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太阳高高的挂在东方。飞虹静静的伫立在码头,凝视着仙女河源头的方向,手中紧攥着沁梅留给她的锦囊。锦囊已被打开,在飞虹的手中被揉搓得变了形状。
终于,从仙女河的源头划来了一艘小船。会不会是沁梅回来了?飞虹整了整衣装,迎上栈桥前端。可当小船靠岸后,下船来的并不是沁梅,而是一名年轻男子,穿得一身白衣,脸上涂的脂粉竟比女人还多,甚至还画了眼线。跟在他之后,还有三四个随从,也下了船。
飞虹是认得这名男子的,他叫做王永忠,不知有什么真本事,现在竟是赤瑾手下的大红人,颇为得势。既然遇到了,飞虹自然得上前打个招呼。
王永忠看了飞虹一眼,问:“不是说,你们云鹰舵抓到了那个通缉要犯碧玲吗?现在可还在你们舵里?”
飞虹答:“不。属下已将她带来总坛,现在就在船上。”
王永忠大喜,说:“哦?那倒省事了。我本奉教主之命,要提她入总坛,面见教主。既然她已经到这里了,那就交给我吧!”
飞虹问:“敢问王管事,我们舵主现在何处?”
王永忠想了想,说:“哦,沁梅舵主舟车劳顿,教主已留她在总坛歇息,故让我来提人。”
飞虹又问:“那王管事可有教主手令?”
王永忠有点不耐烦了,反问:“我替教主办事,还需要手令吗?”
飞虹笑着说:“王管事息怒,属下也是照章办事。”
“哼!”王永忠一抬手,对同行的随从说,“拿来。”随从递上来一份信函,王永忠随手将信函甩于飞虹,“这是你要的手令,拿去!”
飞虹接过信函一看,还真是赤瑾的命令。飞虹收起信函,点点头,说:“属下刚才失礼了。请王管事随属下到船上提人。”
王永忠摆摆手,说:“不!你去把她带出来。”
飞虹答:“是,属下遵命。”她回到船上,召集了所有的手下,来到碧玲所在的船舱。
碧玲仍静坐在窗边,脸色却更加憔悴。她见飞虹兴师动众的进来,淡淡的问:“到总坛了吗?”
飞虹答:“昨晚就到了,现在,教主已经命人来提二公主了。”
碧玲微微一笑,说:“那就走吧。”她刚要起身,可这双腿坐得太久,都失去了力气,一时还站不稳。飞虹命两名手下去扶着碧玲。
王永忠在岸上等得又不耐烦了,嚷道:“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将她押出来?”
飞虹将碧玲带出船,连忙说道:“让王管事久等了。”
王永忠瞅了瞅碧玲,问:“你就是碧玲?”
碧玲耷拉着双眼,将头转向一旁,没有理他。
飞虹帮着答道:“对,她就是二公主。”
王永忠晃晃脑袋,说:“好一个二公主,长得真是不错!”他一挥手,“押走!”
“慢!”不料此时,飞虹竟喊出一声,她面对着王永忠一脸诧异的表情,说,“现在还不能带她去总坛。”
王永忠问:“为什么?”
飞虹答:“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拿下。”
王永忠问:“谁?”
飞虹笑了笑,说:“就是王管事你!”接着,她一声令下,云鹰舵的教徒们一拥而上,将王永忠等人制服。
王永忠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他又怕又恼,喊道:“你们竟敢……”
飞虹没再理会王永忠,而是径直走到碧玲面前,双膝跪下,双手抚胸,这是只有向教主才行的大礼。飞虹说:“二公主受惊了。从现在起,云鹰舵上下皆遵二公主号令。”
“你们?”碧玲也被搞糊涂了,她本来是已准备上刑场的人,却一下子又被人尊回为二公主。
飞虹拿出沁梅的锦囊,递给碧玲,说:“沁梅舵主临走之前,已安排妥当。二公主请看。”
原来沁梅在锦囊里藏的是一封密令:“虹,你我共事多年,素以姐妹相待。今我有一心事,思来想去,惟你可托。如你所言,二公主击杀白发冰魔,于教有功,又是先教主养女,实不能死。故我欲先独往总坛,觐见教主,冒死一试,为二公主求情。若蒙教主开恩,则相安无事;若教主动怒,则我生死难料。当你打开此信时,我恐已遭不测,你务必速放二公主,并合云鹰舵上下之力,保其周全。切记!切记!”
碧玲看过密令,不禁眼眶湿润,忙问:“沁梅舵主在哪里?”
飞虹回头对王永忠喝道:“说,沁梅舵主现在何处?”
王永忠刚才的气焰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吓出的失魂落魄。他缩着脑袋,战战兢兢的回答:“教主本命沁梅舵主押二公主去总坛,沁梅舵主不肯,教主便命小人来,而沁梅舵主她……”
“她怎么了?”飞虹追问。
王永忠答:“教主已对她下了暗杀令。”
“什么?”众人皆惊。飞虹跳起来,一把抓起王永忠,两眼直瞪着他,问:“舵主已经被害了吗?”
王永忠哪还经得起这样惊吓?差一点尿了裤子,眼泪哗哗直流,说:“小人只知道,教主改变了沁梅舵主出洞的航向,将她引入禁地,但实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禁地?”这个连沁梅都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飞虹当然也闻所未闻了。可是,除了教主、大总管和左右两翼使,还有个人也知道那个禁地,那就是身为二公主的碧玲。
王永忠一股脑趴在地上,连连喊道:“二公主饶命啊!小人只是个奉命的,就知道这么多。真不关小人的事啊!”
飞虹问:“二公主,该如何处置此人?”
碧玲反问:“他是谁?”
飞虹答:“此人姓王,很得教主重用,还被教主赐名永忠,地位甚至在各分舵主之上,是已故的白羽使者的小儿子。”
“什么?”碧玲惊呼,“你就是白羽使者的儿子?”
王永忠连忙回应道:“是!小人的爹就是前任白羽使者。二公主饶命啊!”
碧玲指着王永忠,两眼直迸出火光,咬牙切齿的说:“将五位鹰羽使者的行踪泄漏给姐姐的人,原来就是你!”
“啊?”王永忠一屁股瘫在地上,他没想到,碧玲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他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碧玲一想起牺牲在澜沧江边的熊霸天,便怒从心头起,喝道:“我今天要替五位鹰羽使者报仇!”
她随手抽过来一把剑,直从王永忠的前胸刺入,后背刺出。王永忠只觉心口冰凉。待剑拔出,血光四溅,王永忠应声倒地,就这么死了。
碧玲的心情还远不能平静,她恨不得立即闯入总坛。但飞虹拦住了她,说:“二公主稍安勿躁,总坛戒备森严,仅凭我们恐难以硬闯。”
碧玲说:“沁梅舵主现在生死不明,说不定正等着我们去救她呢!”
飞虹低下头,说:“如果教主有意要杀舵主,那舵主现在可能已经……”
碧玲大声呼喊道:“沁梅舵主是为我而遭难,我怎能袖手旁观?就算她真已遇害,我也要找到她的尸体!”
飞虹又一次跪倒在碧玲面前,说:“二公主,属下又何尝不想找到舵主?可如果我们冒然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碧玲说:“沁梅舵主都不怕死,我岂会怕死?”
飞虹说:“舵主留下密令,就是想要属下保护二公主周全。二公主若轻言生死,岂不辜负了舵主的一片苦心吗?”
碧玲反问:“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吗?”
飞虹答:“我们可先回云鹰舵山寨,想一个万全之策。”
碧玲想了想,渐渐冷静下来。面对总坛的守卫,她能有几分把握,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不禁叹道:“唉!要是馨兰左使在这里,她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飞虹问:“二公主可知馨兰左使身在何处?”
碧玲摇摇头,说:“她当初受了重伤,应是往江南疗伤去了。”
飞虹说:“那便甚好!江南使者流云,属云鹰舵部下,且对沁梅舵主忠心耿耿。我于她飞鸽传书,让她帮忙打听馨兰左使下落,相信十日内必有回复。”
碧玲大喜:“那太好了!”这时,她想起还有于小炜,便问,“于小炜呢?”
飞虹答:“二公主请放心,沁梅舵主吩咐过,不要为难他。相信他现在在山寨中,应该安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山寨,再行商议吧。”
于是,碧玲继续乘着云鹰舵的船,又走了三天水路,到达云鹰舵山寨。此时,在总坛的赤瑾和馥菊,还以为王永忠是要去云鹰舵山寨提取碧玲,所以,虽然王永忠几日未归,她们也没有起疑。
碧玲刚一进入山寨,就打听于小炜被关押在哪里。舵中人说,按照沁梅的吩咐,把于小炜关在一个山洞里。碧玲赶紧跑到那座山洞,可冲进去一看,却惊呆了。这个山洞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洞上有天窗朝南,阳光可直射而入,照亮全洞。洞中央一张方桌,四个凳子。桌上杯盘狼藉,堆积着吃剩的骨头鱼刺。桌边三四个小酒坛子东倒西歪。洞的北壁有一张石床,床上铺着牛皮,床边挂着牛角,床头放着虎皮枕头。而于小炜呢?正躺在床上,一手拎着酒瓶子,一手慢慢的拍着自己高凸的肚皮,翘着二郎腿,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哼着小曲。
见于小炜如此悠哉,碧玲心中却冒起一阵无名火,大喊一声:“喂!”
于小炜似乎从美梦中惊醒,向四周一望,看见碧玲竟正站在洞口,便又惊又喜,连忙爬起来,跑到碧玲面前,满脸笑容的说:“玲儿,真的是你!他们真的把你送回来了!”原来,飞虹已事先派人将在仙女镇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于小炜,所以,于小炜才安心的在这里等着碧玲。
可碧玲丝毫不感到高兴,反而“啪”的一巴掌,打在于小炜的脸上,嚷道:“亏我还担心你,你竟在此悠然自得,好不快活!”说完,扭头就走了。
于小炜摸着脸颊,还真的很疼,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在云鹰舵山寨里的日子,对碧玲来说,是比在船上更痛苦的煎熬。一想到沁梅生死未卜,她就坐立不安,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五天过去了,终于,一个手下来报告:“左使大人到了。”
这惊喜,就如同大旱遇到甘霖,使碧玲跳起来,飞快的奔到大厅。只见大厅里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纱衣的年轻女子,那不正是馨兰吗?
碧玲大声喊道:“馨兰姐姐,真的是你!”她兴奋的蹦到馨兰的面前,拉起馨兰的双手。
馨兰当然也是满脸笑容,说:“二公主,属下收到你的号令后,便马不停蹄的奔走了五天五夜。今天,属下终于又见到你了。”
碧玲直点头:“恩,一晃都半年了!”她看了看馨兰的气色,已是红润有余,“你的毒已经解了?”
馨兰说:“托二公主之福,已无大碍了。”
碧玲笑得更欢:“太好了!太好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飞虹,就着眼前这欢快的气氛,说:“二公主可是在日夜盼望着左使大人啊!”
而馨兰听后,刚刚还轻松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她问:“二公主,你现在已决意要复教了吗?”
碧玲也收起了笑容,转为沉思,说:“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去跟姐姐争什么,只想杀了白发冰魔,替娘报了仇,就继续闯荡江湖去。姐姐既然想做教主,那就正好让她去做吧。可是,她非要置我于死地。为了保护我,熊大叔死了,其他四位鹰羽使者也死了;沁梅舵主被困禁地,生死不明;就连馨兰姐姐你,也是为了我才受伤。到了这个地步,我和姐姐之间的恩怨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复不复教,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馨兰微笑着拍拍碧玲的左肩,说:“你长大了!”
飞虹问:“左使大人有何见解?”
馨兰说:“眼下,虽然二公主有云鹰舵支持,但比起长公主,实力依然很弱,如果正面交锋,二公主胜算不大,不如先想办法进入总坛,让长公主掌控的各大分舵来不及支援。”
飞虹问:“总坛关卡林立,戒备森严,易守难攻,我们如何进得去?”
馨兰看着碧玲,说:“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理由吗?长公主早已下令,要云鹰舵将二公主押赴总坛,我们就装作是押解二公主的队伍,应该能混入总坛。”
飞虹想了想,说:“可是,即便我们能混入总坛,按照规矩,大部分人只能留在船上,能接近鹰王殿的只有三四个人,而能进入鹰王殿的,恐怕就只有二公主一人。我们人数本就不多,如果再被分散开,恐难以成事啊。”
馨兰点点头,说:“如果我们这样去鹰王殿,肯定不能成功。要去鹰王殿,我们可以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碧玲和飞虹齐声问道。
沁梅指着碧玲,说:“就是二公主刚刚说到的禁地。禁地是我教各位先教主长眠之所,无教主特许,任何人不得入内,自然也就很少有人知道。此地与鹰王殿相通,也与仙女河相连。我们只要先混入总坛,在去鹰王殿的路上调转方向,经禁地进入鹰王殿,就可以绕过鹰王殿前的蓝衣守卫了。”
飞虹说:“我们从未去过禁地,怎么认路呢?”
沁梅笑着说:“这没关系,我认得路。”
飞虹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碧玲则得意的对飞虹说:“怎么样?我就说馨兰姐姐一定有办法的。”
但馨兰见飞虹并非如碧玲那样开心,而是依旧锁着眉头,便问:“飞虹坛主还有难处?”
飞虹说:“属下是担心,此处既为禁地,我们都是鹰教中人,冒然闯入,是否合适呢?”
馨兰摆摆手,说:“飞虹坛主不必担心,我刚才已经说过,一般人确实不得进入禁地,但经教主特许者例外。我们现在是在做复教的大事,而二公主是我们所拥戴的教主继任者,只要二公主同意,我们就不算犯禁。”
飞虹恍然大悟,连忙说:“左使大人一席话,令属下茅塞顿开。如此一来,属下再无疑虑了。长公主发出押解令已近十日,我们须尽快动身,否则,怕耽搁久了,长公主会起疑。”
碧玲说:“那我们今晚就出发!”
馨兰笑道:“二公主,不急这一时。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出发也不迟。”
这时,忽然听见有个人喊:“等等,还有我呢!”原来是于小炜,正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
碧玲一见到于小炜,心里那股火气就又冒了上来,骂道:“有你什么事啊!你去好好享受你的美酒佳肴啊!”
在这些天里,于小炜早已经被碧玲骂得无可奈何,这一次,仍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飞虹帮他求情道:“二公主,想于少侠也知道错了。有他在,毕竟也能为我们出一份力啊。”
碧玲嘴巴一撅,说:“哼,要不是本公主以大局为重,才不理你呢!”
又一个夜色降临,而这是碧玲在这山寨的最后一夜,同时也是一个充满了忐忑和紧张的夜晚,因为一场决定鹰教命运的决战即将打响。在这样的夜晚,只有一人仍然能睡得很香,他就是于小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