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命见石翂天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问道:“喂,你这娃娃,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石翂天摇了摇头,道:“对于九天神尨,我确实一无所知。”
田仲臣听了,道:“黑无命,我来问你,这九天神尨难道真的在九天之上?”
黑无命见他们都不知道“九天神尨”,心下有些得意,便笑道:“嘿嘿,这话说来话长,盘古开天以来,这天下分为四洲,分别为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这四大洲拱奉着须弥山,须弥山住着轩辕神族,那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四洲则分别居住着天魂人族、地癸妖族、奎星莽族、雪山魔族,之间征伐不已。须弥山的轩辕神族统领万崇宫帝君为了四洲能够和睦相处,派出了座下九天神尨,分别去四洲游说。那九天神尨本乃东胜神洲东海取日月精华的一个灵兽,有人说它是龙身、狮头、豹尾、鹰眼,它从须弥山甫一下山,便激起了江湖的腥风血雨。后周显德三年,它在东海鬼愁岛出现,这一百多年来,江湖一流高手都想降伏它……”
田仲臣追问道:“降伏九天神尨,又有何用?”
黑无命一字一顿道:“降伏了九天神尨,等于拥有了半仙之体。”
“啊,有这样神奇的事?”
石翂天他们面面相觑,个个脸上挂满了问号。
黑无命又道:“江湖中的一流高手,都想到东海鬼愁岛去。然而,那茫茫大海,又到哪里去寻找鬼愁岛呢?幸而,有一个方士告诉江湖,要到鬼愁岛,必须要带上‘赤焰神蟾’。因为,只有‘赤焰神蟾’才知道鬼愁岛在哪里。”
石翂天恍然大悟,道:“奥,原来五毒盟五位盟主是为了九天神尨而去的。只是可惜啊,‘赤焰神蟾’是闲云道长的宝物,又怎肯轻易予人?”
黑无命见石翂天懵懂无知,全然不知江湖人情世故,心里直觉好笑,不由道:“你这娃娃,闲云道长固然可怕,但九天神尨的诱惑又岂是你辈所懂?要不然邪云魔神古北冥也会出现?”
石翂天摸了摸头,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不再说话了。
天已大亮。
大雄宝殿外的黑鸡由于失去了黑无命的统一指挥,此刻也乱成一团,到处“喔喔喔”乱叫。智信长老已经安顿好韩云鹤,便过来请石翂天赶紧处理黑无命。
黑无命见智信长老进来,担心他起恨意,便道:“秃驴,你家智明在黑鸡山曾经拜黑某学过功夫,我做师傅的,总不能对你的宝贝师弟、兄弟见死不救吧。今日,黑某已经落败,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他吃准智信长老是出家人,断然不会轻易加害于他,故意摆出了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果然如他所料,智信长老见黑无命已经受伤,起了怜悯之意,便对石翂天道:“石少侠,黑无命也是情非得已,依老衲看来,还是放他走吧。”
石翂天忙道:“长老莫怪,我的意思也是如此,但请放心。”说罢,便对黑无命高声道:“黑无命,你带着你的雄鸡,赶快去吧。”
黑无命适才已经歇息了好一会,状态已经好多,忙站起身子,一声呼啸,群鸡轰然长啼,似是十分亲切。随后,他向石翂天拱手施了一礼,便带着群鸡出去了。
折腾了半天,日光开始从大雄宝殿低垂的帷幔中透过来,若隐若现,静悄无声。大殿中间,如来佛祖榻边的黄金香炉里,几缕雪色轻烟悠悠逸出,霎时飞香纷郁,慈悲无尽。
智明长老已开始率领众僧做起功课来,仿佛昨夜的那场厮杀根本不存在似的。
韩云鹤躺在厢房里,一缕阳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血色,胸口的呼吸越越来越均匀。
石翂天站在他的身边,端着汤碗,静静地喂着韩云鹤。
躺在床上的韩云鹤神智十分清楚,他道:“目今公道沦丧,奸贪横行,读书人想与世无争,安贫乐道,已不可得。弱者备受欺凌,奔告无门,岂能如意?五荷庙不可久居,我俟县府到田家沟完毕后,即率你等回去,隐姓埋名,长与农夫樵叟为伍,了此一生。”
石翂天现在已经知道韩云鹤并不是一个甘心与草木同朽的人,这话未必出于真心,要不然不会出现在土地庙后面的拔刀相助,便道:“先生,如今天下不平之事太多,田家沟不是世外桃源。弟子,倒想今后能到东海鬼愁岛会一会九天神尨。”
“什么?你怎么知道九天神尨?”韩云鹤挣扎着欲起。
石翂天意见韩云鹤神色大变,心中吓了一跳,忙道:“弟子,方才听黑无命告诉我的。先生,怎么啦?”
韩云鹤沉重地叹两声,低下头去。他本以为帮助石翂天打通内力,今后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当他重新抬起头时,看见石翂天的期望的眼神,似乎还有许多激情燃烧的火花,便道:“九天神尨是如今江湖的一个梦魇。许多人为了他活着,许多人又为了他死去。我们峨眉,已经为它纷争了一百多年。石翂天,你记住,你是峨眉弟子,你要永远记住你初入峨眉的誓言,九天神尨也好,再大的诱惑也好,你只能为你心中的峨眉而活,为你心中的江湖而活。”
石翂天见韩云鹤那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呆住了。是的,他内心一开始并没有追逐九天神尨的强烈欲望,也不是非要达到什么的目标。对他来说,江湖的深处,只是一个充满探知的未来而已。
或者说,只是好玩而已。
当好玩与江湖誓言相遇,他只能苦笑。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韩云鹤在五荷庙智信长老的精心照顾下,已经完全恢复了功力。田仲臣他们趁着这段时间,把五荷庙山前山后玩了个遍。
石翂天在这半个月里,苦心修习韩云鹤传授给他的峨眉内功心法。峨眉功夫传自轩辕黄帝,素来讲究元神归一。石翂天去年虽凭空得了闲云道长的内力,但毕竟自身毫无根基,就似溪水里突然来了一江春水,仓促之间无法宣泄为己所用。这几日,在五荷庙,又兼有黄精、紫芝等服用,他的“吸虹大法”为此越发顺畅了。
这一日清晨,韩云鹤觉得自己已无大碍,便率石翂天等人,起身向智信长老告别。智信长老与韩云鹤甚是投缘,还想劝他们多留几天,以便请教。韩云鹤虽感于智信长老热情,但想到田家沟县府之事不知进展如何,为此归心很急。当下众人依依惜别。
按下一路行程不表。
众人到了田家沟村外已是午时。韩先生对石翂天道:“雀巴子,你先进村子去探看一下,如还有县府衙役在村子里,就赶紧回来告诉为师一下,千万不能让他们察觉。”
石翂天已经出门在外十几日了,眼里总是晃荡爹妈的影子,当下便对韩云鹤拱拳道:“先生放心,弟子去去就来。”
说罢,石翂天运气内力,一个箭步,直蹿树梢。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石翂天已经出去几丈远。
朱鄯、田令弘、白世杰齐声发出了“哇——”的惊叹。
田仲臣口水都流出来了:“妈了个巴子,雀巴子,真牛啊!”
石翂天双足疾点,沿着田家沟村内树梢的阴影,把大路小巷转了个遍,眼见村里都是平常村民,并没看到什么衙役。
片刻之后,石翂天掉转回头,来到了韩云鹤的面前,道:“先生,弟子已经全部打探过,村里没有发现一个县府的衙役。”
田仲臣不耐烦地道:“先生,打听衙役干什么啊?凭你和雀巴子现在的本事,随便动两个手指头,还不把他们放倒啊?”
韩云鹤笑了笑,道:“小墩子,你啊,为师还不是为了你,你如果有了什么案底,今后还谈什么进士及第啊?”
田仲臣本待反驳一声,但一想起他爹田文治那日暴揍的情形,便忍住了不哼声。
众人进了村子以后,各自四散回家。韩云鹤带着田仲臣,径自往田家大院而去。进了门以后,发现田文治正在家中。
田文治见了韩云鹤回来了,分外高兴,道:“先生,你可回来了。快,请坐。”
韩云鹤施了一礼,道:“老爷,看这副光景,田家沟幸无大碍啊?”
田文治吩咐家人关了大门,又把家人屏退以后,给韩云鹤泡上了一壶义兴红茶,道:“先生,那****走了之后,进来一班衙役。为首之人,是本县都头雷冲。果然如你所料,县府来此盘查有无小孩和那西夏国李乾昭相识。田某便按照你所指点言语,一一陪他们扯了过去。不料,次日来了一个人……”
韩云鹤目光转处,心念一动,道:“莫不是乱云刀宋坚超来了?”
田文治接着道:“田某只听那雷冲称那人为‘宋义士’。至于具体姓甚名谁,田某也无从知晓。只是那人怪得很,头戴一顶斗笠,身罩黑色长衫,模样凶恶得很,进得门来,一双贼眼到处乱转。幸好仲臣我儿不在家中,否则,真是吉凶难卜。那人在田家沟足足转了三日,都不肯离去。看那光景,似是要在田家沟找出一二人来才肯罢休。”
韩云鹤心道:宋坚超吃了李乾昭的亏,又折了两霸,一时之间,又无从寻找李乾昭,只好将一股怨气全部放在小孩子身上了。想到这里,他又问道:“后来,这宋坚超既无所获,又如何肯离开田家沟的?”
田文治凑到韩云鹤近前,叹了一口气道:“先生,你道此事怪不怪哉?县府到处捉拿李乾昭,他杳无人迹。宋坚超在田家沟待了三日以后,县府传来讯息,李乾昭出现了。”
韩云鹤一愣,道:“什么?李乾昭在县府出现了?他这是所为何事?难道,去挟持县令大人不成?”
田文治微微一笑,道:“先生,你此言差矣。李乾昭在县府出现,倒不是你等想象中去挟持县令大人,而是主动归案自首去了。”
韩云鹤身子一震,道:“李乾昭归案自首?此事千真万确?”
田文治看了看韩云鹤,点头道:“正是。李乾昭归案自首以后,这厢宋坚超和雷冲便赶紧撤走衙役,回了县府。”
田仲臣在旁边一听,心里又惊又急,暗道:李大哥,你这是何苦?难道,你是为了不连累我们?唉——
田文治叹道:“想不到,这西夏国的人还真是敢作敢当。据说,那县府众人见那李乾昭器宇轩昂、一表人才,绝非寻常刺客杀手可比。看来,西夏国内人才济济,我大宋国连年征伐不了西夏国,其中原因就在于此啊。”
韩云鹤也点了点头,道:“李乾昭乃西夏国一品堂指挥使,能文能武,算得上一个豪杰。此番他突然下江南,不知所为何事。更不知晓,又结了什么江湖仇家,惹来一身命案?”
田文治拿起绿釉龙泉窑茶壶,呷了一口红茶道:“县令大人当时命人将李乾昭收监。不料,李乾昭从怀里取出一块腰牌,口口声声要县令大人下跪迎接。县令当人初始还大发雷霆,命人对李乾昭用刑,及至有个眼尖的差役上去呈了腰牌。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
韩云鹤觉得好生奇怪,插道:“李乾昭所拿之物,不过是西夏国的腰牌。这县令大人一看之下又是为何?”
田文治咂吧了一下口中的茶叶,“呸”的一口,吐出残渣,道:“县令大人一看之下,脸都绿了,急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堂之上,朝李乾昭行了跪拜之礼。先生,你说此事怪哉不怪哉?”
韩云鹤一时也没有头绪,道:“老爷,你这一说,晚生也无从知晓。只是,后来李乾昭是收了监呢?还是?”
田文治答道:“县令大人本待不敢将李乾昭收监的,但李乾昭坚持自己要收监。为此,县令大人便将李乾昭关进一间上好的房子,命些衙役看守,另着雷冲专司李乾昭命案之事。”
韩云鹤听了,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那宋坚超岂肯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