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天明,狄帆起得比较晚,却是一身务农的装扮,还扛着锄头,出了戚家堡,依次去了嵩山派、武当派和峨眉派等江湖人士。特别的,在经过清雅居时,见一脸怒意的张顺子一直紧跟着许青恩,狄帆问个究竟。
张顺子说:“大哥有所不知,今早县衙四处张贴告示,说已经拿住了凶手,不曾想是香香。哎……不过也算给洛大哥报仇了。虽说昨天已经抓了她,但余县令还是不放心,要我等快快结案,又怕几个武林前辈再遇害。这许前辈可是武当派有相当名望的大侠,为策万全,余县令就命我及几个捕快兄弟在此护着他,等明日午时处决了香香就好。这都是当官的通病,胆小怕事。”这些事情都是狄帆昨晚安排好的。
狄帆点点头,对张顺子使了眼色,让他好好看住许青恩,千万别让他在这个时候死了,或者逃了。许青恩听二人如此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也领教了狄帆的厉害,差点害了自己的性命,遂一时也没表露出来。在其他几处的说法也差不多,何师我等人也是声音洪亮,就怕有人没听见。
狄帆心情大好,出老城南门,穿过杨家村,就到了轩辕阁。狄帆远远看见大门和房门都是敞开着,心想:莫非轩辕老人知道我今日会来?
见菜园里一些蔬菜长势很好,土也是刚翻新过的,狄帆就把锄头搁在一旁,入内正见轩辕老人喝着酒,早布好了那天狄帆带来的棋局。他见狄帆来了,一脸笑意,忙说:“狄老弟,快快进来,老夫等候你多时了。”
狄帆也是笑脸相迎,在轩辕老人对面坐下。看房内布置时,豺狼的壁画早被一些山水墨宝所覆盖,本来简朴的茅屋也被上了华丽的装饰。狄帆故意调侃,说:“先生,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哪!菜园里整理得繁荣,屋里更是漂亮,样样都是好东西,改日小子没钱了,到先生这里拿个一件,也够我等兄弟喝上十天半月的酒了。”
轩辕老人哈哈大笑,说:“狄老弟,你好像话里有话啊。”
“可以实话实说么?”
“尽管道来,老夫洗耳听着呢。”
“那我可真说了。”
“说啊。”
“以前吧,先生喝酒也就普通的瓷制品。而今呢,都赶上‘葡萄美酒夜光杯’了,且一切布置皆尽人间之华丽,天堂之奢侈。对,有点像老城里的钱胖子。这真与草庐的格调十二分不相配。与昔日相比,我觉得现在的您就是山西的财主,阔气!也像是位刚发迹的暴发户,显摆!”说完,狄帆一本正经,只等轩辕老人回话。
轩辕老人大笑,用手指着狄帆,说:“狄老弟,你这嘴可真毒啊,连对老夫说话,也一点不留情面,不够意思,太不够意思了啊!”二人本是忘年之交,狄帆说话从来不分轻重,轩辕老人也不生气,只因为是非常朋友。接着,二人一块饮酒,对弈,不着边际地谈天说地。此次对弈,轩辕老人霸气十足,全取攻势,很是自得。
不多时,轩辕老人见一局即将结束,且胜利在握,笑着说:“狄老弟,今天是特意来陪我这‘山西财主’的吗?”
狄帆有些不好意思了,却说:“对啊,陪您老聊聊天,玩几局,一会儿还得回县衙拿些公文,去趟安远节度使那里,处理一下洛大哥的善后事宜。再加上,戚家堡在那边也有些生意,我顺道替三伯去照料下。还有,就是自己也该去散散心了。不过有些事情,我想求教先生。”
“没那么多规矩,说啊!”
“虽说高昌觉的案子已经告破了……”
“破了,怎么破的,我怎么不知道?快跟我说说啊。”
“运气比较好,顺便就破了呗。”
“额……好小子啊!”
“可是,洛大哥是我多年的兄弟,为人忠孝沉稳,为什么会帮着香香,还甘做帮凶,到底香香用了什么手段呢?如今一查,便先害了他。先生,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他?还有,就是香香,平日里活泼开朗的样子,大家在一起都是有说有笑的,很合得来啊。为什么会如此狠毒,为什么会利用洛大哥和伯母来复仇,又隐藏在戚家堡里这么多年,不露半点声色。突然出手,一下子害了许多性命,这些事情她是如何做到的?现今,由于余县令不想再多事端,早早结案,我也不想再查了。只是一想起如同亲兄弟的洛大哥和可怜的香香,心痛欲绝的小六子,我就很难受,心如刀绞,一点精神都没有。还烦请先生替我排解排解。”
轩辕老人愣了一愣,本以为狄帆会说别的事情,此时却说了这些事,便撩了撩胡须,再喝了口酒,说:“你小子要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以后就别来我这草庐了啊!”
接着,他又说:“天下事,不顺心者,十之八九。对于人生来说,不能说这一定就是坏事。不经历些风雨,怎能见彩虹:文王被囚七年,《周易》就永传于世;孔子游历十四年,《春秋》却大义不灭;屈子忠而见放,《离骚》亦誉满中华……你呢,十多年来勤修武学,老城一战,终成大名。要真没大的能耐,冲不破这一点点的风雨,那在老城里啊,外人只知道有个四不像,你的那些兄弟们可就没出头之日喽。”
狄帆有所领悟,说:“我就老城的一个厨子,怎敢跟先贤比呢?”
“有什么不敢的!岂不闻‘王侯将相可有种乎’?”
“好!那些哥哥的扬名立万之事,我尽量做到。”
“不是尽量,是一定,懂吗!”
“好,一定做好!我现在主要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兄弟会那样听命于人,干出蠢事来,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家人。同时也想请教先生,如何教化兄弟们,如何避免这样的悲剧。我想日后或许会有更多一些的兄弟,或许会有更麻烦的一些事情。此事若处理不好,将来必定会很麻烦哪!”
“首先,老夫佩服老弟想得远,也想得深。教化人伦,老夫未能尽也,亦不可多言。如若得闲,可以品品《周易》。老弟也可以请教峨眉派、少林派和武当派。此三派,弘扬理法,历史悠远,必有其存亡之理,如能得三派掌门人的指点,老弟必然受益颇丰。最好能得那峨眉派穆老三的指点,他那个人哪,本事不大,但育人的本事比老夫高多了。听说当年他的师父就是相中了他这一点,才让他掌了峨眉派。”
“你说怪不怪?如果真要我说的话,送你十六个字:兄弟情义,重于泰山;行侠仗义,无愧于心。”轩辕老人自觉有些说漏了,就马上自己圆满了去。
狄帆也觉得轩辕老人对峨眉派内部的事也如此知晓,说起话来很是顺畅,看上去还有些不满的样子。不过,狄帆只是抱拳施礼,说:“得先生教诲,胜读十年书。”
“犯傻了吧,咱俩不必来这一套呢?快起来,快起来,能多来看下我这糟老头就好。”虽然轩辕老人这么说,但是狄帆尊重他,他肯定是心里极其欣慰的。
狄帆起身,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说:“先生,今天不错嘛,每局都是大显霸气啊!”主要因为轩辕老人平日里对弈都以守势为主,今日反常态,故狄帆问之。
轩辕老人略笑,再与狄帆喝了一回酒,说:“近日老夫这幅骨头有些疏松,故各个方面多显显霸气,对身体有好处。再不喝几口,显摆显摆,都怕没机会喽。”
“先生不要如此说,我看你脸色尚好,气力亦可,不像是暮光之年的样子,自己又何必说些丧气话呢?其实,这人呢,主要的对手不是外来的,就是自己本身。能够战胜自己,其他的事都好办了。所以呢,先生要对自己有信心哪!”
轩辕先生指了指狄帆,哈哈大笑,说:“怎么就没人管教这孩子呢?老夫都得尊称你为先生了,说起老夫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么跟你说吧,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子骨。况且在这战乱的念头,能活到甲子,都很不错了。老头子我都这把年纪了,知足喽。等老弟从安远回来,还请帮忙办点事情,好吗?”
“这都一句话的事情,没问题!”
一位是古稀老人,一位是青春少年,二人总是有说有笑,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不多时,杨五郎来到了轩辕阁,一进门就喊狄帆了。
狄帆叹了口气,对轩辕老人说:“先生,定是余县令来催了,恐怕今日只能到此了。”轩辕老人点点头,狄帆就拜别了。
狄帆出了茅屋,问:“五哥来的真是好时候啊!”杨五郎抱拳施礼,有些惭愧的样子。
待二人走后,忽有一人从茅屋后面出来,见了轩辕老人,立马行跪拜之礼,说:“拜见主人。”轩辕老人就对那人如此这般吩咐,那人大吃一惊,不过还是领命了。
且说刚出轩辕阁不久,杨五郎就对狄帆说:“众兄弟把诸事都安排妥当,故让我来请大哥,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狄帆很自信,说:“一切依计行事。”杨五郎应诺。刚到老城,杨五郎独自离去,而狄帆先回戚家堡,弄了个包袱,又去了趟县衙,就往北门而去。刚出北门,正有一人在等狄帆,还一直笑着。
狄帆指着自己,说:“等我?”
“是的。”
“那就一起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