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被重重的裹在叶阳身上,叶阳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床头香炉里飘起的袅袅青烟,闻着只属于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的香味,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一下的怦怦跳着。半晌,安静的殿内响起了沉稳而又有力的脚步声,叶阳听着,明白是皇上来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叶阳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直到脚步声停下,蒙在脸上的被子被缓缓掀开,叶阳被炭火熏得红扑扑的脸上才挤出一点笑容。
弘历哂然一笑:“怎么?这会倒没了下午在雪地里打滚的劲头了?”叶阳想起下午看见弘历的狼狈样,羞赧的把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皇上别说。”弘历见她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玩心顿起,他笑笑,掀开裹在叶阳身上的锦被一角,拉了叶阳的手出来:“嗯,这会倒是暖和的。”叶阳却被吓了一跳,被弘历拉着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一味的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弘历把叶阳的手塞进被子里:“既是暖了,就别再凉着了。”叶阳这才松了口气,把脸从锦被里探出来,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微微对自己笑着,心里不觉一暖。
外面又絮絮飘起了雪花,养心殿的这一夜却是温暖如春的。
荣妃去皇后那请安回来,却直接进了秦廖廖殿里,边解下大氅给秀岚,边对坐在桌前理着丝线的秦廖廖说:“皇上昨儿夜里又宠幸了一位叶常在,听说是昨儿下午在满地的雪里放风筝的时候遇见皇上的。”秦廖廖听着心里一震,叶阳?她想,叶阳终于侍寝了,皇上定是对她那个活泼天真的样子喜欢极了。她又想起每次遇见叶阳时叶阳大大咧咧招人喜欢的样子,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皇上现在身边缺人,多一个可心的人在身边挺好。”荣妃摇摇头坐在秦廖廖对面:“你倒是什么都替皇上考虑的好。”说罢拿起一缕靛蓝色的丝线慢慢缕着:“前儿在你这养伤的那个小宫女现下也该好多了吧?”秦廖廖放下手里理好的丝丝分明的丝线摇了摇头:“不知道,听佩蓉说起来过一次,说腿上伤的重些,脸上的已经不碍事了,风寒也好全了。”
话音刚落,只听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佩蓉带着那个受伤的小宫女走了进来,荣妃抬头看了看,笑着对秦廖廖说:“可见这背后不能议论人。”秦廖廖笑笑没说话。彼时却见那宫女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响头:“奴婢多谢荣妃娘娘,茵贵人救命之恩,奴婢愿为二位主子效犬马之劳,愿一生一世跟随二位主子。”茵贵人,秦廖廖低头轻轻哂笑,真是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得了。起来吧。”荣妃放下手里的丝线,抱起一旁的手炉徐徐道:“既是好的差不多了,你在哪个宫里当差,之前发生什么什么?自己都说明白了。”
宫女站起来,咬了咬嘴唇施了一礼娓娓道来:“奴婢名叫含翠,原在翊坤宫干着为慧贵妃娘娘煮药,熬参汤的活,原也是不怎么得脸,可有一天慧贵妃娘娘却以奴婢在参汤里少放了蜂蜜,当值不用心为由让奴婢跪在雪地里并让他们掌奴婢的嘴,掌完了就让奴婢在堆满雪的青石楞子砖上跪了一夜,并且让人在旁边看着奴婢,只要奴婢一打盹,就用冰凉的水把奴婢泼醒,奴婢只记得天亮的时候奴婢实在不堪折磨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在二位主子宫里了。”
荣妃和秦廖廖听得直皱眉,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含翠却又扑通一声跪下:“还有一件事奴婢不得不如实禀告二位主子。”“你说便是。”荣妃点点头,阴郁的表情爬满温润如玉的脸颊。含翠颔首:“之前慧贵妃娘娘送给茵贵人的那一对镯子里的麝香,是慧贵妃娘娘指使掌管翊坤宫库房的小德子放进去的,并要求一定要让人看不出痕迹,小德子拿着麝香练了许久,失败的都放在一个黑色小匣子里,前一阵宁香姑姑让奴婢去埋的,自那以后没多久,奴婢就被罚了。”
秦廖廖虽然早知道那麝香珠子是慧贵妃放进去陷害自己的,可如今终于有人道出实情洗雪了自己的冤屈,她这两个月的委屈忍耐就在这一刻一下随着眼泪喷涌而出,连她自己也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忙拿帕子擦去留下的眼泪。荣妃叹了口气,站起身抚了抚秦廖廖的肩膀,转头对跪在地上的含翠说:“既是这样,翊坤宫你肯定是回不去了,你就先留在咸福宫吧,左右这不像那位有孕的那那样尊贵,没那么多差事,你就做些轻松的活,好好养着身子吧。”含翠闻言大喜,伏在地上边磕头边欢喜道:“奴婢谢荣妃娘娘,谢茵贵人收留!”“起来吧,腿上本就没大好,跪的久了又不好治。”荣妃赞许的看了看她。秦廖廖也点点头,对含翠道:“行了,这也没什么事,你下去歇着吧。”
翊坤宫里还是照旧的暖和,殿外还是依旧忙碌,的确,没了一个小宫女对里面身份贵重又怀有龙裔的慧贵妃来说根本不足挂齿。慧贵妃高佳氏盖着云丝弹花织金被闭着眼懒懒卧在塌上,宁香听完外面太监的回话锁紧了眉头,小心翼翼的进到殿内,垂首立在一旁,正不知道怎么开口,高佳氏却红唇幽幽轻启:“怎么了?”宁香身体一震连忙走上前:“娘娘,前儿打发出去的含翠,没死。”高佳氏睁开眼,皱起精心描过的黛眉:“那么?”宁香颔首:“被…咸福宫救下了。”高佳氏坐起身,瞪大了眼睛:“没死也罢了,可被谁救去不好,偏偏是咸福宫!真是作孽!”宁香看高佳氏骤然激动,忙上前抚了抚高佳氏的胸口:“娘娘别急,娘娘现在急不得。”高佳氏烦躁的推开被子登上赤金凤穿祥云的绣鞋:“替本宫梳妆,本宫去把那福大命大的小丫头接回来。”宁香见高佳氏这样也不敢劝,只好替高佳氏高高挽好了发髻,一应准备得当又吩咐传了软轿,跟着心急如焚的慧贵妃往咸福宫去了。
“慧贵妃娘娘驾到!”门口太监喊起来的时候,荣妃正在自己殿里捧着书看,听着稀客来访,来意倒也是猜到了大半,含翠在一旁擦着桌子的手却是重重一抖,荣妃见状,站起身冲含翠摇摇头让她站在后面。看着一身绛紫色妆花缎绣芍药旗装的高佳氏盈盈走进自己殿里,荣妃方微笑敛袖施礼:“臣妾给慧贵妃娘娘请安。”慧贵妃虚扶一把,眼睛扫过站在一旁的含翠,眼里却是一抹凌厉,转头时又消失殆尽。荣妃站起身扶着高佳氏坐在塌上:“这雪天路滑的娘娘怎么过来了,若是滑着娘娘可这么好。”慧贵妃淡淡一笑:“坐着软轿来倒也无妨,只是荣妃妹妹这有样东西本是本宫的,本宫来拿回去,妹妹可介意?”听着高佳氏把有血有肉的人说成是东西,荣妃心里不禁冷笑不止,面上却还是得体的笑着:“臣妾不知道宫里有什么东西是娘娘那的,还请娘娘明示。”高佳氏展了展云袖,徐徐道:“前儿本宫那有个小宫女不规矩,办错了差事让本宫打发出去了,却不承想让荣妃妹妹宫里的人救下了,既是本宫宫里的人,本宫就把她接回去,省的她不懂事扰了妹妹这的规矩。”荣妃笑笑:“是,臣妾宫里的人把她救来的时候伤的太重,这会伤还没好全,只怕娘娘接去过了病气给娘娘,再伤了娘娘肚子里的小阿哥就不好了,所以还请娘娘准许她在臣妾这里好好将养着,气着臣妾不要紧,娘娘如今两个身子可不能动气。”
听荣妃这么说,高佳氏心下有些着急,却强压着心里的怒火,依旧蕴着一抹笑容:“妹妹有所不知,她在本宫那本就干些熬药,熬参汤的活,乍一没了她,本宫那熬安胎药的还真有点忙不过来。”荣妃却似乎并不为所动:“既是从前办错了差事娘娘何不另安排稳妥的人伺候呢,娘娘那差事不同别处,总得有个伶俐的才能伺候好娘娘不是,相反臣妾这就不如娘娘那尊贵,平时也没几副汤药好熬,这种呆呆笨笨的留在臣妾这伺候也就是了。”
高佳氏却是很少被说的这样语塞,心中难免不悦,又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只好强忍着愤恨披上大氅:“那妹妹就先替本宫好好调教那个不懂事的奴婢吧,本宫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荣妃依旧笑着看着慧贵妃快步出去:“恭送慧贵妃娘娘。”
高佳氏彼时坐在软轿上才把怒气发作出来:“现在本宫说话也不管用了,荣妃也来和本宫抢人了,说到底还是这些狗奴才办事不尽心,没死透的人就拖出去让人钻了空子,这下,可万万留不得了。”宁香快步跟在一旁,看高佳氏生气却也只敢小心劝道:“娘娘别生气,一个小宫女,娘娘随便找个由头就处死了,倒是娘娘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高佳氏却冷嘁一声:“现在她人在咸福宫,本宫动手哪有那么方便。你说的倒轻巧得很,眼下看来,知道越多的人就越不能留了,包括荣妃。”说完她嘴边的冷笑凝到最深,幽幽放下软轿的帘子,珐琅护甲一下下敲着手炉,发出清脆又清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