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凌风走到无名山脚下,回望了一眼无名阁。看到亮着光的无名阁突兀地矗立在无名山顶上,易凌风想一走了之,却又有些不舍和眷恋。就是这个屋子里,躺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自己的救命恩人命悬一线,自己能一走了之吗?当然能。但是如果真那么做了,那么良心上会一辈子过不去的。
自古正邪不两立,如果师父知道这件事,岂不会把自己逐出师门,那时自己岂不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
易凌风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每走一步,便觉得步伐沉重一分,走得越来越慢,最终在山脚下一处小酒馆停下。
易凌风往里探头看了看,只见酒馆里人声嘈杂,吐沫横飞,弥漫着酒气。易凌风心想:酒真是个好东西,你高兴的时候想喝两口,不高兴的时候也想喝两口,酒有一种神奇的功效,便是它不仅能把人灌醉,还能把烦恼灌醉,让烦恼也醉几天。
走进酒馆,易凌风单要乐乐两壶酒,小二问要什么吃的,易凌风说不要。
一会儿,酒便端上来了。
易凌风把酒斟上,一个人独自畅饮起来。酒喝尽兴,烦恼随之烟消云散。易凌风大口大口地喝酒,一时间竟然忘了小乞丐的事情。两壶酒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被易凌风喝光了。易凌风有点微醉,掏了二两碎银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无名山脚下的街头虽然没有益州城那么繁华,但也不显得冷清。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说话声不绝于耳。置身在此等闹市,易凌风心里却有点悲伤。悲伤的是在益州城里,自己曾和小乞丐畅游在街头,如今小乞丐人呢?小乞丐现在生死未卜,自己却离她而去,这样做对吗?之前不知道她的身份,便和她知心相交,如今知道她的身份了,难道她就不是小乞丐了吗?
易凌风边走边想,越想越乱。看到街头卖糖葫芦的,他会想起小乞丐;看到街上卖油纸伞的,他会想起小乞丐;就连看到街上行走的少女,他也会想到小乞丐。思之再三,易凌风下定决心,自己要回无名山,去找小乞丐。即使要离开,也要等到小乞丐痊愈之后。
由于酒精的麻醉作用,易凌风走起路来飘飘忽忽,一会儿碰了路边摊,一会儿扶着墙继续往前走。渐渐地,易凌风失去了知觉。他倒在靠着墙根的拐角处,一个人在那儿喃喃自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晨光熹微了。
易凌风清醒了下头脑,便再次登上无名山。他走到无名阁前,还未去敲无名阁的门,便听见里面的人说:“进来。”
易凌风不做多想,便进去了。推门进屋,只见欧阳墨寒正在为小乞丐诊脉。易凌风轻声走到床前,站在那儿不说话。
欧阳墨寒把小乞丐的手温柔地放回被子下面,起身对易凌风说:“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若我猜得没错的话,恐怕活不过三日。”
易凌风没有答话,只管走到小乞丐跟前,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乞丐,眼泪瞬间充盈他的双眼。良久,易凌风问:“你不是说有了无忧散,就可以解毒吗?”
“无忧散只是药引,要想解了‘八仙过海’的毒,必须知道用毒人的炼制顺序。这两天我仔细研究观察了一番,现在只能确定前两种和最后一种毒药的顺序,中间五种毒药如何炼制的,我实在辨认不出来。”
“就差中间五种,那咱们可以一种一种的试啊?”易凌风说。
“你以为我没有这么想过吗?可是你要知道,五种挨着试的话,会有一百二十种不同的顺序,怎么试?”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易凌风问。
“办法不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易凌风问。
“只不过这个办法有和没有差不多。”
“你快说是什么办法。”易凌风忙问。
“天山雪莲是解毒圣药,能解世间万毒。只不过天山雪莲是五行教的圣物,终年生长在天山之巅,想要得到天山雪莲,难于登天。即使能得到天山雪莲,来回路程至少一月,那个时候冷月已经···”
“其他地方就没有天山雪莲吗?”易凌风问。
“有。据说,十几年前,五行教发生了一场内乱,使得五行教元气大伤。五行教代教主孤独一方便带着三朵天山雪莲来到川蜀大地,并把其中一朵进贡给蜀王刘石。之后便和另外两朵天山雪莲没了踪迹。”
“我现在就去蜀王王宫里去偷天山雪莲。”
“没有用的。天山雪莲是解毒圣药,但需要新鲜的。如今王宫内的那朵天山雪莲已经有十多年了,在不在还很难说,即使在,药效已经甚微了,解一般的毒尚可,可是要解‘八仙过海’,如同杯水车薪,没有多大用处。”
去天山,时间来不及;去王宫偷,药效又不行。易凌风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便说:“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死”这个字眼刺痛了欧阳墨寒。他行医这几年,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死”字。无论多么难治的病,无论多么难解的毒,他都能轻易治好和解毒。眼下,面对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女人,却束手无策。欧阳墨寒心里当真不是滋味。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欧阳墨寒说着,便来到挂着左耳的木板前。他朝木板的正中央敲了三下,只见吱地一声,木板慢慢转了过来。
易凌风见状,恍然大悟,想必那天不见小乞丐,便是欧阳墨寒把小乞丐藏在这里了。
等门开了,欧阳墨寒示意易凌风和他一块儿进去。从外面看,只见里面一团漆黑,深不见底。不过易凌风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既然欧阳墨寒让自己进去,如果自己不跟着进去,岂不是让他小看了自己。于是,易凌风便跟着欧阳墨寒下了密室。
易凌风跟随欧阳墨寒来到木板后面,当他站定之后,才觉察到脚下是一块铁板。易凌风还来不及发问,只见欧阳墨寒又敲了木板三下,这块铁板支支扭扭往下沉。原来这是一座简单地垂直升降机。
想到山上再无其他建筑,那么他们要下的地方便是无名山内部。到了底部,铁板咣当一声,由于空间封闭,回声很大。
欧阳墨寒带他来到正中央,只见正中央有一池清水,这一点倒像是唐门地下城,只不过唐门地下城里的是血水。
易凌风走上前仔细一看,见池子里的水热气腾腾,便十分好奇。
欧阳墨寒说:“这里的水是泉水。当年建这个地下密室的时候,只是为了放置药材,没想到会意外发现原来这里有一处泉眼,于是我就在中央建了一个水池。起初我还担心水池不够大,水溢出来怎么办。后来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这个泉眼旁边还有另外一处泉眼,这个泉眼不出水,只往里吸水,这两处泉眼,一出一吸,就有了这个水池。”
“这个水池可以用来做什么?”
“它的用处可多了。可以洗澡,也可以疗伤。”欧阳墨寒说。
“可以疗伤?”易凌风不解。
“温泉水本身就可以疗伤,我每天又往里加入一些中药材,无论你受了多么严重的内伤,在这里泡上几天,就会恢复如初。”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小乞丐放在这里呢?”这么一说,易凌风突然想到小乞丐还在上面,便说:“她一个人在上面,不会有事吧?”
欧阳墨寒看了眼易凌风,随即走向左边的柱子,按住柱子上的龙头,只听咣当一声,一个重重的东西从头顶上缓缓落下。等落到一半的时候,易凌风大吃一惊。
原来这个东西是一张床,床上面躺着小乞丐。等到这张床落下之后,易凌风发现这张床不偏不倚正好落到这水池正上方。
惊叹之余,易凌风连忙抱起小乞丐。
欧阳墨寒见状,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等易凌风抱起小乞丐之后,这张床又缓缓升起。
易凌风问:“你说这温泉可以治疗内伤,那她可以吗?”
“可以,但是只能治愈她所受的掌伤,却解不了她的毒···”
未等欧阳墨寒说完,易凌风便抱着小乞丐跳进了温泉池内。跳进去之后,只觉热气蒸腾,浑身舒服。
欧阳墨寒还要说什么,但看到如此情景,便不再说什么,独自一人上去了。
欧阳墨寒走后,易凌风便一直抱着小乞丐在温泉池里。易凌风对小乞丐说:“不管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就冲你在观音庙里救我一命的情义,我也拼尽全力把你医治好。”
小乞丐依旧闭着眼睛,由于温泉的作用,小乞丐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易凌风用手轻轻擦去小乞丐额头上的汗珠。
此时的小乞丐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脸上的污垢由于汗珠的洗涤而消失了,身体也渐渐有了暖意。易凌风搂着小乞丐,宛如搂着一团棉花一样柔软,看到小乞丐唇红齿白,易凌风喜出望外,因为这表明小乞丐的精气神在一点点的恢复,看来泡中药温泉的确有用。只是时间久了,易凌风腿脚有点儿酥麻。
在易凌风搂着小乞丐泡温泉的同时,欧阳墨寒在上面也没闲着。欧阳墨寒翻看医学古籍,试图找到医治“八仙过海”的良方。当他翻到《黄帝内经》的时候,从《黄帝内经》书里滑落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可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而是一位高人所赠。
至于这块玉佩的来历,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记得欧阳墨寒从天山回来的第二年春天,欧阳家便惨遭灭门。欧阳家凡是活的东西,无一例外地惨遭杀害,连报晓的公鸡也未能幸免于难。之后,这一伙儿蒙面人放火烧了欧阳家的宅院。当时欧阳墨寒年仅十一岁,他妈妈把他藏在床下才得以幸免。眼看漫天大火就要吞噬整个欧阳家宅院,欧阳墨寒便要葬身火海。就在那危急时刻,欧阳墨寒听到一个声音。于是,欧阳墨寒大喊救命。这样,欧阳墨寒才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小命。
欧阳墨寒被救出来之后,便一直跟着那个人。那个人对欧阳墨寒很好,传授他武功的同时,还教他医术。
欧阳墨寒天资聪颖,而且刻苦努力,所以武功学得很快,医术也逐渐精湛。如此过了五年,那个人突然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留给欧阳墨寒一块玉佩,上面镶嵌着一轮红日,并且告诉欧阳墨寒,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到无名山去找他。
过了几年,欧阳墨寒便来到无名山,遍寻那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不得已,便在无名山顶建了一座无名阁,继续寻找。找了几年,还是一点儿踪影都没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时间一久,便逐渐淡忘了那个人。
这次若不是翻书看到那枚玉佩,欧阳墨寒绝不会想到那个人。可是自己找了那么久,仍找不到那个人,眼下小乞丐危在旦夕,哪有时间找到那个人呢?
到了晚上,欧阳墨寒坐垂直升降机下到密室,见易凌风还在温泉池里搂着小乞丐,便说:“泡的时间够了,可以出来了。”
听到这话,易凌风便运足内力,一跃来到一根石柱前。由于搂着小乞丐时间过长,腿脚有些麻木,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欧阳墨寒上前,给小乞丐诊了一下脉,再听小乞丐的呼吸,而后说:“她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所中的毒比昨日又严重了一些。”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易凌风问。
“我下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不确定能不能行。”欧阳墨寒说话比较犹豫,因为他自己心里就没底。
“找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在哪里?”这个消息对于易凌风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我说的这个人是我师父,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欧阳墨寒说。
“你的师父?”易凌风有点疑惑。在易凌风看来,欧阳墨寒的医术已经精湛绝伦,人称神医欧阳,那欧阳墨寒的师父岂不是更厉害。
“对,我的师父。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有麻烦来无名山找他,可我找了三年的时间,也没找到,最后索性就不找了,或许他早就不在了吧。”欧阳墨寒说。
“你肯定有哪些地方没有找过,或者漏掉了。”易凌风激动地说,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我明天就去找,不,现在,现在我就去找。”
“没用的,我都找了三年了,无名山就这么大,我就差翻个底朝天了,再怎么找也是徒劳。即使找到了,我也不敢确定我师父就能医好她的毒。”说完,欧阳墨寒有点儿失落地走开了。
易凌风见欧阳墨寒又要上去,便大声叫住欧阳墨寒,说:“你下来告诉我这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定不会放弃小乞丐的吗?这些言犹在耳的话,难道你都忘记了?我相信,心诚所致金石为开,只要我们去努力了,无寻找了,别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无悔于今后的人生。你不去找你师父,我去。”说完,易凌风抱起小乞丐,坐上垂直升降机来到无名阁,给小乞丐脱掉湿漉漉的衣服,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正当易凌风要出门的时候,欧阳墨寒从下面上来了。欧阳墨寒说:“易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陪你一块儿去找我师父,就为了你说的,不为自己的圣明留下遗憾。”
欧阳墨寒和自己一块儿去找,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易凌风走到欧阳墨寒跟前,二人用眼神相互致意。临走的时候,欧阳墨寒把玉佩给了易凌风,说:“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信物,你带着它,万一用得着。”
“那你呢?”易凌风问。
“难道我师父会不认识我?”欧阳墨寒反问道。
易凌风心想:欧阳墨寒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拿着信物,如何请得动欧阳墨寒的师父出山?欧阳墨寒是他的徒弟,自然拿着信物没有什么用。于是,易凌风接过玉佩,装进怀里,二人便出发了。
欧阳墨寒把小乞丐送到地下密室里,才晚易凌风一步出发。
此时,月已西沉。易凌风只能借助点点星光,艰难前行。无名山上人迹罕至,各种茎蔓植物丛生,走起来相当困难。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易凌风便拔剑狂挥一番,劈出一条路来。
而欧阳墨寒相对于易凌风,对无名山比较熟悉,走起来比易凌风容易。他沿着经常采药的路线,大步向前。等到了一个制高点,便仔细俯视整个无名山,以发现哪里有亮光。其实,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哪里还有什么亮光,有亮光的地方无非就是山脚下旅馆门前的街道上,或者酒肆门口。但是,当时心急如焚的欧阳墨寒哪里能想那么多。
和欧阳墨寒一样,易凌风大晚上在一个陌生的山头上寻找欧阳墨寒的师父,听起来不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吗!可是真让你换做他们,看到自己的亲人命悬一线,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的。
话说易凌风越走越难,因为前方的杂草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高,拿剑砍东西砍得手臂酸麻。本来易凌风就心急,碰到这种情况,又心乱。渐渐地,只顾着用剑狂砍杂草,而忽视了脚下。突然,一不小心,易凌风踩了一块圆滑的石头上,踉跄了一下,随即摔倒。
这些杂草像说好了似的。原先走路需要用剑砍得杂草,现在却变得顺滑无比。易凌风就这样一直往下翻滚。再往下,便是悬崖。易凌风拼命想抓住一下杂草或者藤蔓植物,但都是徒劳。就在悬崖边上,易凌风用剑插在了石头缝上,才避免了掉下悬崖。正当易凌风心有余悸的时候,这个石头缝开裂了,易凌风随即掉下了悬崖。
欧阳墨寒听到易凌风的呼喊声,连忙朝易凌风呼喊的方向跑去。等跑到地方,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心想大事不妙。
易凌风果真如欧阳墨寒想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