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九章巴涅
昏暗的地下监狱，墙壁上的火光映照着徽章上的巨龙图案。巴纳坐在房间的角落看着手里的徽章。此刻他正在准备接受审问，接受不正当力量的协助是坎迪亚仪式的大忌，轻者直接取消仪式资格，重者则会被驱逐出家族，即便是副家也无法继续待下去。
不过巴纳并不在意自己的姓氏，自从他放弃继承权的时候，这个姓氏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理想，自己的目的，居然忽然就在此结束了。他不怪安琪络丝，也不怪艾尔，只怨恨自己所在的这个如此黑暗的家族，正如艾尔所说，发现隐藏的恶魔，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家族中也有人和恶魔互相勾结。现在那些真正借助了恶魔的力量的人却利用这一点来对抗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了三个艰难无比甚至差点丢掉性命的他和艾尔。
这样的家族，真的值得拯救吗……
事到如今，不怀疑这一点的人，不是对于一切事物都能包容的圣母就是连思考都不会的傻子了，很可惜巴纳两者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比一般人要更加有天赋的战士而已，虽然凭借着一腔热血不断前行，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前行的道路前方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消沉是必然的。
“哎……艾尔现在怎么样了啊……”巴纳仰起头，先放弃了考虑复杂的事情，优先想到了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友，虽然他并不担心家族的人会对艾尔做什么，但是家族中可不仅仅有家族的人，还有隐藏在不知道何处，那些真正以灵魂为食的恶魔，不能保证他们对艾尔一点想法都没有。
“他没事，他现在被严密保护。”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巴纳的耳中，在寂静的地下监狱显得特别的响亮。
“什么人？”巴纳转头向铁栏杆外看去，发现了一个佝偻的声影正拄着拐杖走到了门前，黑暗之中灰色的眼眸散发着浑浊的光芒，“巴涅长老？”
像是回答巴纳的疑问一般，巴涅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墙上的灯光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映照的非常明显。
“好像还没到审讯的时间吧，你现在来干什么。”巴纳心里升起了警惕，他对于长老团的各位都没有丝毫的好感，在他的眼中，长老团中所有人都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规矩和自己的权利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现在还多了一条和恶魔勾结的嫌疑。
而且眼前的老者他完全看不透，这让愤恨的情绪之上又隐隐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是的，正是因为现在，才正是时候。”巴涅用平缓的声音说着话，甚至每一个字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他将干枯的手从拐杖上面拿开然后伸进了黑色的长袍之中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你想做什么！？”巴纳猛地起身，手中金光闪烁，刀鞘出现在他的手中，虽然并没有武器，但是神器依然可以随时召唤，现在即便是巴涅要对他不利，他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反抗。
但是巴涅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慢慢吞吞地摸索出了一把钥匙，插进了牢房门上的钥匙孔；金色的光芒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锁被打开了。
“哎？”巴纳身上金色光芒消散，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巴涅出乎他意料的行为。
“你有什么目的？”但是他马上就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打开锁之后就站着不动的巴涅，冷声问道。
不说话，巴涅仅仅只是转身离去，但是他的样子就好像是让巴纳跟着自己一般。
“……”巴纳看着半开的牢房门，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收回了神器，走出牢房门跟在了巴涅的身后，虽然并不知道巴涅到底有何企图，但是现在跟着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推测出家族中到底是什么人在和恶魔勾结。
但是他依然看不透这名老者的目的，只是直觉告诉他，巴涅现在并没有对他不利的想法，甚至有可能是在帮他——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办法找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看着在眼前不急不缓地走着的身影，巴纳开始回忆起关于巴涅的事情。巴涅可以说是整个长老团中资格最老的人，据说年龄已经有一百三十多岁了，就算是比他要小的一名长老都已经终寿正寝了，他依然坐在这个位置屹立不倒——听别人说他在三十年前就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但是却像是一块老化的橡皮泥一般粘着一条命怎么样都死不了。
不过毕竟不能突破人类身体的极限，巴涅虽然还活着，但是几乎已经无法处理任何事务，即便是简单的行走有些时候都需要别人搀扶，干枯的手也可以看出他身上的肌肉基本也都已经萎缩，黑色长袍下的身体应该也是如同干枯的树干一般的皮包骨——简直比亡灵还像一个亡灵，大概僵尸的肉都比他多一点。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呢，难道说有什么不能现在死掉的理由吗？
“你肯定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忽然传入耳中的话打断了巴纳的思绪，一直沉默的巴涅居然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
“哎？”巴纳微微一愣，看向巴涅，发现这个佝偻的身躯依然平稳地向前走着，步调一点都没有乱，平稳的气息甚至让他怀疑刚刚听到的话根本就是自己的幻听而已。
“我可以看出你的心中有很多的疑问，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的话，可以问我。”不过接下来的话让巴纳知道那并不是幻听，因为话语确确实实从前面慢慢走着的老者口中传出。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知道你现在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巴纳虽然惊讶，但是还是立刻问出了自己的想问的问题，他可不想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显露出自己的弱势。
“契约之祠，除了我和另外一个人之外，家族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巴涅简单地回答道。
“另外一个人？”巴纳微微一愣。
“伊洛斯·斯卡雷特，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巴涅说道。
“……”巴纳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这是谁，以她的视角回顾过西之都守卫战的他，应该除了本人之外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这个名字，但是巴涅的说法让他非常的在意，这种说法简直像是巴涅完全知道他所经历的试炼内容一般，必然对于伊洛斯·斯卡雷特这个人非常了解。
巴涅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一些什么。
“还有问题吗？如果有的话，就问吧，现在我会全部回答你。”像是感觉到巴纳的沉默一般，巴涅语气终于有了变化，但是这丝变化太过微弱，巴纳根本无从推测他的想法。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企图？”虽然知道这么问很蠢，但是被巴涅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的他现在只能抛出直球了。
“企图吗……”巴涅第一次说话出现了停顿。
“怎么了，你不是说什么都能回答的吗？”果然问住了，巴纳心里一喜。
“恩，我在想该怎么回答你，因为企图这种东西，我本身是没有的，如果说理由的话，那确实是有一个。”巴涅听到巴纳的质问，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用他那常用的语速说道。
“理由？”
“那就是我觉得，你挺不错的。”巴涅说出了让巴纳更加摸不着后脑勺的答案。
“这算是什么回答……你在隐瞒什么东西吗？”巴纳感觉自己心里升起了一丝怒气，这个老头子的话从刚刚开始就变得莫名其妙，说话神神秘秘地，虽然都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是每一个回答都有种在避其锋芒忽视重点的感觉。
“有些东西，必须亲眼见到，才能明白。”巴涅走到一处，忽然停了下来，“问答到此结束，我们到目的地了。”
“哎？”巴纳也跟着停了下来，这里是地下监狱的一条通道，曾经这里也打算建造监狱的，但是后来检测出土质不行容易发生坍塌，就把工程移到了东边进行，那边也是现在关押大多数外来犯人的地方，如果说他没有估算错误的话，安琪络丝现在大概就被关押在那里。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东西，这里说不定已经可以作为地下设施使用了吧。”走到墙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粗糙的岩壁，巴涅用有些惋惜的语气道。
“这里不是因为地质问题停止开发了吗？”巴纳看着巴涅问道，他隐隐感觉到，似乎这个地方停止开发的理由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这里的地质很正常，离这里还不到一公里的东边地质可以使用，为什么这里就不行呢。”巴涅转过身说道，“当年为了隐藏这里，我花了好大的功夫，就是为了这一刻。”
拐杖轻轻地敲打地面，拐杖的杖端的宝石发出了一缕缕的金色光芒，缓缓渗入了地面。
地面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巴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轻，原来脚下的地面居然如同电梯一般沉入了地面，周围是金属制的滑轨，可以看出此处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进行了现代化改造，因为外面伪造地太过自然导致根本看不出地下的地下居然还别有洞天。
“这里，是什么时候……”巴纳看着逐渐下移的地面，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这里的建造显然不是什么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小工程，但是他从未听说过家族对这里进行过改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巴涅将这件事情给压下去了，全部的工程都是在秘密之中进行的。
但是为何要秘密进行这么一件工程，据他所说，那个“契约之祠”就在这里的下方，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值得巴涅如此保护它。
“地面”微微震动，然后停了下来，说明这个电梯已经到了底部，一个宽广的通道展现在巴纳面前，方正的通道说明前面显然不是什么自然环境，整个通路的墙壁是由黑色的光整石壁构成的，石壁上刻画着奇异的纹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巴纳被这股神秘感吸引，走进了通道。把手放在了墙壁之上，他触摸的地方一丝丝的金色光芒流过墙壁之上的纹路，整片墙壁如同共鸣一般轻微颤抖着，他可以感觉到这里所蕴含的战神的神力，很显然这是一片战神所构筑的遗迹，根据位置看来，就是在斯卡雷特宅邸的正中心，这说明斯卡雷特宅邸是根据这片遗迹而建的，既然如此，那么这里面的东西肯定与斯卡雷特家族有一定的关系。
“你要寻求的答案，就在前方，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完成坎迪亚仪式，就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最后的真相吧。”巴涅用拐杖点了点地面，电梯再次震动，看起来马上就要升起了。
“等等！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巴纳看着开始上升的电梯，惊道，因为这里这片地方神力吸引了他，结果让他放松了警惕走下了电梯，直到巴涅用拐杖敲击地面，他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电梯。
“这里本身就不是原本的出口，当你了解一切之后，真正的门就会向你敞开，现在我需要去完成另一件事情。”巴涅平淡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只留下了一丝仿佛风吹来一般的声音飘进了巴纳的脑海。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去完成早该被完成的事情吧，巴纳·米斯汀。”
“可恶……”巴纳气愤地跺脚心里大骂自己太大意了。
“看来，只能往前走了啊……”叹了口气，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虽然依然不知道巴涅为什么带他来到这里，但是如果只是要把他关起来的话，远不需要这么麻烦，那么他自然有些其他的企图。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前进。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里是战神的遗迹，并且和斯卡雷特家族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在黑暗的道路中前行着，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光源，只有墙上偶尔掠过的金色光丝略略照亮这片空间，但是对于夜视能力强于一般人的神使来说，这点黑暗并不算什么。
通道并不算长，仅仅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巴纳就看到了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石门紧闭上面没有任何钥匙孔之类的插口，仅仅有一个圆形的凹槽，似乎是放类似于圆盘之类的东西的。
“这个形状是……”巴纳有些不确定地从怀里掏出了圣龙骑士团的徽章，放进了凹槽之中，随着一阵轻微的咔嚓声，门上昏暗的纹路忽然流过了金色的光芒，整片空间在瞬间亮了起来，石门发出了沉重的轰隆声往两边挪去，一股陈腐的气息钻进了巴纳的鼻腔，这里应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这里就是……契约之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