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子辛变了脸色逼问杜元铣的时候,比干和商容暗地里对视了一眼,相对着挑了挑嘴角,心里还挺美的,可谁料,结果虽然不是苏妲己中选,但也不是合着比干心意的青莲。这样的结果,先不说子辛那里将是怎样的怒火滔天,就连比干都差点儿跳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这杜元铣不想要他妹子元若的命了吗?!
但是,毕竟他是用了有损他们声誉的卑劣手段胁迫的杜元铣,就算是心中再愤恨不满,这种时候也不能表现出来,相反的,他还应该为这结果不是苏妲己而感到庆幸,于是,比干只好连同真的喜气莹然的商容,同时又在子辛的心口插了一刀,“恭喜大王得此佳后。”
就见子辛冰封着一张脸,周身寒气四溢,眼睛死盯着匍匐在脚下的杜元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已经到了身前,更没有听到那声恭喜。
别的臣子们虽然也觉察到了子辛的不对劲儿,但是比干和商容已经带了头,他们也都跟在后面,抱拳躬身,异口同声的说道:“恭喜大王得此佳后。”
众人和声,那动静自然非同一般,子辛的眉心蹙动,一脚踹开了脚边的杜元铣,用冷冽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众臣,哑着嗓子恨声问道:“喜从何来?!”
子辛的话音刚落,一个清亮的声音便跟着响了起来,“对啊,喜从何来?”
大家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微子启身着天青色的崭新衣袍傲然的站在那里,长长的头发有几缕散落在了胸前,脸上不喜不怒,但是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不爽的样子。
经过了前两天朝歌城里面流传的绯言绯语,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子辛心中所期望的王后,是苏妲己,虽然听说当时先王也很中意这个外族降臣献过来的女子,怎奈天命不可违,因此此时子辛面上无喜色言语中有恨意的如此反问一句,大家其实都能理解,但是,这位微子启王爷是怎么回事儿啊,这算是在为他的王弟不甘么?
子辛淡淡的瞥了微子启一眼,就见他看着比干,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前站定,微微的弯下腰施了一礼,语气很是平淡的问道:“王叔明知道大王心系妲己一人,曾对皇天后土盟誓,登位之日也是妲己封后之日,否则神人共弃,你却偏偏违逆他的意思另要再择王后,这不是逼着他做那神人共弃之人吗?现在居然还张嘴恭喜,我问你,喜从何来?”
这些话,被微子启清清亮亮的一把声音说出来,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进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面,大家先是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就连同左右之人轻声讨论了起来,当日,子辛和比干因为立后一事在帝乙灵堂之上起了争执的事情,好多人都是亲眼目睹的,现在重新被微子启提起来,他们不禁也跟着点头,言辞之中对于比干多少有些瞧不上。
比干和商容怎么都没有料到,率先发难的竟然不是子辛,而是是微子启。
其实,他俩只是没有料到微子启的反应而已,至于子辛,他是如此克制的一个人,纵使满腔的期待被杜元铣兜头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凉,他顶多也就是在没有来得及调整自己的情绪时,对人踹上一脚,才不会在满朝文武都在场的情况下过于失态,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登位的隆重日子,天下的百姓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他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自毁身份,最重要的是,他曾经答应过比干和商容,无论谁当选王后,他都不会有异议,只是千算万算,却不料在杜元铣这里栽了跟头。
一想到当日杜元铣对着自己点头哈腰的保证,子辛的无名火就又烧了起来,于是他赶紧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争取不让事情变得更糟,至于跳出来的微子启,他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位一母同胞的王兄,打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算盘,于是他沉默的站在那里,任由微子启对着比干发难。
比干毕竟人老成精,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对着微子启义正言辞的说道:“当日有苏部落战败,先王仁慈,不但没有要了那部落首领的性命,反而将冀州赐予他及其所余族人,使得他们日有所劳夜有所居,不再用整日漂泊辛苦求生,那部落首领苏护感念大王恩泽,随将女儿妲己进献先王,这件事,想必王爷连同在场的诸位,没有哪个是不知道的吧?”
那仍旧跪在地上的众臣们又相互私语了几句之后,纷纷点头,证明比干所言不虚。
微子启冷哼两声向前一步,“王叔此言,不就是为了证明苏妲己出身低贱,配不上我们的大王么?”
比干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这苏妲己不仅出身卑微,关键她是苏护进献给先王的,如何能做大王的王后?”
“如何做不得,皇城之中谁人不知她苏妲己是父王看中的儿媳人选。”前两日流传出来的绯言绯语,微子启明知道是假的,但是,倒也毫不客气的拿来运用,反正知道事情真相的不过是那几个人而已,现在把苏妲己编排成父王生前看中的人,估计也没什么人不开眼的去计较,不过,至于这苏妲己卑微的出身么,微子启忽然嘿嘿一笑,提到了他和子辛的生母来,“王叔,我和大王的母亲,当年的出身如何,怕是连这苏妲己都比不上吧,还不照样做了父王的王后受尽恩宠,母仪天下!”
微子启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商容,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最后索性黑了一张脸,那额头上的皱纹紧的,夹死几只蚊子都不成问题。
子辛的一双星目蓦地一眯,扭头对着微子启教训道:“王兄,你失言了。”
微子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大王,为兄这可都是为了成全你和苏妲己,纵算是我失言,不该这时候提起母后,但是,我这话里的道理,你能说有错吗?王叔,侄儿这话说的可不错吧?”
比干扭头看了看从方才就神色不对的商容,见他现在更是不知神游到何处去了,不禁有些担心,生怕这微子启再纠缠下去的话,闹出什么风波来就不好了,于是便决定从子辛这里入手,快点结束已经有些混乱的场面。
“既然大王当日亲口答应天台首官占卜择后,不知今日对于向天占卜择后的结果,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子辛暗骂一声,抬脚就向外走,不过,倒是留下了一句比他登位演讲还长的话来,将比干给坑了个结结实实,“此事自始皆由王叔一手安排,只要王叔满意就好,毕竟,你是父王的托孤重臣,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孤王也不敢不从,何来言不满之说。”
此话一出谁与争锋,大家看向比干的眼神儿更是不对,但是碍于身份,又不敢在面上有所表示,因此,便都低着头随子辛去了,转眼间,这偌大的太庙就显得空荡荡的,和刚才热闹的样子截然不同。
对于这样的结果,微子启像是万分满意般的叹息了一声,继续在比干的心头上补刀,“王叔,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又不是自己有女儿能做王后,干嘛这么起劲儿折腾,这下好了吧,新王登位的当日,你居然就逼迫着他走上神人共弃这条路,这天下的各方诸侯该怎么看他,又如何的看你?唉,侄儿我可真的是为你感到担心。”
被微子启这么一气,比干差点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唉,王叔,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呀,毕竟你是那托孤的重臣,日后大王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微子启插完这最后一刀,走到杜元铣的身边狠踹了一脚,恨恨的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然后一摆三晃的离开了太庙,看着他那不怎么有形象的背影,比干真是恨的牙痒痒的。
被两兄弟各自踹了一脚的杜元铣,好容易才站直了身子,生怕被比干再来上一脚的他,走到距离比干三步开外的地方,这才张嘴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比干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很生气的大声说道:“怎么办?你不是有自己的主意吗?哪里还轮得到来问我?哼!”
吼完之后,比干扭头便走,正好看到仍旧在那里发呆的商容,便上前扯了他一把,嘴里仍旧没有什么好气儿,“你也是,胡子都白了一半了,还想那没影儿的事儿做什么?”
杜元铣站在那里,看到神色明显不对的商容,忽然间想起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传闻来。传闻里面说的先王,也就是帝乙,在一次冬祀大典上无意瞥见了商容年轻的妻子,惊为天人,以至于连伦理纲常都不顾了,硬是用十个年轻漂亮的宫娥强行交换,将其迎入了后宫,因此,还气得当时本就身体不好的王后一命呜呼,而且一尸两命,令无数人扼腕。
要不是当时王后的母家手握重兵逼迫于朝堂之上,估计帝乙当时就就要废后再立,直到后来寻了一个由头先处置了王后的母家,他才敢放手重新立后,那时候,微子启已经出生,立后的第二年,子辛降世,是为嫡子,更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虽说是一母同胞,但是碍于他俩出生时母亲的不同地位,纵使微子启年长,也做不了王位的继承人,因此,自从懂事时起,他的心里就不是那么的平衡,再加上子辛自幼就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聪明伶俐,因此帝乙便也偏心的有些明显,这就更使得微子启心里落差极大,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落差渐渐的拉成了一道鸿沟,再怎么办,是都不可能被填平了。
觉察到自己越想越远的杜元铣收回思绪,冷哼一声,吩咐人去比干那里接自己的妹妹,并嘱咐下人,就说是大王吩咐的,他就不信那比干还敢卡着人不放。
回到王宫中的子辛,登上了九龙殿的宝座,下了他成为大王之后的第一道旨意,说是比干王叔和商容丞相两位老臣今日连番劳累不胜辛苦,从今日起,特许他们二人在家好好的歇息一番,朝堂上的事,谁都不许去打扰他们,违令者小心脑袋。
在场的都是人精,赶紧齐赞大王圣明,生怕晚了一步被大王认定自己是他们那边的就麻烦了。至于比干和商容,则是憋了满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明知道这是子辛因为选后的事情不满呢,但是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他二人也只好先吃下这个哑巴亏。
子辛发下的第二道旨意,是派人去东鲁,命九候一个月内送女进王邑朝歌。
当即就有大臣出面,询问子辛是否可以开始准备封后的一切事宜,就见子辛扯出了一个不算是笑的笑容来,凉丝丝的说道:“我是个神人共弃之人,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娶到九候的好女儿呢,且等吧。”
那大臣摸不清子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摸摸鼻子退下了,一时间,众人都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倒是微子启上前请旨,说是今日大事皆定,他以无所牵挂,要去给先王守墓已尽孝道,子辛才不会让他这么拍拍屁股就走,顺便在背上一个仁孝的好名声,兄弟两个当场拉锯式的客气了好一番,子辛才带着万分的不舍拍板定案,同意微子启去守墓,但是朝堂之上如果出了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一定要见诏即回。
微子启对着子辛弯腰下拜,在子辛看不到的地方,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华,随之消失不见,而子辛,看向微子启的目光中各种情绪流转,就是没有温度。
待微子启下殿之后,子辛对着群臣摆手示意,大家今日都辛苦了,晚上孤王会在宫里设宴款待众臣,现在还是先散了吧。
妲己在九龙殿里面,听了费仲派出去专门探听消息的宫人带来的消息,早就知道了择后的结果。费仲本来还在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谁知道她居然只是发了会儿呆而已,面容平静到好像择后这样的大事跟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似的。而从外面进来的子辛见到妲己的反应,也不知道是心里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反正觉得自己挺臊得慌的,倒是妲己笑眯眯的拉着他就进了后院,“来,帮我翻地。”
当日,子辛下旨九候一个月之内送女进朝歌,这眼看着一个月之期就要到了,忽然间却传来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九候和女儿姜幽在朝歌城外被人截杀,连同随行的家将百十号人,无一幸免。
当这消息传到子辛这里的时候,费仲曾问过要不要召微子启回朝,子辛斜了他一眼,话里带霜的说道:“这等且末小事,怎好打扰王兄给父王尽孝,费仲啊,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