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最擅骑射,所以战术一以骑射为主。对阵之时,一般先由左右两翼出击,突进时,迅速向中间靠拢。进入射程后,再各自分开,斜插两翼,在奔射中绕过敌阵两端进行包围。从敌阵后方相互穿插而过后,即以敌阵为圆心形成车轮箭阵,驰击不休。这是第一阵。
若是这样的攻击无法击溃敌阵,中路前军便会适时出击。先从中间突进,到达射程后,便向两侧分开。而后按照形势需要,或在战场中央形成两个圆环骑阵,如滚滚而动的巨大车轮,支援前方的攻击;或仿照第一阵的战术,加厚对敌阵的包围圈。是为第二阵。
如此击溃敌阵之后,其余军队就会一拥而上,进行围歼。若是敌军反而冲破包围,突击而来,第一阵的匈奴军队便立即回撤,和第二阵的军队一起,从两侧、中间三个方向,同时射击敌军。一边撤退一边边回身射箭,直至将敌军拖垮,或者引诱到某个伏击点。
这样的战术,使匈奴的攻击部队始终处于快速运动中,极其灵活机动,又能取得最大的射击面,令每个匈奴士兵都可以攻击敌军、持续奔射,威力极大。所以匈奴很少会直接突击敌阵,除非敌军已溃。
左贤王也仍沿用这种战术,此时第一阵的两万骑兵,正向汉军杀来。
“轰隆,轰隆……”
第一排汉军骑士,最先看到匈奴军中,突然升起一条长长的白线,很快就成了绵延无际的黄色烟幕。紧跟着,尖厉而浩大的呼啸声,在闷雷般的马蹄声中响起,沙漠随之震动不已。
看到如此场面,即使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也觉得心跳加剧、呼吸急促,体内的血脉开始沸腾,浑身止不住颤抖,手心冒出冷汗。坐下的战马不停甩动鬃毛,鼻中呼呼作响,铁蹄刨着沙土,时而发出低鸣。
传令骑士在阵前来回奔驰,大声呼喝:“前军镞形,中间突进,上弦!”
阵中亦有传令骑士疾驰,号令却与前军不同:“中军跟前军,步兵车阵,上弦!”
面对匈奴的战术,卫青常用的办法是部分精骑阻击匈奴第一阵,大军结圆形车阵待命,伺机接应出击,显得老成持重。
霍去病则更喜欢拉长左右两翼,纵深中军,后军结弧形守御阵心,而将精锐全部置于前军。自己为镞尖,由中间首先突击,前军镞形跟进,中军再跟随前军,为箭体。左、右、后三军则在车阵中固守,射杀包围过来的敌军。
这种战术自有其长处。两翼拉长、后军弧形,使阵线更为长远,亦令敌军包围圈变薄变大,可有效拖住这部分敌军。而最重要的是,前军集中精锐,布成镞形阵,突破力极强,中军纵深跟进,则使突击线更为持久有力。这便使整个突击阵型犹如一支离弦之箭,锐不可当。往往前军一接触敌阵,便能迅速突破,造成“擒贼先擒王”的局面,匈奴只能解围后撤,改成诱敌深入的打法,极大缩短了对阵的时间。
两种战术伤亡相差不多,但霍去病的战术无疑更有利于改变战局,亦较有可能斩获匈奴的高级将帅。不能不说,霍去病的战术正如其人,勇烈果敢而又贪功激进。若是一个不好,极易殒命。
也亏他运气一向不错,居然连战连捷,所以对这套战术也颇为自信。此次有五万精锐骑士,可供突击,更有近十五万步兵作为后盾,他更有把握迅速击溃匈奴大军,活捉左贤王。
匈奴骑兵,很快冲到了角弓射程以内。箭雨铺天盖地,朝汉军阵前飞来,射杀颇众;汉军亦拉住战马,以劲弩还击,射中的不多。一动一静之间,效果立判。
“小宽,待会我们只管跟着霍小子冲,争取抓几条大鱼。小虾小米,让给别人好啦。”李长君朝雷道宽低声说道,神色异常冷静。
“嘿,大鱼好!”雷道宽说完,猴头一扭,表情才严肃起来。
此时两万匈奴骑兵已突向汉军两翼,战场中间出现一道狭长的空隙。霍去病一声暴喝,抢先跃出军阵,发起突击。骠骑将军大旗紧随其后,中间的汉军骑士纷纷跟上。整个前军阵线都开始骚动起来。
李长君和雷道宽二人,各自一夹马腹,猛甩缰绳,随着前军如洪流般,向匈奴大军涌去。
若是此时从上空往下看,战场中央,出现一支无比庞大的利箭。镞尖急速接近已成箭靶的匈奴大军,两边镞翼则像两把长剑,锋锐无比。而在箭镞的后面,是中军组成的粗长箭体。这支利箭似从离弦的刹那开始,就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杀声似山崩,蹄声如地裂,场面极为壮观。
左贤王见形势不对,忙令中路五千前军、两万中军同时阻击,却不想霍去病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突破了防线,直直向左贤王杀来。
左贤王情急之下,又紧急调动两侧军队,往中间夹击。命令一下,当即拨转马头,果断撤离。数百亲卫也随之撤退,一边转身放箭回击。
霍去病见左贤王要跑,更加玩命冲杀,一时间竟不顾后面的大军是否跟上,只带了数十名骑士便匆忙追去。
李、雷二人倒是言出必行,自突击开始,就使出全力接近霍去病。一路紧紧跟随,此刻仍未掉队,正好也在这数十名骑士中。
“这么凶悍?”雷道宽的大眼睛,圆溜溜瞪着前面的霍去病,不禁叫出声来。
身旁的李长君没理他,眼中却精光暴闪,猛地左右一看,大声喝道:“不好,快停下,敌军围上来了!”
霍去病这才发现,自己已深入到敌阵极深处。除了前方左贤王一行留下的空隙,两面全是匈奴。因为左右两翼的匈奴军队开始靠拢,最快的千余骑兵已近在左右了。
霍去病一咬牙,只能返身回撤,先争取回到己方突击大军中再说。
围上来的匈奴骑兵,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霍去病等人,看到他们试图撤退,反而更加兴奋。刀、剑、斧、流星锤一拥而上,毫不客气地往他们身上招呼。
一时间,勇猛如霍去病亦招架不过,左臂、双肩立时皮开肉绽、鲜血如注。最致命的是砸向坐下战马的一锤,使此马顿受重创,将霍去病一下掀翻在地上。
霍去病临阵经验何其丰富!顺势一滚后,单膝跪地,手中铁戈一架,及时挡住了劈向头顶的两剑。可未等变招,早有一支鋋矛如电射向他的右肋。
电光火石间,霍去病心中一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
一声脆响,斜刺里一道剑光闪过,准确无误地劈中了矛尖,鋋矛转着圈扫向一旁。面前一个少年骑士随之翻身下马,手中长剑似疾风骤雨,徒然爆开一张绚烂夺目的剑网,身法如风摆柳,轻飘飘来回转动,牢牢护住了霍去病。
四周匈奴纷纷中剑毙命,却无法看出是如何中得剑;有的落马后仍在嚎叫打滚,有的人还在马上,却已气绝,被受惊的战马带出数十步外,才掉下马来。一时场面更加混乱,惨叫不绝于耳。
霍去病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不禁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竟忘了起身作战。他依稀记得这个少年,似乎是叫李长君,现在居何军职却是完全没有印象。
雷道宽此时也已护在霍去病身后,匆忙中瞥见他发呆,随口喝道:“愣着干嘛?打呀!”
霍去病闻声醒觉过来,未去体会这声音中的肆无忌惮,便再次挥舞铁戈,加入战局。
雷道宽一边忙着宰杀匈奴,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摆出一副“我心甚慰”的表情。若是霍去病听到他在说什么,必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因为他说的是:“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