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明的带领下,仇心柳等人进了一家城中药铺。
当仇心柳见到铺子角落里摆着的那盆修剪得生机盎然的富贵竹后,很确定这又是九方阁的产业。
走了这么些天,她注意到,但凡九方阁的产业,总会在适当的位置,不引人注目地摆放着一些跟竹子有关的东西,作为信物。
有时是盆栽,有时是玉器,还有些时候是雕刻等等。无论是什么,总会跟竹子相关。
堂中有药掌柜在为几个病人抓药,见到清明领着九方策等人回来,微有一丝诧异,想必是没有想到自家少主和少管家会来边塞城镇,但也不落手中的活儿,只稍稍福了一下身以作请安,而他们几人也并未在堂厅里多停留,而是撩了门帘,进了内院。
内院有好几进屋子,清明领着他们走过回廊,走进一处雅致的竹屋里,让他们稍等候,便转出屋外。
几人在小厅里坐下,仇心柳好奇地打量着厅里摆设,发现屋里家具都是竹制的,竹桌、竹椅、竹板凳、竹灯架……处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竹子清气,让人心旷神怡,而窗台上放着的几盆兰花更是显得格外雅静。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不多时,清明虚扶着一位美丽温柔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舅母。”九方策一见这位妇人,立刻站起身,谦恭地问候。
“师娘。”符震也紧跟着行礼。
“原来是策儿与震儿,许久不见,又长大了些呀。”妇人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
九方策与符震齐齐轻笑。
仇心柳却微微发窘,犯了难。
他们一个叫舅母,一个叫师娘,可见这位妇人应该就是先生的妻子,清明口中的神医——苗飞雪。而她在九方阁里的身份自然也不低,那她要称呼什么才不失礼数?
这个问题,清明很快帮她解决了。
在苗飞雪朝着九方策与符震点头示意后,清明侧身朝仇心柳的方向,轻声道:“夫人,这位是仇心柳。”
仇心柳立刻心领神会地朝其行礼,口称:“夫人好。”
苗飞雪笑着瞅了清明一眼,道:“我知道是仇心柳。”
清明低垂眉眼,并不说话,只是谦恭地扶着她到首位坐下。
“策儿,你父母身体可好?还有慎儿如何?我这番离家出来寻药,也有一年多了,对他们甚是挂念。”优雅地喝了一口佣人奉上的茶水,苗飞雪眸中隐隐泛笑。
“劳舅母牵挂,娘亲身体安康,最近找了不少乐子,很快活,父亲也一直相伴她左右。”九方策回道,“慎哥也很好,只是在舅母来边塞之后,他也开始忙碌起来,并不常在阁中,但依旧活蹦乱跳,舅母不必挂念他。”
夫人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仇心柳身上,微微一笑道:“三妹还是如此顽皮啊,她开心就好。”
符震也笑了下,道:“先生身体也安康,生活充实,只是对师娘也甚为挂念。”
“你这滑头孩子,又怎知他挂念我?”苗飞雪轻笑,红唇翘起,带了些微微的嗔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仇心柳竟觉得……这位端庄娴雅的夫人,耳朵有些发红?
“震儿愚钝,日夜揣摩,确实不曾得先生几分心思,震儿想,先生必定是非常非常想念师娘的。就不知师娘何时回去,以解先生的相思之苦?”
“此次寻药,所需药引已经找到,守边的鸣将军也帮了我们不少忙,等你们的事解决之后,我也随你们一道回去。”苗飞雪沉吟片刻,又道,“清明随我来了有段时间,对这大漠甚是熟悉,就让他跟随你们,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九方阁内的大事,皆有专人传信于她,所以早对九方策的来意清楚明白。
九方策点头谢了。
符震笑道:“清明兄随着我们去,师娘无人可遣,倒是无聊了。”
“怎么会?我还有一新奇病症需琢磨呢。”苗飞雪又细细端详了一回仇心柳的神色,眼眸里兴起趣味。
见她神色,众人都知道有异,目光也随之落在仇心柳身上。就听苗飞雪轻声问:“柳儿近些日子可曾有心痛症状?”
仇心柳怔了一怔,思索了一阵,摇头回道:“不曾。”
头疼倒是有的,但她也明白这是因为自己欲回想往事之故,也不好在九方策面前说出。好像一说,就是她对那段往事存疑似的。
“以前可曾有?”苗飞雪又问。
仇心柳还是摇摇头。
“这样啊……”苗飞雪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们这一路奔波,就先歇息几天再去瞧那什么天火吧。刚好近日城里有祭典,你们一同去玩耍,也当休憩。”
众人都点头应好,苗飞雪便让下人领九方策与仇心柳去休息,却把符震留下了,说是要他帮忙整理院子里晾晒的药材。
“为什么符震叫先生‘先生’,却要叫夫人‘师娘’?”两人才踏出门口,仇心柳便压低嗓音好奇地问九方策。
她以为她的声音压得够低,却忘记了这里清静的环境,自然也能听到。
屋内的符震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他仰慕我舅舅,所以丢下自家的武功不学,跑去想拜我舅舅为师,明明是个奸猾之徒却整天装书生,当年还被气坏了的奶妈追着跑了九条街。”九方策的声音传来,让符震气一窒,差点喷出口中的茶水。
“可他都没有叫先生为师父。”仇心柳又有疑惑。
“他胆小。”九方策回道。
符震这回是真被呛到了。
这两人就光明正大站在门外讨论,是故意的吗?
根本不在乎他幽怨的心声,门外两人继续低声交谈。
仇心柳还问起了夫人先前提到的慎儿是谁,九方策也毫不避讳的说道那是先生和夫人的独子,比自己年长六岁的九方慎。
倒是仇心柳又惊讶了一次:“先生还有孩子?为什么我不知道?”
九方策反答:“你不也一直没有问起过不是。”
仇心柳嘟起了小嘴,是啦,自己没问,这群人就不会主动提点下嘛,真是讨厌。
就这样笑聊着,脚步声也随之渐渐远去。
“震儿如今还是不敢喊‘师父’吗?”苗飞雪颇感有趣地瞧他。
“师娘有何吩咐?”符震难得红了脸地问。
苗飞雪自然是知道符震因为敬仰九方侑零,虽然很想认其为师,但是又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所以一直不敢冒昧。哪怕自己的夫君早就认下了他这个徒弟。而就连称呼她的这声“师娘”,也是她以长辈的身份强“讨”来的。
当下她也不为难,又悠悠喝了口茶,沉思片刻,才道:“震儿,柳儿身中奇蛊,你平日里多留意她的状况。”
符震一惊,他与仇心柳朝夕相处,那丫头一直在自己和策兄的保护之下,竟也被人动了手脚?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苗飞雪轻轻道:“不是最近。这蛊虫埋藏已深,至少有十年以上。曾经一度沉睡,但在最近一年里应该有过频繁而激烈的发作,但是后来被人用某种方法安抚了下来。”
“心柳失掉了最近一年的记忆!”符震恍然大悟。
仇心柳忘掉了与江云的那一段,所以不记得这件事。
苗飞雪点点头:“此蛊名为钻心虫,极为歹毒,并非轻易能解除的,又因寄宿已久,我怕已经改变了柳儿的体质,最近你们身边又多出奇诡之事,所以要你多留意她的状况。”
停了一停,她头也不回地道:“清明,你也要注意你的情绪。”
清明一僵,眼里来不及收回的疼痛与怜惜被符震看得清楚明白。
“我让你帮他们,但你要明白,仇心柳已心有所属,情根深种,不是你能沾染的。你若执迷不悟,徒留遗憾。”苗飞雪轻轻叹气。
符震低了头,借喝茶的动作掩去眼底的尴尬。
他身为九方阁下一任的大总管,自然掌握所有大大小小的消息。包括,某些不为人道的事情。
九方阁的画师,负责记录江湖大事。但凡有名有号的人物,或者是有某种程度影响的人,都会由画师手中画笔绘下容貌,收藏在九方阁的书阁内,供头头们参考备用。
仇皇殿作为同行的杀手组织,在初闹得江湖鸡犬不宁时便已被九方阁的探子们四处收集资料,而殿主之女仇心柳,仇皇殿的杀手之一,也早在她第一次出任务之时,容貌就已被时任的九方阁画师所绘下。
清明,从小作为画师培养,自是能首先接触到这些像画的人。
第一眼,便是长达十几年的沉迷。
从临摹,到自己执笔描绘,随着年岁渐长,仇心柳成为了唯一一个,在他笔下不断成长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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