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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起兵

此时砀山慈炼府中,汇集了砀山朱氏全部族人,人声噪杂,好不热闹。众人受慈烦、慈燥、慈谋、慈糯召集,尽来慈炼府中族会,且等慈炼公布今日所议大事。众人都未曾提前得之,只得早早赶来。慈炼吩咐慈烦等人招待到访父老,等各家人都来齐后,叮嘱家丁把守大门,严禁外人入内。院里已来了数百人,堂内远远容纳不下。众人就集于院内,一堆一堆聚在一起扯些闲话。好在虽已立春,时令尚暖,倒也无需安置炭火。府中仆从在慈烦等人安排下,为诸人添茶送水,服务周到。院里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多是说些家长里短,春秋冬夏。像往常实难有这般情景,即便族中旺户婚娶也未有这般阵势,怕是只有族长仙逝才能引得各家各户聚于一处。慈炼虽说在族中辈分并不算大,但因其声望甚高,故而受其相邀,各家各户也都来了个七七八八。见各户已来的差不多,慈炼走上台前:“诸位叔伯兄弟,父老乡亲,后生慈炼有礼了。”院内听闻慈炼训话,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欲看他今日究竟有何紧要之事,需召全族大会,且又暗排兵丁阻截外人入内,如此隐秘,必然事关重大,不尤翘首以盼“诸位,有劳大伙在繁忙之中,抽空来我家议事,慈炼先行谢过。今日之会,不为别事,专为我砀山朱氏一脉重振雄威而来。”众人听得甚感兴趣,不住催促慈炼莫卖关子,速速讲来。慈炼清了清喉咙,朗声诵道:“各位叔伯兄弟,前番与各家共同出资招募乡勇两千余人,一为严防闯逆贼兵侵害,二为今日之事早作准备。想我太祖皇帝淮右举义,豪气冲天,征战天下,任暴元如何凶悍,陈友谅张士诚如何霸道,硬是在乱世之中创下我大明三百余年基业,何其壮哉!而我等祖上郑靖王朱瞻埈,蒙宣宗恩泽,数度监国,使宣宗无后顾,专意征伐反王,后分封此地百十余年,领地为诸王之首,何其荣耀!”众人细听慈炼回忆族中往事,也颇为憧憬,又想如今虽还算得衣食无忧,但较过去仍是天壤之别,不尤连连叹气。忽听慈炼话锋一转,骂道:“可恨那闯贼李自成西贼张献忠和建酋皇太极,说得好听,是我大明子民,究其根源,不过是我明室所养犬马而已。身沐皇恩,不思以身相报,反而狼子野心,屡降屡叛,丧尽天良,今更有甚者,逼使我崇祯先帝,自尽于殿内。”诸朱听其骂的痛快,虽然隐隐担心如此之言恐招来弥天之祸事,但想今日都是同族血脉,倒也不甚害怕,甚至有人为慈炼之语高声喝彩。“我等若不报此君父之仇,复太祖皇帝大业,枉为朱氏后人。今日,慈炼欲与诸位共举义旗,复兴明室,起兵讨贼,以匡扶社稷。不瞒诸位,我已令大妹夫宋斟,起义兵于真阳,归德肖氏也与吾弟慈炜劫拿夏城陈抗,号令豫南,我等当上应天命,下救黎民。诸位尽可随我领取兵革,武装家人门客,举兵起事。”此言一出,惊得满院宾客目瞪口呆,转而又像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虽说有人眼瞧近些时日慈烦等人暗中联络各户,心中有所怀疑,可亲耳听到慈炼造反言论,仍是吓了一跳。刚才还兴高采烈喝彩起哄的人一时也蔫了下来。虽然也有些许赞同之声,可与更多反对的声音相比,还是显得单薄。朱由权第一个站了出来,不顾院中杂七杂八的声音,高声喝道:“炼儿莫干傻事,此举断不可行,必然招灾引祸。现今虽然世道纷乱,贼人四起,然闯、西皆势大,所过之处,概莫不降,仅以朱氏、肖氏、宋氏三族之力,如何能与之抗衡?还不快快派人找回炜儿,切莫做引火烧身之事。”这个朱由权乃慈炼之父朱大善人的亲弟,并兼任奉国中尉的爵位,在族中颇有声望,隐隐是一族之长。众人见他出言反对,也多有怨言。族叔朱由概也劝:“炼儿速将这些兵革收藏掩埋,我等有那些乡勇保家守土足矣,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今日之事只有族中亲戚知晓,无人胆敢外泄。炼儿还是听从你伯父之言,召回炼儿,尚有回旋余地。”朱慈烦在朱由权身后悄声相劝,却引得父亲吹须瞪眼,慈烦恐惹得老人气昏过去,也只得闭口不语。又有慈煤从弟慈炳说道:“炼哥此举,实乃枉杀我等性命,众兄弟切不可盲从。慈炳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愿从此荒唐之事,就此告辞。”说罢就要转身离去。一人要走,众人皆走,乱哄哄地往门外跑。转眼院内就只剩下少一半人,看着慈炼与由权争辩。诸朱刚出大院院门,就见远处来了一队军士,心中有鬼,恐惧不已,还道是闯军闻讯,前来缉拿众人,越发慌乱,吓得连连呼喊:“皆是慈炼之过,与我等无干,万望好汉们明察。”,有个别胆小者,甚至尿了裤子。待走得近了,却发现军士皆着明军服饰,为首一人,竟是慈炼之弟慈炜,见他绛衣大冠,腰佩宝剑,英姿勃发,器宇轩昂。军士亦衣甲鲜亮,高举旗帜,士气昂扬。众人还以为自己吓昏了头,花了眼,但见慈炜满面笑容,上前一揖:“诸位有礼了。不知各位叔伯兄弟欲往何处?”众人一愣,回想刚才将罪责尽推于慈炼,不尤自惭形秽。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说道:“阿炜快进去看看吧,阿炼疯了,想要造反,你快去劝他一劝,莫把性命儿戏。我等绝不将此事外传。”慈炜心中暗道:“刚才可是何人把罪过推得个干净。”面上却是呵呵一笑:“诸位叔伯兄弟不必慌张。我等起兵实乃义举,共诛****,复兴明室,取回自己应得之物,何言造反?若是真有谋反之人,却正是那闯西建三大贼寇。炜刚自夏城归来,虽被那陈抗李乐侥幸逃脱,可陈抗所倚重之新军已然乱了阵脚,慌作一团,举兵之事大有可为。诸位亲友可不要错失良机。否则待我兄弟大事已定,骑得高头大马,享受高官厚禄,甚至裂土建藩,各位只有羡慕眼红,徒留遗憾。”众人眼见慈炜身着武官服饰,英明神武,趾高气昂,有听闻陈抗操练的新军已经慌乱,纷纷窃窃私语,心想慈炜生来谨慎小心,厚道本分,连他都参与其中,看来起兵之事未必不能成功。且现在已经事发,无论成败如何,都已身不由己。成则如慈炜所言,荣华富贵尽得。败则连坐受害,难逃一死。即便逃避他乡,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既然左右是死,倒还真不如与他兄弟一起杀官造反,尚有一线生机。众人议了半天,终下决心:“我等愿从你兄弟起兵,不杀尽那个三大贼寇,誓不罢休。”随即与慈炜同回院内,见朱由权还在于慈炼争论不休,吵得面红耳赤。慈炼见到慈炜回来,心中大喜,暂不与由权吵嚷,迎了上来。由权看慈炜毫发无损,心中稍安。“二弟你可算回来了,宛城之事如何?”慈炜欣然道,“大哥,诸位亲友,夏城事毕。虽然未能擒得陈抗李乐,但城中已乱成一片,我等当速速起兵,趁乱进军,杀进夏城,大事可定。”众人听闻此言,皆欢欣鼓舞,正欲前去领取兵器,由权却阻住众人,勃然大怒:“朱慈炜,你就不能让我这老汉省省心吗?你大哥向来任意妄为倒也罢了,你怎么也转了性,和他一起胡来?”诸朱看朱由权这样一说,不禁又犹豫起来,各自退了回来。眼见大家又欲散去,慈炼气得直嚷嚷:“叔父,你莫再添乱,起兵之事,岂是儿戏?”慈炜怕二人再起争执,忙上前劝道:“叔父息怒,非是炜儿转了性情,实是这世道逼人。如今天下动荡暂且不说,闻那闯贼自成,以三年不纳粮为名蛊惑人心,但收征之赋税皆来源于宗室、富户,别的不说,豫西之地,有几家富户的财产不被闯贼剥夺干净的,虽有富户为富不仁,但大多数富户人家都是老实经营产业,并无多少劣迹。我刘氏现今虽还不愁吃喝,但一旦三大贼寇窃居神器,豫西之祸,不远矣。难道非要等到家破人亡之时才会幡然醒悟吗?等着子孙后代吃不饱饭穿不暖衣,骂我等尽是一些软骨头才悔恨交加?况且现今已经起事,即便我兄弟自缚于陈抗之面,澄清宗族清白,您料就以那闯贼性情,和多年来对朱氏的抵触,会放过我全族性命?于公于私,吾等都只有奋力一搏,方有来日可言。否则在这般争论下去,只会错失良机。千钧一发,叔父就莫再阻拦了。”由权听罢,泪流满面,低声喃喃道:“傻孩子,我哪是生你兄弟之气啊,我只怕你兄弟出事,对不起我那早早故去的苦命嫂子啊。”长叹一口气:“罢了,随你俩去吧。刀枪无眼,你俩还要小心谨慎。”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走出大院,正好遇到朱大善人,由权上前责怪道,“大哥,炼儿炜儿这俩孩子都在瞎折腾,您也不管管他们么”,朱大善人舒了一口气,“就让他们兄弟折腾吧,富贵险中求,当初我要是不把爹爹的爵位留给你,我又岂能挣下这么家业给他们折腾,随他俩去吧”,且说众人见由权也赞同了,亦觉慈炜所说事态严峻,速速领取兵革归家,武装宾客家仆,相约翌日集结。慈炼安排夏茂轩率领仆从分发兵器,自与慈烦等亲信携慈炜进屋商议。慈炜见已无外人,赶忙将夏城事败,肖铁北逃的实情相告。众人本还兴高采烈,忽闻此言,面色煞白,肖恩更是坐倒在地,不住颤抖。见大家乱了分寸,久久不语,慈炜忙说:“事已至此,已无挽回余地,还当如刚才我所言,速速起兵,趁陈抗还未反应过来,挥师东下,攻取夏城。否则待陈抗回过神来,领兵杀来,坐以待毙。”慈炼紧咬牙关:“可就算举全族之力,合宾客家仆,我等粗略算计,也就八千余众,除去老弱妇孺,可战之兵也就一半。实力远不如陈抗不说,以现在这点本钱强行攻取都非易事。就算勉强拼的巨大伤亡,占据夏城,一旦闯逆援兵赶来,我等筋疲力尽如何守得住城池?”见众人沉默不语,问道:“诸位有何良谋,就赶快说来,成与不成,我等也好商议商议。”慈炜思索良久:“大哥,我等一直以来都将陈抗与他的新军尽数默认作敌手,可秀细细想来,其实是我等从未认真看待对手。新军虽然声势浩大,可他们毕竟是新成之军,陈抗在其根基并不稳,他所倚仗者,不过是闯贼为他拼凑的六千人马。如今事态紧急,我等若可以与新军中的将领达成合作,则陈抗李乐之流,实不足为惧。”慈炼等人都觉此法确是一条出路,可又想那新军诸将,无甚交情,实难信任,于其合兵祸福难料,就怕他们一心追随陈抗,届时反为不妙。就在大家又陷入沉默时,慈煤突然说道:“新军诸将原本也都是些良民百姓,不乏良将,只是不知陈抗底细才会为其所蒙。既然此时已别无他法,我倒愿往一试,劝其与我合兵一处。”慈炼奇道:“陈抗之兵少说也有两万余众,你有何法可劝其来投?”“炼哥可还记得朱慈炫?”慈煤笑问道。慈炼仔细想了一下,“你是说玄庙镇那个朱慈炫?听说他家人犯法,为府衙追捕,因而逃亡他方,久无音讯,官府索拿其父以报府衙,又有传言说他早已客死他乡,才使其父得免官司。你提此人作甚?”慈煤笑道:“我与慈炫略有交情。其诈死是假,此讯还是得我传回砀山,专为迷惑官府,好救其父亲脱狱。前番有其书信,言其已入了新军,托名为朱炫,为新军大统领陈牧军中书吏。若由他引荐,事情或有可为。”众人一听,顿觉事有转机,松了口气。慈炼沉思一阵,又说:“若只是慈炫引荐,陈牧未必肯依。毕竟慈炫在军中地位不高,且陈牧手中握有两万余众,我等连他一半都还不足,怎会肯听我等号令?”咂了下嘴,慈炼又说:“你此去不可说砀山危势,就言他陈抗老贼,欲联合闯逆之力,夺他陈牧兵权,独霸豫西。如此诈他一诈,陈牧情急,必然愿意从我起兵。”慈炜等人听闻,尽皆赞许,忽闻窗声一阵大笑,“诸位设得好计策啊!”,众人皆脸色大变,当看清来人时,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来人乃是砀山县吏吴献棐,吴献棐疾步上前,“诸位要陈牧来投,何需如此麻烦,只要我一纸书信,保准他来投!”,众人纷纷嘲笑吴献棐,毕竟陈牧手握两万人马,哪能你说合兵就合兵的事情。但慈炜却露出一个严肃的神情,“吴大人,莫再说笑,你真有良言,但说不妨”,吴献棐这才好整以暇的说道,“这个陈牧正是我的妻弟啊,说来正是我要他去投奔陈抗老儿的”,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吴献棐看着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二公子,你和肖铁之事,我早已听说,其实那天陈牧另有要事,不然,陈抗李乐早没矣!”,慈炜一听,“照这么说,肖铁及其部众无事了?”,吴献棐点了点头,“没错,陈牧日前已密信于我,言肖铁及其部众皆在他处,全都无甚大碍”,众人闻听,大喜,尤其是肖恩,急忙拜谢吴献棐,于是,慈煤照之前所谋,携带吴献棐亲笔书信,辞别众人,又瞒过院中同族,悄悄赶往陈牧所处。

夏邑西南有一条河流,连绵十余里,地势险要,六通要地,战略地位非常重要。离这湖不远有一处小山村,百十户人家,绕湖而居,道路难行,平日里除了收粮官差,少有人走动。除了久居此地之人,外来之人更是少有知道此镇所在。

小镇与世隔绝,山民种粮打猎,自给自足,即使遇到旱涝灾年,任山里山外田地荒芜,种无所得,山民依旧可以依靠捕捉湖内生物,附近又有漫山野果山菜,也还算是衣食无忧,倒也过得悠然自得。可这种桃源一般的生活转眼就被打破。当陈抗身为大明官员暗受闯贼官员时,就决定在此驻扎一只重兵,其统帅一职,都是请陈牧打理,陈牧曾经率军大败张献忠,声名赫赫,故张献忠李自成之流都是绕过其辖区,不敢与其交锋,当初陈牧本意是打算到南京兵部报道,对于陈抗大力所请,陈牧本欲拒绝,但奈何陈抗苦苦相求,大舅子吴献棐又从旁劝说他可趁机利用陈抗的势力收集兵马,以备他用。陈牧为人忠义,又受陈抗巧言所弊,故而积极为陈抗练兵。但是山民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万余人马开进来,又延湖布防,明刀明枪摄人心魄,陈牧军纪甚严,禁止扰民,初时山民还有点害怕,时间一长,倒对这支部队产生了很大的好感,个别山民甚至敢于公开进入军营参观并点评,后来,陈牧依部将而言,修筑了几个小岛,互相连接,彼此可以支持,并驻扎重兵,并与小镇中分兵驻防以为前哨,随时可以探查闯逆动静。一旦稍有动静,各岛人马乘势冲出,顷刻便至。而如果来敌势力庞大,则收归岛中,凭险而守,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退一步,即使守无可守,随时可借助中心岛内的重炮,猛烈轰击,再乘胜追击。也正因为如此地势,如果一旦被闯逆谍探渗透,非常容易被敌人包了饺子,所以陈牧对前来投奔之人非常谨慎,亲自加以识别,甚至就连陈抗李乐想在军中安插亲信人员都被拒绝,由于陈牧的大力经营,短时间内,新军声势日盛。更由于天灾日渐严重,为一口吃食,多有投奔者,兵源补充得倒也甚是快捷,后来就连一些被农民军打散的明军散兵也来投奔。首领陈牧因敬佩当年卢象升之勇气,故而其部号称天雄军,后来明军参将丁启光因被张献忠打得大败也率部来投,顷刻间部从增至两万余众,顿时士气大振。

这日,各部渠帅集于陈牧帐中宴饮,为丁启光等入伙洗尘。陈牧端坐主位,左手陈凤,右手刘汝魁、肖铁等人依次而坐,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酒过三巡,诸将正猜拳行令,忽闻陈牧轻轻一声叹息。陈凤近在身侧,听得真切,便问道:“兄弟们如此喜庆,大哥何故惆怅?不如明言大伙,也好让我等为大哥分忧。”

陈牧又叹一声:“我所叹不为别事,乃为我等何去何从而烦恼。今闯逆嚣狂,劫掠四方,大明神器,将陨落矣,当时我听从妹夫吴献棐之言,为陈抗练得如此精锐,今又有丁将军率众合兵,使我兵声势日振。可每次念及闯逆之事,我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恨不得马上提兵北上,将闯贼斩落于马下,只可惜那陈抗不知怀有何等念头,虽然试拨发粮食于我,又不发够,还不分我等刀枪武器,甚是可恨之至,更有甚者,前几****离营外出,陈抗竟然假我之名私自调我大军,意图抓捕砀山朱氏等宗室子弟,幸而有丁将军及时相告,不然几令我背负杀害义士之名”,肖铁赶紧施礼道,“将军所言,令铁羞愧不当,事未成已先打草惊蛇,实不敢当这义士之名”,陈牧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坐下。

陈凤等闻言也不知该如何相劝,亦为自己明日之忧而苦闷,暗自叹息。众人原本多是守法百姓,大多为人忠义,少有寡鲜小人,然世事如此,沦为流寇。为了活命,被乡人推为首领,也好领着大伙寻口饭吃。幸有夏邑县令愿意收留,编为正规军,势力越来越宽广,然大家想为朝廷效力,偏偏县令大人又不准主动出击,只令防守。虽坐拥强大的武力,但只能困于此处。本来大家整日借酒浇愁,麻痹神经。可今日陈牧又提旧事,不禁使众人又愁苦起来。

刘汝魁见状,上前劝道:“众位哥哥切莫过于伤感,我等紧守此处,未必没有出路。”

听他相劝,陈牧倒是很感兴趣。刘汝魁此人,虽出身草莽,然早年也读过书,在军中也算得颇有见识,远胜诸将大字不识,只知莽撞拼杀,。问道:“汝魁贤弟有何主意,快教我等。”

“如今天下动荡已是定局,天灾人祸横行,以至流民四处奔走,正是我等乱中取利之时。虽然眼下暂有不如意之事,将军心怀忠义,朝廷必定体恤将军一片至诚,如今我们必需站稳根基,保存实力,以应朝廷之策。那夏邑陈抗,屡屡阻我义兵,虽可恨,但也不失为我等保存实力之所需,我们只要团结一心,谨守关隘,他日破关而出,陈抗岂能挡住我等,他手里除了将军以外,能用者,只有数千残兵,安有大用?”

众人听闻刘汝魁分析地头头是道,心中稍安,正在谈论之际,有小校入帐相报:“将军属下书吏朱玄,引得一人入寨,自称砀山朱慈煤,特来拜见陈牧将军。”

众人疑惑,那砀山朱氏颇具势力,目前虽仅保乡守土,与已未有冲突,今日入营之人来于砀山,又是朱氏,多是朱慈炼所派,也不知到底有何话要说。

陈牧倒也不敢怠慢,请来客入帐。

见慈煤三十上下,一脸嘻嘻哈哈,只身入营,浑然不怕,倒似在自家一般无拘无束。刚一入帐,便向众人一揖:“砀山慈煤拜见各位将军。”

众人听得舒服,心中窃喜,虽盘踞于山林,皆自称将军,可说白了就是草头王一个,如今竟然有宗室子弟称自己将军,不觉心中受用,对这朱慈煤也增进了不少好感,纷纷还礼相拜。

陈牧说道:“我等山野村夫,与砀山朱氏并无往来。今日刘公子造访,不知有何赐教?若有用得到陈某之处,但讲无妨。”

慈煤嘿嘿一笑:“久闻诸位将军本事了得,曾经杀得西贼张献忠痛哭流涕,几欲自尽,民间亦传言各位都是天神下凡,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然威风凛凛,相貌不凡,令在下好生佩服。”

众人听得飘飘然起来,刘汝魁却问:“公子莫说笑,有事说来便好。”

慈煤瞧了瞧刘汝魁,见此人对自己的马屁功夫甚为不屑,也就收起玩世不恭的面目,一本正经道:“今日此来,实有一事相告,关乎诸位将军荣辱,还请仔细思量。”

陈牧听得很是奇怪:“不知刘公子所言何事?我等洗耳恭听。”

“王将军应听过我家首领朱慈炼吧?”

“恩,倒是有所耳闻,端得是条好汉。”

“今日一早,首领曾截获陈抗手令一封,言天雄军叛逆,屡屡不听调遣。陈抗已拟将陈牧将军及其亲信部众调至他处,换由其亲子陈涵率领天雄军,待陈牧将军离开天雄军大营,即着人暗害之。”

慈煤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怒,天雄军今日虽有两万余众,但兵器破旧,所倚重者唯有数门重炮,许多人还以锄头、铁锹为战,且军中多有老弱,仅能打理些粗活制备一下饭菜,这时候更换主帅,还要调走其亲信,这不是引发军中混乱么?但此事到底有多少真假,陈牧心里并没有底,说到底,虽然他陈牧对陈抗所为颇有不满,倒也没料到陈抗竟然想夺已兵权害其性命。

陈牧瞪着慈煤,恶狠狠问道:“此事公子是如何知晓是陈抗所为呢,他的手令怎么会到砀山来了呢,这个该不会是朱慈炼的离间之计吧?”

慈煤见状,哈哈一笑:“这个在下岂敢瞎编,陈抗手令就在此处,何况诸位当世豪杰,我家首领虽未相见,但神交已久,常言陈牧将军能起于乱世之中,骁勇善战,曾力战三大贼寇中的两个,天子都下诏褒奖将军,实乃人中龙凤、当世岳武穆。故而不愿意将军未死于贼之手,却倒在了小人的阴谋诡计之下。”,说罢亲自把那封陈抗的手令交给了陈牧。

慈煤此言倒有些说笑了,讨贼不假,天子褒奖也不假,可说陈牧可与岳武穆相提并论,可就是说笑之事了,陈牧虽然功勋卓著,但要跟岳飞比还差远了?可天雄军诸将却不甚在意,这是陈牧看完了那个手令,眉头直皱。又问道:“既如此,那要多谢贵首领了。只是礼尚往来,不知你们产有何事要我等去做?”

慈煤笑了笑:“我们倒确有一事,需诸位将军相助。既是为了自己,亦是为了诸位将军。我们愿意接纳天雄军诸将,往砀山合兵一处,共图豫南,以成霸业。”

众人听完还没缓过神来,刘汝魁怒骂道:“我呸,我当他朱慈炼安得什么好心,却是黄鼠狼拜年。你与那陈抗实乃一丘之貉,都拿我等性命儿戏。我且问你,你家数千乡勇,可天雄军好歹两万口子,我等凭什么听你家号令?你家一方土豪,想让天雄军冲锋陷阵,为你卖命,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众将也是议论纷纷:“正是,我等实力远胜于你,可自图豫南,何需看你家眼色。慈煤呵呵一乐:“诸位将军息怒,慈煤无半点低瞧了诸位的意思。刘将军所言固然有理,天雄军兵强马壮却也不假。可需知,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如今天雄军人马众多但粮草不济,武器装备也过于简陋,如此军马,岂能横行豫南”

众人闻讯,皆吃了一惊,这种机密大事他如何会知晓,就连朱炫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个人果然不简单,观察何其入微!

慈煤向陈牧一拜,道:“陈将军,您本朝廷栋梁之材,今被小人陈抗困于此处,进不能消灭闯逆等贼寇,退又无法满足天雄军将士之需,长久以往,逃亡者必定日众一日,到时候将军花二十年之力所养之声望能力,岂不毁于一旦,届时将军有何面目再见天子于庙堂之上、见黎民百姓于市集之中、见父母妻儿于府邸之内?”

陈牧等听到此言,脸色大窘,显然这些句已经说中了他的内心,心中稍动,有的人甚至开始掩面哭泣。

刘汝魁却问:“此皆你一人之言,又无旁证,怎知你所说真假?”

慈煤笑道:“刘将军当真谨慎,在下佩服。这里有当今我砀山吴献棐吴大人书信一封可为证,外头还有吴大人之人吴世英公子随我一起,更何况,归德肖氏的首领也在你们军中,在下岂敢胡说八道,引各位将军笑话。慈煤此言上可对天,下可对地,绝无虚假,如胆敢诳语,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还望诸位将军三思。”

刘汝魁闻讯一愣,“哦?难道是吴大人托你们来的?”还未等慈煤回答,他猛的一拍脑袋,“哎呀,不好,吴大人的公子还在营外苦等,哎,朱公子何不早说有吴大人书信,也免得我等如此口舌之争,岂不误事哉?”

慈煤心中大喊冤屈,难道是我不提,刚才对我敌意如此深刻,我哪敢再提什么别的,

陈牧听得吴献棐之名早就有心答应,但仍有所顾虑,在看过吴献棐书信后便说:“此事事关重大,请朱公子在隔壁稍坐,容我兄弟几人商议片刻。”

慈煤看陈牧并未拒绝,还想再劝几句,却有兵士将他请出帐中。待慈煤一走,陈牧与诸将说道:“众位贤弟以为朱慈炼之意如何?”

陈凤头一个说道:“我看可以,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下山随他放手一搏,我等也好攀龙附凤,光宗耀祖。”

陈牧皱着眉头,仍有些犹豫:“其实我心亦有所动,可仍放心不下。今日我方势大,他们欲依仗我等,才低眉顺眼,好言相劝。可世事变迁出人意料,如果真有上天眷顾,那终有一****家得势,会于我等如何?他朱家人兔死狗烹之事做得可并不少。昔日太祖皇帝登基后,傅有德也好,蓝玉也好,李善长也好,又有几个得了善终?”

刘汝魁此时谏言道:“大哥勿虑。其一,如大哥所言,我方势大,就算慈炼势力膨胀,可我两万余众仍不可小觑,必是其重要力量;其二,慈炼需扩充实力,我等亦可为之,大局上听其调遣,可各部人马仍由我等自行掌控,攻城拔寨所获亦有我等一份好处;其三,将军忘了南方朝廷了么,即便现在天子驾崩,皇位之人选,皆由南京定夺,慈炼众然掌握重兵,然在皇族中已属于末系,南京朝廷又岂能立他为帝,说不定我等势大以后他们成为我等的垫脚石。”

陈凤等人对刘汝魁之言甚是赞同,陈牧经刘汝魁一劝,豁然开朗,既然大伙一致同意,随即请了慈煤回帐,相商合兵之事。听闻慈炼欲趁陈抗不备,早早发难,便立即吩咐下去,拔营起寨,趁陈抗不德,连夜抓获了陈抗李乐及陈李全家,连夜蒙面押送往砀山而去。翌日清晨,天色微亮。砀山县衙前,刘氏宗族子弟列队集结,全族一户不落,阖家出动,上至六十老汉,下至十三孩童,但凡能提动刀剑的男女,尽皆到齐。

昨夜三更时分,慈炼率队夜袭县衙,而砀山县令早在吴献棐劝说下带领全家离开砀山而去,县令大印封挂于大堂之中。

队伍正中乃是操练数月有余的三千乡勇精锐,分列三队,慈烦、慈炜、慈燥各为队长。两侧为族中各房青壮宾客仆从,皆持刀配枪,有模有样地整齐列队,分别由本房所选之人带领。队伍之后却是些族中老弱妇孺,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显然并无甚战力。这般行军列阵实非慈炼所愿,可家中青壮全部外出造反,留下这些长辈孩童,一旦追究起来,恐怕会尽为所擒。若被屠杀泄愤,慈炼必会受到军中子弟迁怒,再或将这些人劫为人质,又必然会掣肘明军军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慈炼起兵本就兵力不足,这些老弱妇孺裹于军中,一者可安军士之心,二者可壮明军威势,总好过留他们于此自生自灭,为人所诟病。

慈炼摆设香案,奉献牺牲,祭告天地,表于神明:“皇明失统,三大贼寇,扰袭百姓,毒害生灵,以致弑杀天子,关外建酋,虎视关外,易我服色,败我子民,炼恬为明室宗亲,有愧于先祖伟业,多年来沉寂无名,只愿闭守门户,安分守已,不求效力于朝廷,但求不使朝廷劳烦。然四海大乱,炼等虽然无德无才,情愿带领族中八千子弟,复我大明基业,上告苍穹,下安百姓。愿神明祖宗冥冥中庇佑明军,早成霸业,解民于倒悬,还世道之清明。事成之后,炼等愿解甲归田,辅佐圣明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祭罢天地鬼神,慈炼取意于“靖平贼寇”之意,自称所率明军名为靖寇军部,树立旗号,以正视听。正欲分兵攻取周匝诸县。忽有封路前哨回报,言有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奔赴砀山而来,黑压压一片,不见首尾,又无旗号可辨,不知来意如何,是敌是友。

众人惶恐,皆以为陈抗杀来,一时不知所措,胆大的抽刀拔剑就欲拼杀,胆小的已经哭出声来。慈炼、慈炜等亦吃惊不小,未料行动如此之快。正想带兵据城坚守,又有人来报,言慈煤说服天雄军陈牧等人携兵两万余众前来投靠。

慈炼大喜,忙率领部从列队相迎。

靖寇军部瞧天雄军虽然衣衫破旧,一脸菜色,好在人多势众,有其相助,料大事可成。天雄军观靖寇军部装备精良,兵勇雄壮,亦觉所投有望,定可大展拳脚。陈牧等人心中欢喜,勒令部队驻守原地,翘首以盼。慈炼忙迎了上来,在慈煤指引下,与陈牧诸将一一相见,与此同时,肖铁也与肖恩、慈炜碰面,各自诉说了离别之后的一些概遇。

慈炼抱拳相拜,以江湖之礼与众人相见,随后与陈牧携手入城。又另设香案,歃血为盟,言同生死,共享富贵。双方合兵一处,统称明军,以慈炼为靖寇大将军,陈牧为副大将军,所部仍属各自统领,但皆受慈炼节制调遣。明军起兵之初,还未一战,便已实力猛增,一时间士气高涨,声势震天。

此一时彼一时,起初的作战计划已然落伍,有这近三万人马,何愁豫南不平?众人商议一阵,随即兵分两路:慈炼率领慈烦、慈谋、宋城,协同陈凤、陈牧进军归德。慈炜、慈燥、肖恩跟随陈牧、刘汝魁等攻略陈抗所属之豫南六县,而吴献棐则留守大本营,统筹安排一切诸事。

慈炜诸人拜别慈炼,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新野。刘氏倾尽家财武装部曲,并无余钱添置战马,更何况中原之地,本就战马稀缺,价高百金,足矣武装数十兵士。且骑兵若不能成势结队冲杀,还不若步兵用的实在,也就不去花那冤枉钱,故而汉军之中并无多少马匹可用。慈炼思量征战奔波,若无脚力也颇为不便,遂自骑家中耕牛出征。好在军中各色人等,奇装异服不在少数,猛然瞧见一骑牛军士,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路行来,慈炼与天雄军诸将相谈甚欢。虽然此队陈牧才是主帅,可大家听闻慈炜乃慈炼亲弟,亦礼敬有加。就算天雄军人多势众,可毕竟慈炼才是汉军之主,多与其弟亲近亲近,也好日后凭借与慈炼的关系,在明军中多受慈炼重视。

众人浩浩荡荡行至商丘南郊。早有人报于商丘县尉。商丘县也降于大顺,县令本人已降,那商丘尉却是大顺军所任命,那日,商丘尉还当又是散兵游勇作乱,疏不在意。近里常有散兵抢掠,可县里大军一至,立刻如鸟兽散。那商丘尉仗着手中大顺军拨发的五百骑兵犀利,常追杀暴动散兵,不仅可以首级上报战功,甚至以本地富户子弟充当散兵加以杀害,但又瞒过对方家人,进行索要横财,因而常以此为乐,就连县令也对此束手无策,经常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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