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淅沥,雨滴打落在窗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断断续续的雨声,伴随着细风吹打窗户的声音,扰乱着人们的心绪。在这嘈杂声中,馨兰睁开了双眼。
她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看看窗外,透过雨帘,只有阴沉的天空。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她依稀的记得,有个人将她带到了这里,那是谁呢?馨兰摸摸脑袋,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但慢慢的,她终于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李阙。
馨兰站起身,走到窗台前。屋外是一条寂静的街道,没有几个行人。街道两旁的青砖黑瓦,使她认出,这是在江南。是李阙将她带到这里,可李阙现在又在哪里呢?
有人在敲门。馨兰将门打开,见屋外站着的是个店小二。店小二手上正端着一盘饭菜,他一看见馨兰,便满脸笑容的说:“女客官,你果然醒了?那位客官就说,你今天应该能醒过来,才叫小店为你准备晚饭。”一边说,一边将饭菜送到桌上。
馨兰问:“那位客官现在在哪?”
店小二答:“哎呀,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他就吩咐小店要好生伺候着你,并结了后三天的房钱,也没说去哪儿。你知道我们开店的,也是从来不问客官打哪儿来,到哪儿去的。”
馨兰又问:“我们在这里住了多久?”
店小二答:“有十天了吧。但说也奇怪,女客官你来时已是不省人事,这十天都一直躺在床上。那位客官既不用床,也不另开一房,偏要在这角落里搭一地铺。我们都说嘛,既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干脆睡一张床呢?”
馨兰忽然一惊。
店小二想自己是说错话了,忙说:“当然,小的也不敢多问。这南来北往的,各种事情都是有的。客官,你慢用!小的先告退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店小二退了出去。馨兰又坐回床边,看着桌上的饭菜,竟不禁想起了当初在华山客店里的情景。自那以后,李阙便不愿再见她,即便是将她带到了江南,治好了她的伤,也还是要躲着她。可馨兰竟暗自发笑,心想:“你想躲着我,那就躲着好了!”
几天之后,在江苏金陵的紫金山庄,院子里正摆着一大桌酒席。席上只坐着三个人,居中的满脸络腮胡子,是紫金山庄的主人,使得一双紫金环的黄铎;居左的有一撮小胡子,是银枪门的掌门,使一杆璇缨枪的白少龙;居右的较为年轻,是猴山的新掌门聂槐。这恰恰是华山神兵决时,一起向李阙逼问叶枫的下落,最后却反被李阙打得落花流水的三人。现在,他们正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开怀畅饮。在他们身后,各站着七八个本门弟子。
黄铎已喝得醉醺醺,抬手指着远方,说:“最近有传言,说叶枫在汉中出现,还跟秦逸大打出手。结果,被打得落荒而逃。”
聂槐也迷迷糊糊,问:“流星刀不是例无虚发吗?怎么还叫叶枫给逃了?”
白少龙笑道:“流星刀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秦逸在华山已成了钟离盟主的手下败将。只要钟离盟主出马,什么秦逸啊,叶枫啊,都不在话下。”
聂槐说:“我们中原各派都与叶枫结有大仇。潼关一役,他又杀了我们好几百人。若捉到他,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白少龙点头,说:“不仅要将他碎尸万段,还要夺得他手中的西月剑。”
聂槐问:“依二位看,西月剑果真在叶枫手上吗?”
黄铎和白少龙沉默片刻,又哈哈大笑,说:“等捉了叶枫,一问便知。”
聂槐也欢喜得大笑。三人便笑作一团。笑着笑着,却发现多出了一个笑声,像是一位女子的笑声。三人循声望去,见在对面的房顶上,竟真坐着一位黑衣女子,那便是馨兰。
聂槐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馨兰,喝道:“你笑什么?”
馨兰说:“我笑你们不自量力,还想捉住叶枫。”
三人大怒,酒也醒了。黄铎说:“我认得你!你就是当初在华山,与李阙那厮在一起的小丫头!”
白少龙和聂槐也想起来了:“好哇!原来是她!这丫头也定和叶枫是一伙。我们先拿了她,再拷问叶枫下落。”
馨兰一摆手,说:“别在那儿胡说八道!我是堂堂鹰教左翼使,才不管什么叶枫或李阙的事。”
“什么?你是鹰教人?”黄铎大吃一惊,问,“那你今夜到此作甚?”
馨兰摇摇手指,说:“来看看你们这些中原人的丑相。”
“放肆!”黄铎大喝,一掌拍穿了酒桌,随即掷出一把紫金环。馨兰翻身躲过,顺势落地。周围立刻涌上来一二十个门徒。馨兰自然不会将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悠然的在这几十双手脚之间穿梭,胜似闲庭信步,偶尔飞起一脚,便能踢倒两三个人。
忽然,一个拳头从人群中冒出来。馨兰单手一接,发现这一拳的力量较足,不像是喽啰的水平,再一看,原来是聂槐的猴拳。聂槐虽是猴山的掌门,但功力尚不及他已故的师父鲍大海,想击中如燕子一样灵巧的馨兰,谈何容易?越是打不中,心里越是急躁;心里越是急躁,反而越是打不中。
白少龙在一旁看得早已手痒,提起璇缨枪便刺杀过来。馨兰以一敌二,渐渐感到吃力。以她的身手,要胜不易,但想走还是挺容易的。可奇怪的是,馨兰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兴致更高了,一边打,还一边笑道:“这么多人都奈何我不得,这便是你们中原人的本事吗?”
正当馨兰全力应付着猴拳和璇缨枪时,又一把紫金环飞来。馨兰急忙将身子向后一翻,虽躲过了紫金环,但璇缨枪已挑中了她的左肩。馨兰浑身一颤,跌落在地。聂槐趁机冲上去,一把锁住馨兰的喉咙,咬牙切齿的说:“这下,看我们奈不奈何得了你!”
馨兰捂着伤口,却仍笑着:“你们别得意,我可有帮手。”
白少龙也笑了,不过是冷笑:“就算把你们鹰教的人都找来,我们也不怕。”
馨兰说:“还需要我们鹰教出马吗?有一个人就能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黄铎、白少龙和聂槐三人对视一番,齐问:“谁?”
馨兰说:“你们这么健忘啊?在华山上,是谁以一敌三,把你们打趴下的?”
聂槐恼羞成怒,说:“牙尖嘴利,看我现在就打碎你的牙!”
正当聂槐将拳头挥向馨兰的嘴时,忽听有人喝道:“慢!”同时,紫金山庄的大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左腿有一点瘸,左手提着一把刀。聂槐的心里立即打起了哆嗦,就连黄铎和白少龙也紧张起来。他们即使不认识这个人,也不可能不认识他手中的刀,正是这把刀,在华山将他们三个一齐打倒,这就是弥勒刀。拿刀的,当然就是李阙。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许多,只有馨兰满心欢喜,说:“看吧,我的帮手来了。”
黄铎问:“李阙,我们没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你今日到此,莫非是想血洗我紫金山庄吗?”
李阙指着馨兰,说:“你们不能伤害她。”
白少龙骂道:“李阙!你先是暗通叶枫,现在又成了鹰教的走狗?”
黄铎也说:“你不要忘了,鹰教与我中原武林势不两立。当初,你义弟苏清,与鹰教魔女私通,为天下正义之士所不耻,最后,还是落得个走火入魔而死。你现在也想重蹈其覆辙吗?”
李阙说:“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毋须你们来管。今日,你们若放了她,我便不会为难你们。”
白少龙嚷道:“好大的口气!你难道真以为我们都怕了你吗?黄兄,贤侄,我们一起上,就不信打不过他这瘸子!”但他这话说完了,却没有人动手。
白少龙转头一看聂槐,那锁着馨兰的手都在哆嗦。白少龙不禁冲聂槐怒喝道:“喂!刚刚是你火气最大,现在怎么蔫了?”
聂槐小声说:“白掌门,为了这个丫头,就跟那厮大打出手,划不来啊!”
“你!”白少龙当然生气,但他心里却也清楚,这的确划不来。
黄铎走上前来,对李阙说:“要我们放她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从此以后,你便是鹰教同党!”他给聂槐使了个眼色。
聂槐松开手,将馨兰往前一推。
馨兰大摇大摆的走到李阙身边。李阙没有看馨兰,只谢过了黄铎等人,便转身离开。馨兰跟在李阙身后,临走出大门时,还不忘回头,冲着那些中原人,做了一张鬼脸。
白少龙将璇缨枪往地上狠狠一插,说:“哼!真是恼人!”
黄铎说:“不必烦恼,待我将李阙勾结鹰教之事公诸天下,再把他的行踪告之钟离盟主。到时候,有他的好果子吃!”
出了紫金山庄后,李阙仍未同馨兰说话,只是一直向金陵城内方向走。馨兰却安然自得的跟在李阙身后。临近金陵城门时,李阙终于耐不住,停下脚步,转身问:“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馨兰笑道:“我跟着你?我也奇怪了。我记得我之前明明是在苗疆,怎么现在却到了江南呢?”
李阙答:“当初是你身负重伤,我才带你到此,寻访江南名医救治。今你既已痊愈,我与你应再无瓜葛。”
馨兰又问:“就算我受伤了,要死了,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李阙答:“我李阙本非见死不救之人,见你身处困境,故出手相救。”
馨兰点点头,说:“恩。我知道你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所以,如果我被那些中原人欺负,你一定会站出来的。”
李阙说:“所以,你就故意去紫金山庄闹事,任由黄铎等人所擒,目的无非是想引我现身。”
馨兰背起双手,抬头看着天,说:“要不是你不辞而别,我又何必如此呢?”
李阙说:“你这么一闹,天下人尽以为我与鹰教暗合,使我成为众矢之的。”
馨兰拍拍李阙的肩膀,说:“算了吧!你早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李阙推开馨兰的手,正欲继续说,可他停住了,因为就在这时,他看见,在馨兰的身后,朝着紫金山庄的方向,正是火光冲天,将天边都染红了。
李阙惊讶的眼神使馨兰也转过身,接着,馨兰叫道:“哇!那不是我们刚才去过的那个什么山庄吗?怎么着火了?居然这么远都能看见!”
李阙赶紧往回赶,可他的腿脚实在是不大方便,而馨兰的轻功却是一流。馨兰便说:“还是我带着你走吧!”李阙这时也别无选择,只好搭着馨兰的手。两人便一起回到了紫金山庄。
山庄果然已变成一片火海,连大门的匾额都烧垮了。李阙冲进庭院,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紫金山庄的弟子,便自言自语道:“怎么不见黄铎?”
“在那儿呢!”馨兰指着某个方向小声的回答。
李阙顺着馨兰所指的方向望去,在紫金山庄的厅堂内,黄铎正背靠着墙站立,双目圆瞪,一动不动,两只手上各紧握着一把紫金环,其中一把已经断裂,另一把则弯曲变形。李阙和馨兰跑到黄铎跟前一看,原来黄铎已经断气。
馨兰不禁发问:“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她又四周张望了一下,“另外两个门派呢?难道他们打不过我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李阙答:“不是。以白少龙和聂槐的武功,还不足以将紫金山庄灭门。现在距离我们离开已将近两个时辰。在这期间,银枪门和猴山的人也许已先行离开,然后,凶手才来到紫金山庄。”
馨兰问:“那凶手是谁?”
李阙摇摇头,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不好!如果紫金山庄被灭,那下一个很可能就是银枪门或猴山。”
馨兰说:“唉!管他呢!反正他们又不是你朋友。”
李阙说:“我说过,我不会见死不救。他们虽与我有些过节,但无非是想问出叶枫的下落,并无害我之心。”
馨兰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那咱们先去哪一家呢?”
李阙说:“银枪门在常州,距离此地不过四百里,我们先去银枪门。”
于是,李阙跟馨兰日夜兼程的奔往常州。第二天下午,他们便抵达了银枪门。但眼前的情景又一次令他们惊诧。在江南的丝丝细雨中,银枪门却如同昨夜的紫金山庄一样,燃烧着熊熊大火。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李阙冲进火海,迎面看见的竟是白少龙被高高的钉在门梁上,四肢摊开,而钉住他的正是他所使用的璇缨枪。李阙纵身拔出璇缨枪,将白少龙的尸体卸下。
馨兰叹着气,说:“想不到,最后死在自己的兵器下。”
李阙却说:“这把枪是他死后才钉上去的,否则,他的双手一定会紧紧的抓住枪柄。”
馨兰又将白少龙的尸体从头到脚看了一番,除了那个被枪钉入的伤口外,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口,便问:“那致他死命的伤口在哪里呢?”
“在这。”只见李阙将手指往白少龙的咽喉处一摁,指下立刻飙出一股鲜血,显出一道细如发丝的伤口。
馨兰问:“什么兵器能弄出这么细的伤口?”
李阙答:“普通的刀剑就行。只是因为出手很快,所以血还没来得及喷洒出来,人就已经死了,血也就凝固了。”
馨兰又问:“那得多快啊?天底下,有谁能这么快?”
李阙答:“我,或者,他。”
“他?”馨兰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名字,“你是说,叶枫?”
李阙没有回答,因为他心里的疑问正越来越多,使他不能轻易的做出判断。他能做的只有立即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猴山。
江南的雨,正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