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玉石庄园囚君王（3）
韩文姬瞪着朱载垕，尖啸道：“申宜放，你没有抓错人吗？”
申宜放道：“绝对错不了。文姬，快动手吧。”
韩文姬忽然狂笑起来，转身去抓住粗粗的铁条，用头用力撞着。她的狂笑声在玉石庄园里响彻着，像一声声霹雳，砸碎了黑暗的世界。申宜放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得这么恐怖，惊疑地望着她。
朱载垕反而平静了，挺直了身躯，微笑道：“你要杀我，就动手吧，不要伤害了自己的身体。”
她依然撞击着铁条，但停止了狂笑，转为悲哀的冷笑了：“老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把我所有的仇恨都变得毫无价值了。老皇帝死了，我以为可以让他儿子的鲜血来祭奠我韩家的亡灵，我以为可以用他儿子的死亡来换取我韩家亡灵的转世轮回。”
“既然已经梦想了十几年，那就不要再等待了。文姬，动手吧。或者死在你手里，我就解脱了。”朱载垕的话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样，平静而安宁，所有的梦想都化为泡影后，这一次的相见，反而使他得到了解脱。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恐惧，他对韩文姬的那份真情，已经超越了死亡。
申宜放听着他们那几句对白，感到莫名其妙。但他没说话，而是注视着他们。
“十四年了，十四年了。”她悲恨地流着眼泪。“十四年了，我庆幸没有给你带去灾难，庆幸老天给了我一个纯洁而美丽的梦。我一点也没有恨过你，怨过你，我希望你过得幸福。老天啊，为什么要让我没有恨过的人，又成为我时时刻刻仇恨的人？为什么不让我那个美丽的梦，成为永恒？”
她呐喊着，再也无力撞击铁条了，缓缓跌坐下去，但依然抓住铁条。朱载垕走到她身边蹲下，抬起手想抱抱她，却又迟疑着放下了胳膊。
申宜放以为朱载垕要伤害韩文姬，急忙钻进铁笼子，一把将他扯开。
“文姬，你还犹豫什么？”申宜放道。
“你出去！”韩文姬突然对着申宜放尖叫道。
“文姬？”申宜放错愕着。
“出去！”她赫然转过身来，额头上因撞破而流淌的鲜血，使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怕。条条血痕是那么鲜艳刺目。而她的目光，对申宜放，却是十分愤恨。
申宜放被她的样子吓住了。
朱载垕爬过去，戚然道：“文姬，你不要这么伤害自己，该死的是我，你就动手送我上路吧。我愿意用我的死亡，来换取你后半生的安宁和幸福，换取你心灵上的解脱。”
申宜放骇然道：“文姬，你你你——你和这狗皇帝是什么关系？”
“申宜放，你给我出去，听到没有？”韩文姬咆哮起来，使申宜放惊吓着退了出去，然后迷迷瞪瞪地望着她。韩文姬又向朱载垕咆哮着：“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解脱吗？那天你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我心心念念要杀的皇帝？十四年前你们兄弟一起欺骗我，十四年后，你们又一起蒙蔽我。为什么？”
朱载垕微笑道：“所以说我是该死的。文姬，我一直无法理解书上写的爱情故事，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原来，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白头偕老，就让心爱的人杀死自己，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有幸成了皇帝，也不幸成了皇帝，但我有幸死在你手里，我就觉得此生拥有了一份幸福。文姬，动手吧。”
韩文姬忽然扑进朱载垕怀里，悲怆地哭道：“十四年了，我一直在祝福你，想念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恨不怨的人，我幻想着你娶了妻子，那个妻子就是我的替身，她代替我陪伴你，照顾你，温暖你。十四年了，如果我心里还有一点纯洁的感情，就是思念你了。”
申宜放终于明白了，这个狗皇帝与韩文姬之间，竟然有那么深的感情。他踉跄着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朱载垕也流泪了，哽咽着：“我生在帝王家，那不是我的选择。我成了皇帝，也不是我的选择。文姬啊，如果没有你让我思念，我就是一个活死人了。”
“小三，十四年了，因为能这样想着你，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啊。”
“文姬，也是因为能这样想着你，我才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所谓的龙。十四年了，从你离开京城后，我就一直在等着你来杀我，只有死在你手上了，我才能解脱。文姬，杀了我以后，把这里的人遣散了，然后把这座房子烧了，你带着孩子跟大哥连夜离开这里，去隐居也好，却别的国家也好，总之不要回来。”
“不要提你大哥！”她倏地推开他，抹掉脸上的泪水，但泪水洗不掉鲜血，那张脸上，就留下了血水的痕迹。“你们都欺骗了我，蒙蔽了我，到了今时今日，我终于明白了。我在你们兄弟手里，就是一个玩偶。”
“不，文姬！”朱载垕喊起来，“当年我杀死那一男一女，将他们伪装成你和你哥哥的尸体，就是要你去找大哥。他把你让给我，可是我没能保护到你，保护到你们一家，我没有资格再让你爱我。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让朝廷知道你死了，而不会再追捕你。”
“这么说，你对我有大恩大德了。”韩文姬冷笑起来。
“那是我今生第一次杀人。”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将他们骗到一个隐秘地方，亲手杀了他们。杀人的噩梦，伴随我直到现在。让我能好过的做法，就是尽量在我的手上减少冤魂。我杀了人，我早已经是罪犯了。兰儿说得对，我就是天下第一大罪人啊。”
韩文姬的目光迷茫了，变得深邃起来。她默然地出了铁笼子，摇晃着出了囚室。朱载垕十四年前就为她而亲手杀了人，这一点是她绝对没有料到的。自己这十四年之所以平安无事，原来不是她善于隐藏身份，而是朱载垕用两个无辜的生命代替了她和哥哥的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