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端木苏早早地睁开了眼睛。
按说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他疲惫不堪,因而他应该好好睡上一大觉,直到日上三竿再醒来才对。然而,他惦记着江北,江北的留言以及对江北真实情况的种种猜测始终游荡在他的心头,又跟他一起进入梦乡,最终又在天色刚刚发白时将他从梦中叫醒。
他掀开行军毯,坐起,见躺在旁边的调皮鬼还呼噜噜地睡着,便探身撩开帐篷的小门帘,爬出帐篷,站起身,举头遥望“巨石七星阵”所给出的方向。
照“巨石七星阵”给出的方向来看,黑龙藏身的地点应该就是梅里雪山,这跟端木苏最初的判断正相吻合。这个吻合让端木苏兴奋了起来,但他心中也存有很大的疑虑——
首先,“巨石七星阵”和所谓的江北的留言真是江北留下来的吗?会不会像调皮鬼说的那样,这些图画和文字只是一个引诱他们落入陷阱的圈套呢?如果这真是圈套,他们几个人却又贸然前往,岂不是自送虎口吗?
其次,即便江北的留言是真的,不是圈套,梅里雪山也真是黑龙藏身的地点,甚至还是黑衣骑士团总部所在地,可那里的兵力有多少、他们的战斗力怎样、防御设施都有哪些、有没有暗器等信息,他们是一概不知的。如果黑衣骑士团的人很多,战斗力又很强,防御设施也很完善,而他们这四个人,加上喀桑和身份不明的大烟鬼,总共才六个人,而这六个人能是人家的对手吗?
“也不知钟万隆和齐盛他们走到哪里了?他们是朝着梅里雪山的方向前行的吗?”
端木苏低声嘟囔着,眼睛依然望着远方的梅里雪山。此刻,他有些后悔了:当时真不该带着江淼去什么马术大赛组委会报名,如果跟齐盛他们一起行动,他和江淼也不会遇到危险,江淼更不会掉入悬崖,这之后的所有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墨教授怎么还不来呢?”端木苏忽然好想得到墨天岳的帮助,“如果他能亲自前来,并带来他的搜捕小分队,即便黑衣骑士团的人再多,战斗力再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墨教授,才是天下第一!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在话下!”
此时,江淼突然出现在端木苏的身后。由于距离较远,她没有听清端木苏在说什么,便问:“你一个人在哪儿嘟囔什么呢?”
端木苏转身,用搜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江淼,仿佛他所盼望的墨天岳能带着他的搜捕小分队从江淼的身体里走出来似的。
“干嘛这样盯着我看?”江淼被盯得不好意思了,脸红了起来。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头发蓬乱或衣衫不整才让端木苏这么盯着她的,就急忙用双手理了理头发和衣衫,见端木苏依然盯着自己看,又问:“哎,你是不是傻了呀?我问你话呢!”
“哦,哦,”端木苏从盼望墨天岳的思念中回到现实中来,并解释道,“对不起,我没盯着你,我在想事。”
“想什么?”江淼歪着脑袋,一脸俏笑地问。
“我在想江北,还有……墨教授。”
“那些图画和文字就是江北留下的吧?”江淼脸色一变,用略带嗔怒的目光看着端木苏,“昨天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你却不让我说。为什么呀?”
端木苏张开嘴巴刚要解释,却被江淼伸出一只手给制止了。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看。”江淼抢先说出端木苏的想法,“你是怕我的话被那个大烟鬼听见,对不对?”
端木苏笑着点了点头,又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江淼得意地笑了笑,稍后又承认道,“不过,我当时没有想通你的提醒,是在睡觉前才想通的。”
端木苏再次微笑着点头,但这次点头并非赞赏江淼的话,而是赞赏她的聪明。端木苏跟那些极端聪明的人一样是知道自己的聪明的,他在骨子里也是瞧不起许多人的,只是由于要保持谦虚的外表,也是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厌烦,他才把自己的聪明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从不表露出来。但是,对于江淼,他却是极其佩服,并暗自觉得江淼的聪明在他之上,因此他还多少有些嫉妒呢。然而,他也很讨厌江淼的聪明,因为她总是将自己的聪明表露出来,并常常用自己的聪明打压别人,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也许就是他有时喜欢、有时又不喜欢江淼的原因。
端木苏在心里评判着江淼,眼神难免就迷离起来,欣赏的目光中还夹杂着一丝惋惜的神情,呆呆地盯着江淼,一句话也不说。
江淼误会了端木苏的眼神,她只看到了端木苏目光中的欣赏的神情。于是,一抹红霞便飞上她那白嫩的脸颊。她低下头,轻声问道:“你干嘛又这样看我?”
“你很聪明,”端木苏说,“但懂得如何隐藏聪明的人才是最聪明的。”
“什么?”江淼忽地抬起头,目光疑惑地盯着端木苏,“你是说,我……我是自作聪明吗?”
“不,不,”端木苏连连摆手,“你不是自作聪明,你真的很聪明。但是……”
“但是什么?”以江淼的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但是”的后面还隐藏着不好的含义,因而她就有些恼怒地瞪起了眼睛。
“但是……但是……”端木苏有些尴尬地瞥了江淼一眼,咬咬牙,说道,“你的聪明总是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觉,让人心里不舒服;而且……有些话你常常不顾场合就随便说出口,也不注意保密。”
“你是说,我废话太多,并经常泄密吗?”江淼的脸色变白了,眼睛瞪得更大,滚圆,滚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端木苏被江淼咄咄逼人的眼神压迫得无法组织自己的语言,便吭吭唧唧地说不出话来。
“什么是与不是,你少给我装傻!”江淼呵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是嫌我话多,从小就嫌我话多。哼,我话多怎么了?我话多是因为我心直口快,是因为我单纯善良,是因为我的心不像你一样充满了阴谋诡计!再说了,我说的话要是有错,你嫌我话多也行;可我说过的话哪句是错的?我撒过谎吗?哦,哦,就算我偶尔撒过谎,但我跟你撒过谎吗?你可别忘了,在漓江盛世小学,如果不是我话多,你能接受我的帮助吗?你能每回考试都得那么高的分数吗?哼,我好心好意地帮了你,你还嫌我话多!”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端木苏举起双手,做了个认输投降的动作。“咱们不要说了,免得把人都吵醒了。”
在说话方面,端木苏在江淼面前永远都是甘拜下风的,除非江淼把他惹急了,他才会用极端尖酸刻薄的话语,一剑封喉似的,堵住她的嘴。然而此时此刻,他不敢那样做,他昨天才刚刚伤了她的心,不想、也不忍心再招惹她,以免引发她更大的伤心和愤怒。你瞧,这就是端木苏与江淼的差别:端木苏的聪明体现在敏锐的感觉、准确的判断和精密的推理上,而江淼的聪明却更多的体现在嘴上。
尽管端木苏提醒江淼不要再说了,以免惊醒他人,但人们还是被他俩的争吵惊醒了。首先走出帐篷的是一脸惊愕的江雪,随后是把江淼当做姐姐的喀桑和他的朋友森格,再后是睡眼惺忪的调皮鬼,最后才是目光警觉的大烟鬼。
“你们俩也不觉得累呀,一大早就站在这里吵架。你们不睡,也不让人家多睡会儿!”调皮鬼揉着眼睛,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就眨巴着眼睛看看江淼,再看看端木苏,目光中既有对江淼的关爱,又有对端木苏的嫉妒。
“关你什么事!”既然调皮鬼首先发话,江淼就将心中的怒火撒到了他的身上,“我们是在说话,不是在吵架!再说了,我们说我们的,碍你什么事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直待在喀桑身边的森格见江淼冲调皮鬼喊叫,以为调皮鬼是要欺负江淼,或是以为江淼对它发出了向调皮鬼发起攻击的指令,便迅速跑到调皮鬼面前,一面呼呼地喘着粗气,一面睁着血红大眼死死地盯着调皮鬼,并用凶狠的眼神向他发出死亡威胁。
调皮鬼突然看到森格凶巴巴地瞪着自己,不禁心惊肉跳,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样子十分狼狈。好在喀桑急速跑了过来,一面高声命令,一面用双手推搡森格,将这只凶猛如狮的藏獒推到了一边。
突然遭此惊吓,又被江淼狠狠地责骂了一通,调皮鬼羞愧满面,默默地垂下了头。他的心中充满了不被理解的屈辱,脸色憋得铁青,眼里涌上了委屈的泪水,仿佛他的一双眼睛就是地下泉水的出口,而憋在他肚子里的、说不出口的对江淼的关爱正从这个泉口喷涌而出。
江雪同情地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调皮鬼,又用埋怨的目光瞪了江淼一眼,抬脚朝她走去。她抓住江淼的手臂,将她拽离了端木苏,低声责备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在生端木苏的气吗?既然是生端木苏的气,你又干嘛那样说左青呢?人家劝你,也是好意嘛!”
“不用你管!”江淼甩开姐姐的手。她说话时的语气依然强硬,但声音很小。这说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太妥当了。
此时,站在远处的大烟鬼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笑声很大,然后就摇着脑袋说:“唉,你们这些孩子啊!”
“你给我闭嘴!”江淼又冲大烟鬼喊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好,好,既然这里没有我说话的份,那我就不说了。”大烟鬼怪声怪气地重复着江淼的话,抬脚走向端木苏。
端木苏觉得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不想搭理他,就急忙走向调皮鬼,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算了,别生气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赶紧上路吧。”
人们默默地收起帐篷,将行包捆扎起来,绑在各自的马背上,然后上马,由端木苏和调皮鬼领路,朝梅里雪山走去。原来一直领路的森格和喀桑则被安排在了最后,起保护作用。
“小兄弟,你是藏族人吧?”上路不久,跟喀桑共骑一马的大烟鬼问。
“嗯。”喀桑见江淼不喜欢大烟鬼,他自己也就不喜欢他,因而他的回答就非常简单。
“这是往哪儿走啊?”大烟鬼又问,“前面那座带白帽子的大山就是著名的梅里雪山吧?”
“嗯。”喀桑的回答依然非常简单。
“是不是很远?”大烟鬼又问,“从这里到梅里雪山要走多长时间?两天,三天,还是四五天?”
“森格!”喀桑不再搭理大烟鬼,却冲着跑到了前面的森格喊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啊?你要是在这么讨厌,小心我收拾你!”
喀桑的这番话虽是冲森格说的,但大烟鬼却听出这是指桑骂槐,是冲他来的。他甚感无趣,于是就闭上嘴巴不再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