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吕菲的眼中泛着水雾,她盯着陆离看,声线颤抖起来,“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逃避一件事,一件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恶梦的事。我不敢去想,也不敢遗忘的事情有很多,可是唯独这一件事情,我希望可以从我的记中抹去,彻底抹去。可是,我无法忘记,即便我一直在逃避,我也无法忘记,那具倒在血泊之中,一尸两命的女人,她瞪着痛苦不甘的眼睛看着我,要我救她,可是,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救不了她,我没能救得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楼上摔下来,在我面前,她就摔在我的面前……”
吕菲扶着座椅,死死地抓着,手指的指尖几乎扎破皮革,她看着陆离,泪水像断了线。
泪水湿润了眼眶,也模糊了视线,她咬着下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不敢去面对,不敢去想起,甚至逼着自己去忘记,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无法真正地忘记。
“八年前,S市报导了一篇轰动全国的新闻,一个即将二十三岁的准妈妈,本该是幸福地待产,可是她却撞破了房间的窗户,从十七楼跳下,自杀了。外界多番猜测,却没有一个人猜对她自杀的真正原因。直到曝出的一纸诉状,才揭开了这桩婚姻背后,极力隐藏的肮脏!”
重新开始的回忆,仿佛痛苦的深渊,下面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手,露着白骨漂着腐肉游着蛆虫的手,抓着她的脚踝,把她一点一点往下拉,难以挣扎,又像深海的水,逐渐没过她的头顶,难以呼吸,似乎等在她面前的,是黑暗的地狱。
陆离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八年前那件轰动全国的自杀案。
作为同圈的一员,他记忆深刻,那桩自杀案之所以能轰动全国,不仅仅是因为自杀案背后的肮脏,还因为后续发生的惨案,令人唏嘘。
那件新闻的女主角,她叫杜瑶,B市人,属性是别人家的孩子,十八岁考入S市著名的大学,还当了一年德国的交换生,22岁毕业,一毕业就和刚交往半年的男友邓高君结婚了,却不想,从此之后,她的生活就陷入了地狱。
“她结婚的时候,我还祝福他们白头携老,子孙满堂,可是没有多久,我就接到了她的数次求救,我不止一次带着警察去她的家,一开始他们也管,可是次数一多,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去了。最后收到她的消息,是2008年的6月11日,我永远都记得这个日子,永远都记得……”
吕菲觉得自己心脏像被掐住一样,疼得要命,陆离替她擦去泪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没有任何资格去安慰她。
“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我,她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她说没有人救得了她,我也救不了她,在她的眼前,只剩下一条死路,她被她曾经最爱的男人逼上了绝路!我忘不了她在电话里的哭诉,绝望凄厉的嘶喊。我已经快到她家楼下了,我想劝她,我想救她,可是我还是晚了。我、我没想到她那么决绝,用这么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时吕菲已经赶到了小区的外面,因为之前带着警察来过不止一次,被业主邓高君举报到保安那里,所以,吕菲已经成了这里不受欢迎的外人。
她被三个保安全力围挡在外面,不管她怎么说怎么求都不肯放她进去,要不是电话里突然的一声凄喊吓到了保安,吕菲根本就进不去。
可是,当她跑过一号楼的时候,周围零星的几个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电话那边也传来撞击和破碎的声音,吕菲猛然顿步,抬头往楼上看去。
她看到,许许多多玻璃的碎片,还有一些木头的碎屑,从高楼散落下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有一片玻璃甚至从吕菲的脖子上迅速地划了过去,玻璃并没有伤到大动脉,却好像利哭一样割碎了她的心,寒冷得像冰。
鲜血不住地往外流淌,瞬间就染红了吕菲的衣服。
高高的楼上,破碎的窗口,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赤luo着全身,纵身一跃,仿佛北京春天的柳絮,又像死水中的浮萍,杜瑶沉沉地掉下来,更像一个肉色的铅球。
吕菲想喊,可是声音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声,杜瑶在笑,像死了几百年的厉鬼,发出渗人的惨笑,不过几秒的时间,杜瑶就摔在了地上,笑声戛然而止,余音却未了散。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吵杂,有人拨打了110,有人拨打了120,吕菲仿佛置身梦中,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方才还在电话里和她说话的杜瑶,几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躺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吕菲失血过多,摔倒在地,迷蒙中,她依旧朝杜瑶伸出手,下意识里,她不愿意相信杜瑶的死亡,她以为自己可以救杜瑶,可是她没有做到。
闭上眼之前,她看到的,是杜瑶无法闭上的双眼,血红的,灰败的,透着绝望和不甘,还有一抹淡淡的,终于解脱了的笑。
120和110同时赶到,吕菲和杜瑶被送上救护车,她们躺在同一家医院的救护车上,最终去的是不同的房间。
一个被送往抢救室,一个被送往太平间。
手术结束了,到了该醒来的时间,可是吕菲依旧处在昏迷当中,她拒绝醒来,拒绝接受现实,她在医院躺了整整两个月,多次进入手术室,转了两家医院,在家人不懈的呼唤中,终于醒了过来。
可是醒过来的吕菲,似乎失了去了记忆,谁问她都只摇头,一声不哼,夜里无人时,她就躺在被子里默默地哭泣,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医生才批准她出院,并且多次叮嘱她的家人,要看好她,因为她得了抑郁症,随时可能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