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万隆的强烈要求下,孙月宾不得不再次召开临时特别评议会,议题有二:一是如何尽快排出积水,降低空气湿度,预防瘟疫的爆发;二是如何处置端木苏。
大家对第一个议题没什么歧义,在达成了统一意见之后,很快就制定了详细的行动方案,并在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去执行。可接下来,在如何处置端木苏这件事上,人们又不出意料地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除了孙月宾因军团长的身份而必须保持中立之外,其他人则一如既往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钟万隆和陶朱,另一派是江逸飞和南宫幽雪。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在这次评议会上,钟万隆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他建议把端木苏赶出月亮山庄。陶朱赞同这个提议,江逸飞和南宫幽雪则坚决反对。
又是二比二!
这就是说,如果两派各执己见,互不相让,最终还是无法通过任何决议。对于这点,孙月宾似乎早已心知肚明,否则他的神态也不会那么镇定自若,仿佛端木苏的命运他一点也不关心似的。
钟万隆不甘心自己的提议再次无果而终,就站起身,高声说道:“据我观察,端木苏进入月亮山庄之后,自控能力不仅没有进步,还日益下滑。这次的火灾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他必将变成可怕的恶魔。因此我建议,立即将他驱除出去!”
“我反对!”南宫幽雪噌地站起身,言辞激烈地驳斥道,“我无意否定大司徒的观察与判断能力,但我认为大司徒的这个结论下的过于草率。仅凭这么一次火灾就说端木苏的自控能力日益下滑,是没有道理的!尽管大司徒先生十分注意观察端木苏,但我相信,也请在座的各位相信,他对端木苏的观察和了解不会比我更详细、更具体。别忘了,我才是骑士学院的院长,端木苏是我的学生,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的观察结果与大司徒恰恰相反,端木苏不仅没有变成恶魔的趋向,他的自控能力还在日益增长!”
如果就此打住,南宫幽雪的这番话便恰到好处。可是,也许是过于激动,也许是过于崇拜端木寒冰,她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她认为很重要却是多余的废话:“毫无疑问,在端木苏的身体里流淌着端木寒冰与苏月的血液,他继承了他父母的最优秀的基因!”
“嘁!”陶朱撇了撇嘴,冷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以血统、门第论英雄!若按你这种说法,墨天岳岂不成了地地道道的恶魔了?”
果然,南宫幽雪最后那句补充说明被人抓住了把柄。陶朱还十分机敏地将墨天岳抛了出来,不仅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南宫幽雪的结论,还非常巧妙地将她置于无话可说的境地,从而收到了一石二鸟的功效。姜还是老的辣啊!年轻的南宫幽雪为自己的感情冲动付出了代价。她无可辩驳,只能颓然坐回自己的座位。坐在主席之位的孙月宾则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是的,”江逸飞急忙站起来,替年轻的院长辩解,“南宫院长的最后一段话的确有问题。我承认,她的那个有关血统的说法是错误的,但这并不代表她之前的结论也是错误的。我们不要以偏概全!以我个人的观察和了解,我也不认为端木苏具有变成恶魔的趋向,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下这个结论还为时尚早。”
江逸飞的话非常巧妙地指出了陶朱混淆视听的动机,帮南宫幽雪解了围。南宫幽雪向他投来感激的一瞥。孙月宾则撇了撇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很欣赏江逸飞的机敏。
“大司空先生,”钟万隆用讥讽的口吻说,“请你注意,有关血统的问题并不是陶朱先生首先提出的,陶朱先生也没有以偏概全!好吧,我们言归正传。这次,我之所以提议要把端木苏赶出月亮山庄,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充分理由的。”钟万隆停了下来,故弄玄虚地看着大家,想吊起人们的胃口。
“大司徒先生,”孙月宾对钟万隆这种表演似的发言非常反感,“我们都洗耳恭听呢,你就别卖关子了!”
“是,军团长先生。”钟万隆规规矩矩地冲孙月宾鞠了一躬,然后接着说,“在最近的两个多月里,我一直在仔细观察端木苏,发现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比如,他私自改装门锁,无数次的逃课,还总在禁区三孔石桥附近游荡。如果这些恶劣行径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今天这场大火就明确无误地证明了他缺乏必要的控制能力。我确信,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控制。”
“我反对你的看法!”南宫幽雪高声反驳道,“这场大火并不能证明他失去了自我控制。我想问问大司徒先生,有关引发大火的具体原因,你做过耐心细致的调查吗?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你又凭什么给出这么肯定的结论呢?”
“南宫女士,”钟万隆把脸一沉,怒视着南宫幽雪,“我也想问问你,端木苏是不是因为一些小事而与同学发生了口角?锁能镜片是不是他自己摘下来的?他是不是用眼睛喷火,本想报复同学,却引发了大火?”
钟万隆的这一大串提问都不难回答,只要说“是”就可以了,因为他所说的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这是一个圈套:如果你跟着他的提问不断地说“是”,在他推出最终结论时,你将不得不跟着说“是”。然而,他抛出的这一串提问,其实是一个避实击虚的圈套,因为这些提问掩盖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那就是:端木苏为什么要用眼睛喷火,以及他为什么会发怒?
好在,南宫幽雪非常清楚钟万隆玩的这套把戏,没有上当。她撇开这些问题不予理睬,而直接攻击他的结论:“不管怎么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因此,在进行充分而必要的调查研究之前,你就匆匆忙忙地给出结论,这是非常草率而不负责任的行为!”
“可是,”钟万隆说,“我说的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啊,事实是不容反驳的!”
“凡事皆有因!”南宫幽雪毫不退缩,“我承认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请你也不要忘了,这些所谓的事实,其实都是表面现象。请问,你调查这些表面现象背后的原因了吗?你了解端木苏的心理轨迹和动机吗?你知道他当时正在想什么吗?如果我的常识没有问题,我认为,我提出的这几个问题,才是我们真正需要搞清楚的事实!如果我们连这个基本的常识都不懂,连真正的事实都没有搞清楚,凭什么说端木苏具有变成恶魔的趋向?又凭什么把他赶出月亮山庄?端木寒冰与苏月为保护我们而献出了他们的生命,并把他们的唯一骨肉留给了我们,是留给了我们!而我们呢,除了坐在这个夏天有冷风、冬天有热风的会议室里捕风捉影,妄加推论,还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如果端木寒冰与苏月地下有知,他们对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会做如何感想?我们对得起他们吗?!”
由于激动,南宫幽雪的脸色由潮红而变得煞白,嘴唇也变成了铁青色,身体还不停地颤抖着,最后又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会场立刻沉寂了下来,气氛十分压抑。钟万隆与陶朱都低头不说话,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服气。
“好了,好了,”孙月宾终于发话了,“今天的讨论就到此结束吧。”
“可是……”钟万隆心有不甘,“讨论刚刚进行了一半,还没──”
“你觉得还有必要继续讨论吗?”孙月宾用一句反问拦住了钟万隆。
“作为军团长,你如此偏袒端木苏是不对的!”陶朱故意使用“偏袒”这个词,意在指责孙月宾居心不正,行事不端,有违军团长的职责。
“请你注意用词!”孙先生反驳道,“我这不是偏袒,是爱护!我在爱护我的朋友、我的战友的遗孤!端木苏是一个孤儿,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而你不要忘了,他的父母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才捐躯的!”
孙先生的这番话,义正辞严,还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气势。陶朱满面羞红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钟万隆急忙打圆场:“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么。”接着,他又用提醒的口吻说,“军团长先生,我们……我们还没举手表决呢?”
“表决有用吗?!”孙月宾没好气地反问。
钟万隆张了张口,左右看了两眼,终于不再说话。
很显然,表决是没有用的。一方是钟万隆与陶朱,一方是南宫幽雪与江逸飞,即便举手表决,结果也是二比二。再退一万步讲,假使表决时出现了天大的意外,结果是三比一,孙月宾也可以动用手中的否决权,让会议无法形成任何决议。对于这点,孙月宾早已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他们双方展开辩论,并在这场辩论越来越令他厌烦的时候,又动用他的权威将其终止。
此次评议会又是无果而终。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暂时告一段落,有关如何处置端木苏的争论还将继续下去,并且会越来越激烈。
南宫幽雪觉得悬在端木苏头顶的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露出它那狰狞的面孔,随时都有可能毁灭端木苏的生命!
她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能够拯救端木苏的,只有他自己;他要想活下来并茁壮成长,就必须培养出强大的理性,必须学会自我控制。此外,别无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