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心里的顾虑告诉了萤流,然后对他说:“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待三十天,留下三十天的水回去,然后再来一趟”。
萤流想了想,又看了看我,说:“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回去了,到时候我自己带十天的水回去,你留二十天的水在这里等我。我脚程快,二十天肯定能回来”。
对于他的这个意见我毫无异议,因为我跟着他只会拖慢行程。而且以我眼下的状况来说,能不能走的回去都难说。
我点了点头,“嗯,这样也好,那你赶紧休息,明天还要动工。等到水消耗的差不多了,你就回去”。
“好”,萤流应了一声,铺开兽皮,倒头睡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实在是太累了,浑身的疼痛也抵抗不了沉重的睡意,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连个梦星儿都没沾。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就感觉有人在摇晃我,“老鹿!醒醒!快醒醒!”
我艰难的睁开眼,萤流正一脸不安的看着我,“你快起来,出事了!”
萤流向来是波澜不惊的,能让他惊而色变的事一定不是小时。我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坐了起来。“怎么了!?”
萤流指了指后面的拖板车,“水!没有了!”
“什么!?”,我激灵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步就迈到了拖板车的边上,就看见水囊已经瘪了下去。我一把掫开囊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发了疯似的捏索着皮囊,很快我就发现了几个不起眼的口子,从外面脱落的兽毛来看,这应该是从外侧干裂的。皮囊里的水,一定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流失了。
我真的恨不得掐死我自己,亏得之前还装模作势的千算万算,都已经知道溶洞里异常干燥,怎么就没想到皮囊会干裂呢?当初如果用四角兽的油在外面涂上一层,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吗?我心里无比的懊恼,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丧门星。当初还他妈信誓旦旦的要送人家出去,结果五百多年都没死的人,却在短短几个月里就要被我害死。
我急的捶胸顿足,鹿人甲!你他妈就是个害人精!你为什么要活着!?你怎么不早早死掉!拖累人!害人!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双手抱着头,两只脚来回的在地上跺着,好像周围有无数人在指着我骂,悔恨和无奈充斥着我,全身的血脉喷张让我感到一阵阵的颤栗。
“你……你先别着急,其实还剩下一点儿,我怕再漏掉,就都装这里面了,你看”,萤流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对我说道。
我停止了转圈儿,回头看了看塑料袋里的水,最多不超过两升。我苦笑了一下,颓废的坐倒在地上,“这点水,能有什么用啊,跟没有一样”。
萤流把水挂到拖板车上,在我对面坐了下来,试探着劝我说:“你不是说,这个洞是水弄出来的嘛,那这里面说不定还有水啊,咱们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我叹了口气,“这不可能,溶洞里的气候这么干燥,如果有水存在的话,那只能是流动的活水。可洞里那么安静,如果有水流的话,我们来的时候一定会听到水声。你有听到吗?”
“没有”,萤流摇了摇头,和我一样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了起来,“唰”的一下把剑拔了出来,“那就只能拼了!我就不信打不开它!”
说着话,萤流抬手就是一剑,冲着那封堵的岩壁飞斩过去。紧跟着绿色的斩击就铺了开来,一道接着一道的斩向岩壁。
“停下吧,别折腾了”,我冲他招了招手,不想让他白费力气,“停下!停下!”。
但是萤流好像完全没听进去,依旧疯狂的挥舞着长剑。
“别白费力气了!!”,我急了,吼了一嗓子。萤流被我吼的一愣,停了手,转回身来,定定的看着我。
我点了一支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时候必须镇静,才能统筹出最合理的办法,慌乱只会让结局更糟糕。我努力的思索着,盘算着,突然,我脑子里闪过昨天萤流说的一句话,心头顿时一喜。
“萤流”,我抬起头看着他,“你昨天说,你只需要十天的时间就能赶回去,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那太好了”,我似乎松了一口气,指了指拖板车上挂着的塑料袋,对他说:“那你带着这些水,再带点吃的,赶紧走”。
萤流一愣,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你呢?”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盘算过了,别说是这点儿水,就是再多十倍,我也走不出去。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你可以,以你的脚程,只要省着点喝,这些水足够让你赶回去。你走之后,我估计还能支撑两三天,这段时间里我会去找水源。如果找到的话,我会回来跟你汇合。如果找不到,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也活不久了”。
萤流很鄙视的看着我,冷哼了一声,扭脸儿转了回去。一句话也不说,又开始努力的挥剑,更加拼命的斩击着岩壁。
我几乎要发疯,双手拍着地面,大吼大叫,“停下!!停下!!你特么有病吗!?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让你走!走!滚!!你这样有什么意义!?能救得了我吗!?如果你能救得了我,那你就留下来!要是你救不了我,那就赶紧滚!!!”
萤流的剑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很平静的说了一句,“我救不了你,但是我能陪你一起死”。
“哈?”,我被他气的有点想笑,“陪我一起死?呵呵呵,你特么觉得这很仗义吗?狗屁!你这样只会毁了我知道吗!?我这一辈子都在拖累别人,一直都是个累赘。到了最后了,我想做点有用的事,就是送你出去!现在可倒好了,不但没送你出去,反倒把你害死了!我这一辈子就彻彻底底的毁了!成了一个彻底的累赘!废物!垃圾!害人精!连死都死的没有半点尊严!!这样你满意了!?”
萤流突然一转身,极其愤怒的冲我扫出一剑,绿色的斩击“嗤”的一声斩进我头顶的岩壁里。“那我呢!?我的尊严呢!?你一口一个你有病、一口一个就快要死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吗!?这样就可以把你那廉价的施舍强加给一个剑客吗!?”
他突然这样的愤怒,让我一下愣住了。我一时间不能理解他这些话的意思,但却感觉到我似乎真的伤害了他。或者说,我其实一味的只想满足自己获得尊重的私心,而忽略了我们两个之间,无论是体力还是灵魂,他才是那个绝对的强者。一个弱者对于一个强者的施舍,或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我吸了一口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萤流,你想错了,我想让你活下去,绝不是施舍,也不牵扯什么尊严。只是因为,我把你当成这辈子最后的兄弟,我不想你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死了。有一个人活下去,总比两个人都死了强吧”。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因为你不是剑客。更何况,兄弟,至少是两个人的事吧”。萤流又转回身去,手里的剑再度举了起来,冲着岩壁狠狠的斩出。
我无奈的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岩壁上,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脑海里喧哗。我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觉得既悲哀又幸运。幸运的是,我这样一个近乎废物的存在,到了生命的尽头,仍旧有萤流这样的兄弟陪着;而悲哀的是,所有对我好的人,都会因我而煎熬、痛苦甚至是死。父母如此、亲人如此、东子如此、萤流还是如此。我真的是不明白,老天爷让我来到世上,到底是为什么!?
萤流依旧拼命的在岩壁上砍着,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他的青光剑虽然更加锋利,但是斩击对于岩壁的震荡却小了很多,总体的效果其实比蓝光剑强不了多少。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我忍不住一次再一次的劝他走。但是无论我怎么说,他却好像完全听不见似的,一点都不理会。再后来,他干脆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就连我叫他,他都不答应一声。
这样的尴尬又持续了七天,虽然我们已经尽量少喝,但那点水还是耗尽了。我原本以为,以我的身体状况来说,肯定会先死的。但没想到的是,萤流因为过度的劳动,脱水现象反而比我更早出现。很快的,他开始发烧,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但他还是强撑着,勉强做出轻松的表情,让我不必担心。
虽然早知道会死,但是眼看着他这样痛苦,我的心里还是越来越痛恨自己。如果真的眼看着他这样死去,我不知道我的悔恨会有多深。所以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萤流开出的那个小坑前面,握紧拳头,使足力气,向岩壁上那个小坑捣了过去。
岩石的棱角一下就把我的拳头扎破,紫色的血顿时满手都是,但是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继续一拳一拳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