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还想多赚点,但想到树大招风,这里毕竟是临安都城,鱼龙混杂,若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便糟糕至极。念及至此,他见好就收,不再去摆棋摊,开始四处打听三叔公的消息。
他也不知三叔公叫什么,爷爷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的法子便是挨家挨户地访问姓秋的人家,临安虽大,秋姓却不多,数日下来,他共登门拜访秋姓人家三十多户,但却没有一个是他三叔公。
又奔走了七天,秋山将临安所有的秋姓人家访了个遍,但却没有一个是他三叔公,当他从最后一户秋姓人家出来的时候,只觉身心疲乏,站在繁华的临安街头,望着路上人来人往,好似被抽了魂一般,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就在他无比迷茫之际,忽然发现前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定睛一看,竟是那日诓骗自己的少年-叶知秋。
一见此人,秋山郁情顿时一扫而空,搓着手开心自语:“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让我在这遇上了你。”说话间穿过人群朝叶知秋走去。
叶知秋此刻正提一只白色小布袋快步赶路,并未发现被人跟随,他到了一家酒楼前停下,抬头看了看酒楼招牌,“永乐酒家”。
秋山见他止步,刚准备上前找他算账,忽然见他嘴角一扬,露出一脸狡黠坏笑。
秋山见状赶忙缩到一个小摊后面,蹙眉沉吟:“这小子笑得这么贼,莫不是又要害人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叶知秋拐进了一条两尺来宽的小巷子里,秋山悄然来到巷子外,贴墙站着,探头瞧了一眼,发现巷子里有十几根长竹篙搁在墙上,而此刻叶知秋正顺着竹篙往上爬,竹篙顶部向上一尺多就是永乐酒家的二楼窗户。
叶知秋爬到篙顶,脚尖在墙上借力一踢,施展轻功翻身跃进二楼窗户,秋山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十分好奇,走到巷中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抚颔喃喃:“看来这姓叶的小子武功不怎么样,才一丈高的窗户还要借助竹篙才能爬上去,他不走大门而选择翻窗潜入,说明他肯定不安好心。”
一念至此,他决定跟进去看看,缓缓提气,猛然窜起,在对面的墙上连踏三步,升了八尺有余,接着他右脚蹬墙,反向飞出,正好钻入窗中,为了不发出太大响动,落地后往前翻滚两圈才停下,抬头瞧了瞧,发现这是酒楼的二楼走廊。
他刚准备起身,忽然看到一楼大厅上方的房梁上有人影晃动,仔细一看,竟是叶知秋,他赶忙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偷偷探查,只见叶知秋在横柱上坐下,从白色小布袋中倒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摊在手心,绿豆大小,细看之下发现竟全是苍蝇。
秋山正纳罕他为何弄这么多死苍蝇,只见叶知秋已拣起一只苍蝇往下丢去,正好落在下方一桌客人的汤碗里。
秋山看得瞠目结舌,良久才咋舌叹道:“这小子真是个害人精,这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啊。”
他这说话的工夫,叶知秋已将手中的十几只苍蝇分别丢在了下方食客的饭菜里。
没过多久,忽听“砰”地一声响,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猛然拍桌而起,怒声呵斥:“他娘的,掌柜的,滚出来!你们这菜里怎会有苍蝇!”
“呀!我们这菜里也有啊!”另外一桌客人也愤然叫了起来。
众客人一听这两人叫唤,纷纷都往自己的饭菜里瞧,看看这家店的饭菜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几乎每桌人都纷纷起身大叫吵嚷起来,均说饭菜里有苍蝇,聒噪着要找店家讨说法。
掌柜急急忙忙从柜台跑了出来,额头渗出虚汗,朝着众人连连点头哈腰道:“各位客官莫急躁,莫急躁,小店的饭菜一向干净的很,不会出这样事情的。”
“那这是什么!你当我们是瞎子吗!”那络腮胡大汉的性子急躁,一听掌柜的话,顿时瞪眼呵斥,捡起饭菜中的苍蝇就往掌柜眼前送,让他瞧个真切。
掌柜盯着他手中的苍蝇瞧了片刻,看出来这确实是一只苍蝇,但若是承认了,只怕他这小店就要遭殃了,他开酒楼多年,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心思活泛的厉害,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满脸堆笑道:“客官,这是木耳,不是苍蝇。”
“什么!”大汉一听这话,脸都气歪了,这掌柜得简直当他们是傻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上前一把揪住掌柜的衣服,凶神恶煞大叫,“好,你既然说这是木耳,那你吃下去试试!”
掌柜此刻骑虎难下,望着大汉凶恶的样子,那眼神好似随时要了吃了自己一般,怎敢不从,只能伸出手颤抖地接过苍蝇,犹豫了许久,闭眼将苍蝇丢进了嘴中,还假装咀嚼了几下,然后用力咽了下去。
秋山在远处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不禁暗暗赞叹:“这掌柜好魄力,肚子吃坏了可以找大夫,生意要是黄了,那就回天乏力了,这招弃车保帅用得不错。”
掌柜吞下了苍蝇后得意一笑,张开嘴给众人看了一遍,神采飞扬地说:“怎么样,我说这是木耳吧,若是苍蝇的话,我敢吃么,我又不傻。”
秋山闻言在一旁偷笑嘀咕:“你就是因为不傻才敢吃苍蝇的。”
众人没想到他这么有魄力,竟真的吃下一只苍蝇,一时间都惊呆了,被他这一挤兑,纷纷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掌柜的正因自己完美地处理了这次危机而得意洋洋,忽见一个面目俊秀的白衫公子越众而出,手摇书画纸扇,阴阳怪气地道:“吃一个有什么用,你若是将所有人饭菜里的木耳都吃了,咱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如若不然,你今天就关门大吉吧!”说罢一脸戏谑地望着掌柜,神态极是倨傲。
掌柜一听这话,阒然变色,脸都绿了,这里少说也有十几桌人,若将十几只苍蝇全都吃下去,他只怕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
正当众人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听到上方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抬头朝上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屋梁上捂嘴咯咯直笑,乐得好似一只顽皮猴子。
掌柜一见叶知秋,顿时跺脚大叫起来:“啊呀,是你这个小混蛋!”
白衫公子闻言看向掌柜,问:“你认识他?”
“认识啊!”掌柜苦着脸道,“昨天他装作一个小乞丐来我们这里要饭,我就给他一个馒头准备打发了,谁知他不要,跟我要芙蓉鸭和桂花鸡还有醉酒烧鹅,我怎么可能把这些菜给一个叫花子吃,当场就将他赶走了……啊,那苍蝇肯定是他丢的,他这是回来报复我啦!”
叶知秋闻言双眉一扬,悠哉悠哉道:“嘿嘿,你这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我昨天就说过一定会回来找你算账的,你当时不也说了么,若是我不来,便猪狗不如,告诉你吧,我原本打算一把火将你这破店给烧了的,后来想到那样会殃及无辜,这才丢几只苍蝇小小惩罚你一下,怎么样,苍蝇的味道如何……哈哈哈……”他越说越得意,竟再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你……”掌柜闻言气得七窍生烟,浑身发颤地指着他直叫,奈何过度激动之下,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那白衫公子闻言合上折扇,负手而立,冷笑望着叶知秋,道:“小东西,你找他算账,干么要朝老子的饭碗里丢苍蝇,倒了老子的胃口。”
叶知秋一脸无辜道:“没办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就自认倒霉吧。”
“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死活!”那白衫公子倏然变色,怒叱一声,随手抽过一条长凳,猛地朝叶知秋掷去。
叶知秋见状一惊,赶忙翻身跃下,落至厅中,而那条板凳砸在横柱上,“啪嚓”一声碎做数段,屋顶落下几片青瓦,横柱也被打得裂了一条大缝,店里众人吓得纷纷乱叫,一窝蜂似地逃出了酒楼。
秋山看得蹙眉自语:“这白衣人武功不弱,叶知秋这小子怕是要吃亏。”
叶知秋落地后抬头看了看破裂的房梁,笑嘻嘻上前一拍掌柜的肩膀,幸灾乐祸道:“嘿,狗眼看人低的臭掌柜,我只不过是丢了几只苍蝇而已,这位兄弟是要拆你的店啊!”
掌柜也将刚才的事情看在了眼里,赶忙上前朝着白衣公子作揖道:“这位公子,你手下留情,这店可是小老儿毕生的心血,可千万不能毁了,今日的事情不如就此作罢吧。”
“作罢?”白衣公子嘴角一扬,嘿然狞笑,“你跟他的事,小爷懒得管,不过他搅了老子吃饭的雅兴,想要作罢,只怕没那么容易!”他说话间以折扇重重地敲打手心,眼神变得阴鸷无比,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哦?”叶知秋毫无惧色,双眉一挑,捋了捋头发,满不在乎地道,“本小爷混迹长安十五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似你这般张狂的混账,小爷从不杀无名之辈,想要动手,先报上名来!”
白衣公子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傲然道:“小爷乃鬼谷派传人,赵青!”
门外众人一听鬼谷二字,纷纷动容,鬼谷子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秋山也惊讶暗忖:“这人竟是鬼谷派的人,对了,听雨轩里藏有鬼谷子的书,不知道那苏谷主跟鬼谷派有没有关系。”
“鬼谷派?”叶知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鬼谷派天下闻名,门派弟子大多出世隐修,即便入世修行,也不会似你这般不可一世,你大约是在路上捡了一张牛皮,来这里自吹自擂呢。”
赵青闻言勃然大怒,瞪眼大喝:“你这小子如此猖狂,老子今天倒要称称你有几斤几两!”
他一声说罢,合身而出,右手一甩,折扇旋转飞出,削向叶知秋脖颈。
叶知秋身子后仰,弯如长弓,堪堪躲过折扇,赵青已杀至他面前,左手接扇,右手一掌按向他胸口,叶知秋旋身一转,轻灵无比地飘开三尺,险而又险躲了开去。
赵青一掌打空,抬腿横扫他下盘,叶知秋横挪半步,赵青的脚尖贴着他衣衫滑过,只差一寸。
秋山在上方看到叶知秋巧妙无比地躲开赵青的两招,立刻发现不对,喃喃道:“这姓叶的小子步法好生神奇,看似随意踩踏,但却蕴含着阴阳八卦的卦位在里面,我若不是在红月谷看过易经,根本不会发现其中玄机。”
场下赵青一直追着叶知秋打,叶知秋也不还手,只是一味地闪躲,在厅内绕来绕去,宛若闲庭信步,轻松无比,而赵青则招招落空,愤怒异常,将桌椅撞得东倒西歪,还打碎了许多瓷碗。
秋山看了许久,发现这叶知秋的步法当真神奇无比,变幻莫测,顿时十分羡慕,便暗暗将他的步法一一强记在心。
又过一炷香的工夫,叶知秋的步法已开始重复,但重复的步法却也与之前的不太一样,显然是包含了诸多变化在里面。
秋山见状更加激动,心中暗忖:“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竟身怀这般绝技,奶奶的,只要他肯将这身轻功传授给我,他拉屎老子都愿意为他揩屁股。”
他正自顾想着,下方情势骤变,门外忽然窜出一个穿着青色粗布衣的少年,十一二岁,他趁着叶知秋心神松懈之际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然后又猛地把他推向赵青。
“你……”叶知秋失声惊叫,赵青已然狞笑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在叶知秋胸口,直打得他倒飞而出,在地上滑了七尺多远才停下,停下后就哇呜一声吐了一大口热血,将衣衫染得通红。
“糟糕!”秋山见状暗暗惊叫,快速挪到他们上方,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赵青一招得手,顿时扬眉吐气,上前一拍那十一二岁少年的肩膀,点头赞道:“平安,做得很好。”
那少年赶忙颔首,一脸恭敬地道:“多谢主人夸赞。”
赵青得意洋洋地踱步来到叶知秋身旁,弯腰望着他,满脸戏谑笑意,道:“小东西,现在还敢猖狂吗?”
叶知秋狠狠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冷哼:“偷袭暗算,真不要脸。”
赵青嘿笑两声,阴测测地道:“我行走江湖好歹也有几年了,一眼便瞧出你女扮男装,你说我现在若是把你扒光了吊在大街上,你说是你丢脸还是我丢脸?”
叶知秋闻言吓得脸色煞白,颤声大叫:“你……你敢!”
赵青故作害怕模样,乔张做致道:“啊呀,我还真有点怕呢,你说我敢不敢呢?”他说罢满面狞笑,伸手抓向叶知秋的腰带,用力一扯,叶知秋的腰带就被解开了大半。
秋山一直在上方看着,当他得知叶知秋女扮男装时,吃惊不小,现在又见赵青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糟蹋一个女孩,顿时义愤填膺,猛地从二楼跃下,身在空中就大喝一声:“你这衣冠禽兽,看打!”说话间双掌罩向赵青头顶。
秋山来的突兀,赵青毫无防备,仓促间来不及躲闪,只能抬起双掌硬接,若论内力,二人也就在伯仲之间,可秋山居高临下,占尽地利,而且他这一掌用出了阴寒掌力,二人双掌交碰,赵青浑身打了个冷颤,内力几乎都无法调动,被震得“噔噔噔”连退数步,撞在柱子上,这还不止,只见他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上下两排牙捉对厮杀,显然吃了大亏。
秋山旨在救人,没空与他纠缠,上去抱起叶知秋夺门而出,出了酒楼后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