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乾坤须两界,从来海上不三山。
红尘易见风云路,五岳难开生死关。
三道无门尊大衍,八门有道换人间。
天书一卷从头看,始叹长生亦等闲。
话说西汉初期,高帝刘邦曾亲率三十二万大军,迎战南下匈奴。却因轻敌,误中冒顿单于诱敌之计,被四十万铁骑围困于白登山。此战使初定天下的刘邦无比震惊,亦令汉人真正认识到匈奴的强大实力。
自此开始,汉帝国对匈奴采取和亲政策,再不敢轻言北上,逐鹿长城之外。后来文、景二帝,也仍沿袭和亲政策,对匈奴的侵扰采取被动防御,对内则休养生息,积蓄国力。直至汉武帝时期,对匈奴屡次展开强硬反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此种局面才得以改观。
元狩四年,汉武帝命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领骑士五万,步兵辎重车队等共数十万,分东西两线进击漠北,欲将匈奴主力一举击破。
此时正值清晨时分,西线的卫青早已成功击破匈奴精兵,经过一夜追击,终被伊稚邪单于成功逃脱,人困马乏之际,正在窴颜山赵信城修整。而东线的霍去病,却因路途较远,才刚刚遭遇匈奴左贤王的大军……
“君侯,只有左贤王的王旗,伊稚邪果然不在此地。”早已降汉的匈奴楼专王伊即轩,用不甚熟练的汉话,对并骑而立的霍去病沉声说道。
“哼!”年方二十二岁却已闻名天下的冠军侯霍去病,此刻紧盯着远处的匈奴王旗,目光阴沉,满脸不快。
在原定计划中,他的军队应该和卫青一起从定襄郡出发,同行西线,而由他负责冲击伊稚邪的直属部队。出发前,因从敌方俘虏口中,得知伊稚邪已进驻左贤王辖区。这才另设东线,转从代郡出发,远道奔袭而来。好不容易遭遇敌军,却不想斥候来报,伊稚邪的单于大旗并未出现。这个意外消息,令兴致高涨的霍去病顿时心生愤懑。
“没想到这伊稚邪如此胆小,派一个左贤王来送死,自己却龟缩不出。否则单单击杀甚至活捉单于的功绩,就足以抵过数次封侯了。”临时充任裨将的校尉李敢,也觉得有些可惜。
霍去病冷冷说道:“你懂个屁!伊稚邪不在此处,必是在大将军那边。”
李敢莫名挨骂,一时闷声不响。倒是伊即轩接口说道:“君侯说的是。看来那个俘虏的口供,只怕是伊稚邪放出的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分化我们的兵力。否则他一面受敌,就很难收拾残局了。不过,他就不怕两面都吃败仗,赔光老本吗?”
霍去病斜眼看了伊即轩一眼,傲然说道:“大将军且不说,在我手中,那左贤王却是必败无疑。”
李敢闻言颇觉意动,压下心头的郁闷情绪,主动请缨道:“君侯若能命末将打头阵,末将自信可一举活捉左贤王。”
不料霍去病冷笑一声,道:“就算你老爹李广,也不敢夸下如此海口,你算老几?急着去送死吗?”
此话说得更不客气,完全不管李敢的感受。李敢听完,心里终于升起一丝不满,却不敢出言反驳,只是暗自想道:我爹当年驰骋沙场、名震塞外时,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玩呢?要不是仗着有个大将军舅舅,岂能如此耀武扬威?正好,我爹也在西线军中,若碰上伊稚邪,必能宰杀之。到时候看你怎么说。
他浑然不知,这时的李广已因卫青的指挥失误,导致行军途中迷失方向,未能及时会同作战,事后被追究责任,受辱不过,已然自杀身亡了。他更不会料到,在得知李广的死因后,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去刺杀卫青,并因而反被眼前的霍去病一箭射杀,含恨而终。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正在紧张布列骑阵的汉军,战马嘶鸣,一片肃杀,紧张而压抑的情绪已到达顶点。大漠上吹着微风,犹带冷意,本应风沙暂歇的清晨,这一刻却充满了席卷四方的杀气,似乎下一刻就会黄云滚滚、天地变色,将一切都笼罩在暴烈的风尘之中。
“啊唔……”一阵极不和谐的声音,从军中某处传来。声音不大,但破坏力极强,至少上百号人都齐刷刷循声看去。随即,眼睛掉了一地。
只见两个衣甲不整的少年骑士,正若无旁人地啃着桃子,手里还各拿了一个。
吃桃子不算什么,军中不少人都会带上几个,在行军途中解渴;偏偏这两人还都吃得忘乎所以,下巴上挂着一串桃汁,嘴角不时掉出几团嚼过的桃肉。
“小君,再来一个。”身材明显呈猴形的少年,迅速啃完最后一个桃子,随手丢掉桃核,对另一个少年说道。
“剩下两个,留着打完仗再吃。要不,这个给你?”叫“小君”的少年一个桃子还没吃完,却将另一个递给猴形少年。
“算了,你自己吃吧。”猴形少年摆摆手,很干脆地说道。忽然又似刚刚觉察到周围的异样一般,对那些脸色已不怎么好看的骑士嚷道:“看什么看,小爷口渴,吃几个桃子怎地?你你,还有你,再看,晚上找你比剑,小爷弄死你。”
猴形少年指指点点,态度嚣张,奇怪的是那些骑士,竟然真的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两人。
要说这两位少年,来历并不简单。其中叫“小君”的少年,原名李长君,乃是李尚之子;另一个猴形少年叫雷道宽,其父雷被曾征战匈奴,与李尚相交莫逆,同为当年赫赫有名的“淮南八公”之一,亦曾共同参与编写《淮南子》。
李尚精于机关之术,雷被则长于剑术,有“淮南第一剑客”之称。只因淮南王太子刘迁比剑落败,对时任郎中的雷被起了杀心,用毒计使淮南王下令,斥免雷被,意欲加害。雷被才在李尚的援助下,逃亡到长安,告发其事。不料竟牵连出淮南王谋反的内幕,事态的发展也因此变得极为跌宕起伏。最后,不但淮南王被满门抄斩,“淮南八公”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各自相忘于江湖。而李尚和雷被二人也心灰意懒,相携归隐于山林。
当年李长君和雷道宽都只有十三岁,自从随家人隐居后,每日除了跟李尚和雷被学习机关、剑术外,就是闲着无聊,成天打打闹闹,到处惹事生非。
李长君天庭宽广,面容清秀,为人洒脱。总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看起来像个闲散惯了的纨绔子弟;实则其人深思明辨,又好恶分明,对世间之事自有一番主见,不轻易改变立场。或是因为继承了李尚的血统,他对机关、剑术也都颇为热衷,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进步之快,连李尚、雷被都觉得惊奇。
雷道宽长得猴头猴脑,性格也极跳脱,常跟人来疯似的,举止作风毫无章法可言。忽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忽而又大眼睛一圆,装出天真模样,简直就是活宝一个。其实却是个内心坦荡、聪慧之极的人。他对机关当然是毫无兴趣,对剑术却甚是痴迷,最爱跟人比剑,全不管场合时间,总令对手大伤脑筋。
两人性情旨趣虽然多有不同,但俱都属于天性至纯的类型,加之情同手足、感情极深,往往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此时两人刚满十六岁,正是意气奋发、无法无天的年纪。因为久居山野,实在无聊,相约溜下山来,学江湖侠客仗剑走天涯。后来听说战事将起,便一起去投边军,成为骑士小兵两枚。雷道宽嫌不够威风,偷拿了两人的钱,学人家买官。武功爵自然买不起,花光所有钱,也只给两人各弄了个小屯长耍耍,让李长君哭笑不得。
不过,因两人剑术非凡,也算精锐中的精锐,所以被分到霍去病麾下,随东线大军出征。途中要走数日,白天行军匆忙,雷道宽就专挑休息时间,挨个营帐找人比剑,剑术奇诡不说,下手亦是不分轻重。几天过后,附近几个屯队的骑士都怕了他,这才有了刚刚威胁奏效的一幕。
……
不久,霍去病的五万骑士和十几万步兵皆已布阵完成,效率显然不低。正当李敢忍不住,欲再次请缨出击时,前方严阵以待的匈奴军队,忽然射出了鸣镝箭。
大战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