管不了你了，我管不了你有学校！学校管不了有公安局！有法院！有劳改队！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打架，你想干什么？想进去呆着啃窝头呀，没问题，你就这么作吧，一直这么作下去，离啃窝头就真不远了。“
“王老师，先有车，后有辙，要不是王坤先捣乱，再骂人，杜小帅也不会打人！“吴亚男当真是义薄云天。
“我说了，骂人归骂人，不管骂人也好，捣乱也好，都可以找老师反映，老师一定会公正公平处理的，可你打人这性质就变了，宁可相信自己的拳头，也不相信老师，那还要老师干什么？杜小帅，你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就为图一时痛快而进去的？好你一时痛快了，痛快完了之后一辈子不痛快！这样的例子有多少？你好好想想吧，靠拳头能解决问题吗？“
这样的例子杜小帅家里有现成的，他小舅现在还在QH的盐湖边上卖苦力呢，当年的一拳换了十年大狱，如果当初知道有这个后果，打死他也不会动手，可这世上真没有卖后悔药的。
“来，你们俩站出来，“王建业指指杜小帅和王坤，“不服？不服就继续打，守着我打。“
杜小帅和王坤都没动地方，现在还打？脑子进水了才打呢。
“不打了？怎么不打了？刚才那股劲呢？那些本事呢？“直到现在王建业才真正掌握了主动权，看着低头不语的俩孬学生，一种法官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刚才不是挺能打吗？来，我来当裁判，让我也开开眼？“
俩孬生一致摇头，现在的出路只有一条——装孙子，把姿态放得越低越好，要能痛哭流涕更好，可那个玩艺太高深了，他们玩不了。
“不打了是吧？好，既然不打了，那咱就说说打架的事儿。“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王建业还是决定从轻发落，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他不想也不能把事闹大了，闹大了对他没好处，那只会增加校方对他的不信任感，只会让那些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人看笑话，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的选择没有多少，实际上只有一个——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捂着盖着就得私底下处理，不能惊动校方。可是私下处理的话？好吧，杜小帅，又让你逃过一劫，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好命了，我会睁大眼睛盯着你的。
王建业做出了一审判决:“王坤，在同学打扫卫生时故意捣乱，辱骂，今天回家做五千字检查，明天交到办公室，一定要深刻，要触及灵魂！杜小帅打人，明天叫家长。“
“王老师，凭什么他不写检查？“王坤不服。
“要不你俩换过来？你叫家长，他写检查？“
“不用了，不用了，这样挺好。“
“杜小帅你呢，有意见吗？“
杜小帅最怕的也是叫家长，偏偏总躲不过去，“王老师，要不我也写检查？“
“你呀，你叫家长。“好不容易逮住杜小帅的死穴了，王建也怎么会轻轻放过，你都让他不痛快了，他怎么能让你舒服？
“我多写点也行。“
“不行，“王建业心情好多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要的就是你怕。
开学第一天就被叫家长，杜小帅点真够背的。
尽管他不想叫，但这事可由不得他，他说了不算，什么事是他现在说了能算的？好像真没有，十六岁的小屁孩只有义务没有权利，要是非说有，那也只有点头的权利，连摇头的权利都没有，想想都全是眼泪。
一直磨蹭到睡觉之前，他才硬着头皮趁杜海波不在跟他妈说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张春芳好说话些。
“小帅，你又惹事了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当然自己了解，张春芳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杜小帅赶紧摇头作含冤状，“没有，真没有，就是我打扫卫生他捣乱，说他他不听，就打起来了。“
“捣乱？为什么不捣别人的，专捣你的？“
“嘘，妈，你小点声，让我爸听见。“
“听见才好呢，让他收拾你一顿，整天给我惹事儿。“话是这么说，张春芳的声调还是降了下来。
“真是他们欺负我，“杜小帅一脸真诚的表白，“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欺生！“
“那么多新同学，为什么单单就欺负你？“
“你儿子长得帅呗！他们这是嫉妒我，这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话张春芳爱听，只要是夸她儿子的话她都爱听，爱听归爱听，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得板起脸来，这孩子给他个台阶，他就能上房。“还臭美，来！我看看来，唉呀，这儿都青了，“
“嘶，“杜小帅倒吸了一口冷气，“别碰，妈！疼！“
“现在知道疼了，该！“张春芳心疼地说，“这些人真是野蛮，打人不打脸，怎么能往人脸上打呢？“
打人不往脸上打往哪儿打？打身上皮糙肉厚的有个屁用？杜小帅后悔下手有点轻了，早知道他就一直用膝盖顶，不用手打，用手打手还痛，不划算，以后这个教训一定要记住，不能有妇人之仁。
“那小子更惨，妈，你是没看见，满脸全是血。“
“就你能！“张春芳戳了儿子的额头一下，“他不要紧吧？“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就是鼻子出了点血，早没事儿了。“
“你们这些孩子，没轻没重的，万一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我有数。“
“有数？你有什么数？“张春芳没好气地说，“碰到这样不讲理的，你就躲远点，别靠着他。“
“妈，你是不知道，他呀，就是没事儿找事儿，一开始我没理他，他扔纸花我也没说什么，我扫了之后他再扔，扫了他再扔，没完了他。“
“那你告老师呀！这还行？老师也不管管？“
“那多丟人！“告老师？那是女生的专利，男生没有告老师的，在男生的字典里没有这三个字。
“丢人也比挨打强。“
这话正好说反了，应该是挨打总比丢人强，挨打不要紧，能找回来就找回来，找不回来也不丟人，技不如人嘛，跟踢球一样因技不如人输球很正常。丟人可不一样，这个人一丢了就再也找不回了，你的名声丢了，就什么也不是了，人可以被打死，但不能被丟死。
“妈，明天你去吧？“
“好事你怎么不想着你妈呀？我不去，让你爸去，他脸皮厚。“
“妈！你去吧，我可不愿让他去。“
“谁去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反正不愿让他去，妈，求求你了。“
“你就是看我好说话！“
“妈，你最好了。“
“少来这套，“张春芳嘴上这么说，可嘴角上挂着的笑容说明她还是很受用的，“早晚得让你气死！“
“这可不能怪我，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怎么办？一次两次三次我都忍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这都五六次了，我还忍，我还是个男人吗？“
“什么男人？还男人，你呀，现在就是个小屁孩儿!“
“谁是小屁孩儿？妈，你就这点不好，老拿我当孩子看！“
“没错呀，不管你多大，就是再大，也是妈的儿子，这个没错吧？“
“这是两码事，我是你儿子不错，但我都十六了，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屁孩了，你还是老把我当三岁孩子看。“
“好，好，你长大了，不是三岁孩子了，这总行了吧？“
“你看，你看，还是这种口气，还说不是哄三岁孩子？“
“你看你这孩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你说怎么办？“
“就像你和我爸说话那样，“杜小帅说完就后悔了，“哦，不对，也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
“我可不想当气管炎。“
“胡说，你爸怎么成气管炎了？“
“怎么不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哪儿哪儿都是。“
“你懂什么，怕老婆有饭吃。“
“可我也没见你做饭啊，“杜小帅撇撇嘴，他可不想让人管得死死的，虽然口袋里装着钱，可那钱是用来装门面的，不是用来花的，就象有的菜只能看不能吃一样，回家还得报帐，一笔一笔要说清了，说不清真没饭吃，家里有个当会计的老婆，对男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别嘴硬，儿子，让我看看，结婚以后你能强到哪儿去？“
“肯定比我爸强。“
“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你爸管得太严了？“
“你说呢？“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管得严一点好。“
这一点杜小帅的确不懂，不过他也不想懂，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远得让他想都懒得去想，可是他对管这个字太敏感，包括它的同义词，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对这个字有着本能的反感，对自由有着天然的向往和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