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璀璨夺目似乎丝毫没有顾虑到高佳氏在知道这一切后的绝望无助,只兀自盛放着,用它最热情的温度肆意挥洒着,把整个金碧辉煌的皇宫炙烤的越发刺眼。
各宫里都早早放上了冬日里就储好的冰块,一整日下来倒也凉爽。彼时富察氏的坤宁宫里刚刚结束了晨起的请安,她捧起春燕端来的绿豆汤呷了一口,看了看外面刺眼的阳光道:“如今这天这么热,只穿一件薄薄的罗衫都觉得浑身总是汗津津的不爽快,想来太后如今也一定是日日苦夏不得安枕吧,拿着本宫的那柄和田玉如意去给太后请安吧。”“是。”春燕答应一声又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那玉如意是触手生凉,怎么暖也暖不热的,拿给太后再好不过。”富察氏笑笑站起身抚了抚她紫檀色刻丝云锦轻衫,扶着春燕的手坐上肩舆往慈宁宫去。
刚走上长街没多久,却见不远处一个孩子跑过来,富察氏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永琏又是谁。她让人放下肩舆,等着永琏跑过来。永琏看见富察氏的肩舆也吓了一跳,忙跪下行礼道:“皇额娘万福。”富察氏从肩舆上下来扶起永琏肃了肃神色:“这个时候你怎的不在上书房?前两日病才刚好,这就又要乱跑去哪?跟着你的人呢?”永琏被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噎得有些说不出话,半晌才小声道:“儿臣去…御花园了。”富察氏闻言皱起黛眉:“又去收露水了?”永琏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跟着永琏的乳母才匆匆追着永琏跑过来,看见富察氏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跪下直道恕罪。富察氏看看她们,却也没多理会,只擦了擦永琏头上的汗:“你皇阿玛不是说让小唐子他们去,不让你自己去了么?怎么还跑呢?”永琏抬起头望着富察氏:“他们前几日就打翻了两瓶露水,每日就那么一点,打了当真可惜,所以儿臣就想在每日师傅休息的时候自己跑一趟。”富察氏无奈摇摇头:“你皇阿玛看你喜欢都让你自个喝了,左右你也喝不了多少,明日开始不许自己跑了,知道吗?皇阿玛这么喜欢你,你可不许让皇阿玛失望。”永琏闻言有些失望的耷拉下肩膀:“是,儿臣知道了。”
富察氏嘴边这才蕴上笑容:“皇额娘知道,茵娘娘教你的方法很好,你也很愿意每日跑去看这一夜下来收了多少。可是永琏,额娘不怕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大了,又是你皇阿玛唯一的嫡子,一定要好好努力长成一个有出息的人才是,这样日日跑着,可不像话。”永琏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富察氏点点头用尚有些稚嫩的声音认真道:“皇额娘放心,儿臣一定争气!”富察氏笑着摸了摸永琏的额头:“这才是额娘的乖孩子,得了,这会子你再去上书房也晚了,跟皇额娘去给皇祖母请安好不好?”平时一向以威严示人的太后却是很喜欢这个聪明机灵又可爱的皇孙,对着永琏总是慈眉善目的,所以永琏也特别喜欢太后,一听是去给太后请安,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直笑得合不拢嘴:“好,太好了!”
“小主,皇上今夜独宿在养心殿了。”佩蓉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对着正倚在窗边望着晴朗星空的茵琪道。茵琪点点头:“这是第三日了,他还是没来。”佩蓉刚走到床边拿艾草熏了熏帐内,却见茵琪转过头:“他是忙,所以才不来的对吧,连娴妃娘娘那他也很久没去了。”佩蓉听茵琪这么说,放下手里的艾草,走到茵琪身边拉过茵琪在镜前坐下:“小主肯这样安慰自己是好事。”茵琪对着镜子无奈笑笑:“是啊,一天天就这么过,不好好安慰安慰自己,早晚有一天要闷死。”
佩蓉笑着帮茵琪把头上的珠花一个个卸下来齐齐摆在桌上,又听茵琪道:“过两日就是玉瑶的生辰了,宫里的生辰都怎么过?”佩蓉彼时已经放下茵琪脑后青丝,用篦子沾了茉莉花水轻轻篦着。“宫里小主们的生辰,若是受皇上重视的呢,便是由皇上选个地儿,摆一场筵席,不重视的呢,忘了的也是常有的。”茵琪若有所思的想了半晌:“别人过生辰都要皇上选地方么?他可真霸道。”佩蓉赦然一笑:“是啊,能得皇上选个地儿过生辰,那可是要烧香拜佛的福气啊!”茵琪抿嘴想了想:“那皇上一定会记得玉瑶的生辰吧。”“会的小主,瑞贵人得皇上宠爱,皇上自会记得。”佩蓉已然篦完茵琪的头发,让后面的小宫女把水端下去了。茵琪站起身笑笑:“那自然好。”
果然两日后一大早,茵琪宫里就跑来了个报信的小太监让准备着傍晚去畅音阁,为了瑞贵人的生辰。茵琪听了开心的哪里还坐的住,让希文捧了贺礼就往玉瑶宫中去。
到了玉瑶宫里才看见叶阳比自己还早,站在正梳妆的玉瑶后面欢喜的绕来绕去,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玉瑶脸上的笑意也浓浓的,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
“妹妹今日要好好打扮打扮才是。”茵琪来了拍了拍叶阳的肩膀也站在玉瑶后面满脸欢悦道。玉瑶见茵琪进来,乌澄晶莹的眼眸闪着令人心柔的光:“姐姐来了,快坐下吧。”茵琪绕到玉瑶后面的凳子上坐下,“正好你在匀脸呢,我这有前些日子皇上拿来的紫云膏,说是能让皮肤羹细腻呢。”说罢,希文便捧了个嫣红色的锦盒于玉瑶面前。玉瑶打开看看,白色滑润的膏体在烧蓝点翠瓶中散发着盈盈跳动的清香。
“真好闻呢!”玉瑶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抹在脸上:“谢谢姐姐,我很喜欢。”茵琪掩嘴一笑:“皇上的贺礼还没送来么?还是妹妹不愿叫我们看自己收起来了?”玉瑶面上似红霞飞转:“哪有的事,皇上真是还没送来过东西呢。”“没事,皇上留着好的等晚上的筵席呢。”茵琪笑道。
傍晚一到,畅音阁里便热闹起来。因着是玉瑶生辰,所以来的人大多是平时与玉瑶交好的,叶阳茵琪胡氏更是不用说,岚贵人必是皇上在哪她便要凑到哪的,没有了平日里宫中夜宴皇后太后的拘谨,整个筵席也是欢声笑语不断的。
一曲歌舞刚毕,却见王彻捧了个大大的描金穿彩盒子进来,随着王彻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枚双鹊戏红莲金梳背,上头满满的填着玫瑰金宝粟,红莲以红玛瑙琢成,缀以绿松石为衬在红莲旁的莲叶,青金宝石为波縠,镂金丝双鹊交颈昂首,在殿内明亮的火烛下闪着跳动闪烁的光芒。
玉瑶只看了一眼,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子:“皇上的赏赐太贵重,臣妾不敢惘受。”这一句话倒是把殿内窸窸窣窣的唏嘘声全压了下去。弘历爽朗一笑:“这有什么贵重,今日是你生辰,你只管收着就好了。”玉瑶还是不敢收下,颔首道:“臣妾实在是受不起如此贵重之礼。”弘历脸上的笑意倒是一点没淡去:“朕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别再推脱了,收着吧。”玉瑶闻言也知道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回头让身后的宫女巧心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了下去。
其实筵席散了的这一夜也并不好过,茵琪泡在水汽氤氲的浴桶里,却总也忍不住胡乱纷飞的思绪,五天没见过的弘历今夜终究是歇在了玉瑶宫里,她明明知道她不该在意这些,尤其是和玉瑶。可是那心绪就是一点不受控制的不断缩小。她明明心里也是替玉瑶真心高兴的,可她在意的是从一开始弘历的眼睛只是淡淡从自己身上掠了过去,没有给她一点点安心,哪怕是一个笑容也好啊。她摇摇头,脚一松,任凭自己的心和身体一起沉到水下。
和茵琪一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岚贵人,不过不同的是她可从没有真正替玉瑶开心过,只有所有嫉妒混着怨恨的情绪一股脑在心里堵着,酸涩的感觉几乎要让人呕出来。她呆呆的坐在塌上,紧紧咬着嘴唇,滚落了多少滴眼泪她并不知道,也不去管,只任由它浇灌着那种情绪在心里不停的蔓延滋长,直到高大到压弯了那颗剧烈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