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清明没有骑马来,九方策便让他乘骑仇心柳的棕马,自己则又捞了仇心柳同骑。
疾行了一路,领头的清明突然指着前方道:
“边城到了!”
众人抬眼看去,眼前漫漫黄沙道的尽头,是一座高大恢宏的城池。
飞霞关是国境尽头第一重镇大关,出了此关,越过绵延亘远的城墙和广阔沙漠,就是其他的相邻小国。因为有沙漠与城墙这两道屏障的阻挡,近百年来一直无大的战事。有些富有冒险精神的商家在取得朝廷许可后,就会历尽艰辛横穿沙漠,到其他国家进行买卖流通,渐渐地竟也走出一条沙漠之道来。所以飞霞关的繁华热闹,也不输中原富庶之城。
清明领着众人进了城后,立刻就有奴仆模样的人上前迎接。
“两位江少侠免费千里相送,如今我们平安到达,真是多谢了。”符震朝着江云江瑕拱手,逐客意味不言而喻。
仇心柳在一旁听了,心底有些尴尬。
江云从潘城一路陪着他们过来,在胡杨林里还舍命相护,如今这般直接赶人走,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虽说九方阁不容外人,可符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她忍不住先横了符震一眼,再偷偷瞄向江云。
听说江云江瑕从中原一路追踪着黑惜凤而来,断不会这般轻易放弃吧?
结果江云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
“我走了。”他很冷静地朝仇心柳点点头,牵着马转身往他们的反方向离去。
“各位保重,后会有期。”江瑕笑嘻嘻地朝众人挥了挥手,也跟了上去。
兄弟两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了一路,偶尔看看路旁的小摊子。拐了几个弯,转入了一条更热闹的大街。
“云大哥,这就是清明兄之前说的飞霞关最大最热闹的雁塘街了吧?我都可以瞧见他推荐的同泰客栈的牌子了,做得可真够张扬啊!我们今儿个就上那里歇脚?”江瑕在一处面铺前买了个包子随手啃着,笑眯眯地问。
“嗯。”江云安静地走着,身上自然而来散发的冷漠气息让路人退避三舍,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然被清空出一条窄窄的走道。
“云大哥,说真的,你为何不跟在心柳身边?”啃完了包子,江瑕还是没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咕哝着问出了口。
眼下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们跟了惜凤和心柳一路,在胡杨林里一场恶斗后,心柳与云大哥之间的氛围明显又好转了不少,此刻不紧跟着更待何时?
“不急。时候未到。”
江云的目光还是淡淡地,掠过了人群,落在更远的空茫之处。
这大半年来他经历了许多,心柳出走,两人割袍断义,自己被重创断手,每一事都偏离了他渴望安定平静的愿意。每一事却又掀起了他更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他能明白为何父辈隐居避世,却最终也时时涉入江湖了。
江湖人,永远是江湖人。
有人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你不可能真正地退出。
于是他沿着心柳铺出来的路,继续走着,追着她前行。虽然还不能知道自己最终走往何处,却已能清楚看到自己的方向。
当日生死命悬一线之际,面对着死亡,他似乎想到了很多,却又什么也没有想。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黄裙少女的身影。他只遗憾,再也看不到她骄傲的笑颜。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深藏的情感。
那是有别于对华紫音、顾小纤的情感。
那是唯独只牵绊于心柳身上的,汹涌却无法宣泄而出的情感。
那情潮隐隐,波澜微起,如深海暗流潜藏心底,一翻涌,却是澎湃激越无法抑制。
绵密的情思缠绕着他,他渴望再度得到她,重新取回她的心意。
可是他不急。
心不定,自然急。心一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当然就沉稳下来。
他要的,无论历尽多少艰辛,自然会想方设法得到。
他也不怕。
只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无论还有什么障碍,他自然会一一清除。
太远的将来需要慢慢筹谋,但是眼前一步一步踏实走,才会有未来可期许。
他在剑庐学到的,就是沉住气,先将看得到的路理顺,再走出一条新路来。
“不急吗……”江瑕低声重复着江云的话,眼神透出一股惘然。
云大哥找了心柳这么久,如今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竟然不急?
那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有些急躁,有些窒闷与难受呢?
似乎是,一看到那道紫红色的身影,就总觉得想要离开。
是一种,不想看她再跟他人斗嘴亲密,想要……带着她一起走的焦急。
不,他早已决定,这一生都不再招惹情意,惜凤有了好对象,他要为她高兴。
无论是江源还是符震,他都必须祝福她的。不应该这般自私嫉妒。
江瑕哑着嗓子咳了几声,心底苦恼赧然。
这时江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也莫要着急,很快便会再见的。”
江瑕噎了一噎,心道,我不急,我正咬牙要放手,我一点都不急。
不过还是好奇江云的笃定,不由得追问道:“云大哥何以如此肯定?”
江云停了脚步,目光透过人群,盯着人群后一个身影,轻声道:“瑕弟,你难道忘记,他们为何来边塞吗?”
边塞能有什么重要之事?不就是童叔说的楼兰遗址大火不息吗?
江瑕脑子一转,立刻道:“云大哥你是说,我们也找过去?”
目的地一致,再重逢是理所当然的事。
江云点头。
“那我们快快去找童叔吧!”江瑕喜上眉梢,几乎是摩拳擦掌,“童叔也真是的,只说来了边塞会好好招待我们,又没说地址,我们上哪里找?看来还是要我出马才行。”
江云的目光不离之前捕获的那道身影,嘴角也隐隐勾起一股淡淡笑意:“瑕弟不必费神。”
“为何?”江瑕疑惑地问,这才注意到江云的视线,他看了过去,脱口欢喜大叫:“童叔!!”
一人摇着小扇子缓缓走来,正是笑意可掬的童芯:“两位江小兄弟果真来得快。”
“侄儿见过童叔。”江云拱手为礼。
“童叔,小侄依约过来寻你喝酒吃肉啦,是不是有好酒好菜美女环伺啊?”江瑕就活泼多了,言谈间立刻靠了上去,一副“哥俩好”的姿态。
童芯以扇柄敲了他脑袋一记,笑道:“好酒好菜没有,美女倒是有一个。你们随我来。”
难道是那位“故人”?
江云和江瑕对看一眼,跟了上去。
童芯转身走了几步,领着两人走近一顶停靠在街边的轿子,还未说话,守在轿子边的一个中年人突然抬头朝三人看来。
“小鱼哥?!”男人眼中透着惊喜与不可置信,一张苦苦的脸竟也透出浓浓的喜悦之情。
他话音刚落,轿子里传来一道惊叹,立刻有人跟着问道:“真的是小鱼儿哥哥吗?”
那声音柔细温婉,甚是娇软。明显是女子之音。
“不是不是,大叔与这位姑娘都认错人了,江小鱼乃家父。侄儿在这里给叔叔和姑娘行礼了。”江瑕机灵,一见此人与童芯一路,又见他神情苦涩,立刻猜到这人可能是从前的“三恶”之一的苦面儿,轿子里必然也是父亲从前认识的人,当下就问起安来。
轿帘此时已被人掀起,一道秀丽身影走了出来。
那人是位********,眉目清秀,神情带了些腼腆娇羞,她略有激动地端详着江瑕,低声道:“长得真像……真的是小鱼儿哥哥的儿子吗?”
“如假包换,绝无赝品。”江瑕拍了拍自己的脸,笑眯眯地回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与家父可是认识的?”
美妇脸微微一红,低垂了头轻声道:“我是小鱼儿哥哥在恶人谷里的旧识,你唤我灵姨便好。”
说完,又偷偷抬眼瞧了江瑕一眼,神情里尽是怀念。
旧识?灵姨?
难道是老爹说的,恶人谷里的魏精灵?
这夫人名字灵秀,人却是秀气羞涩,都风韵之姿了,竟还如少女般说上两句便脸红,可谓是绝妙。
江瑕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二十年后的顾小纤,虽然长相不一样,那股腼腆羞涩的气质真可谓是神似至极。
他向着魏精灵恭恭敬敬行礼,嘴里也道:“小侄名叫江瑕,家中长辈都唤我小虾,这位是我堂兄江云。”
江云朝着魏精灵也行了个礼。
心里想的却是,心柳二十年后,会不会也如同现在这般,嚣张又难缠。
“堂兄?那么便是江无缺公子的孩儿了?”魏精灵好奇地看着江云,又道,“长得确实挺像的。连气质都那么冷。”
江云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好啦,这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不好说话,我们先回府吧。”童芯搀着魏精灵重新上轿子,又笑道,“适才让你先与苦面儿回去,你怎的不听?这外头可多危险。”
“我是想看看你瞧见的是谁,想不到却是小鱼儿哥哥的孩子。我们快快回去,我有好多事情想问呢,上次去中原所遇之事,你总是说得不清不楚的。”魏精灵回轿子坐好,由得轿夫起轿而行,心里还有点小不满。
童芯不以为意一笑,抬手招了江云江瑕两人,一同跟着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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