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宴席,钟氏彼时正穿着一袭橘粉色常衣,散了发髻,坐在窗下捧着书看,紫竹拿了盏蜡烛走过来,帮钟氏披上披风道:“入秋了夜里凉,小主别着凉了。”钟氏点点头,紧了紧肩上的披风继续看书,紫竹就在一旁陪着。
“皇上驾到!”外面骤然响起太监的声音,钟氏皱了皱眉,放下书,走到门口跪下行礼。弘历走进来,看见钟氏低着头跪在门前,想伸手把她扶起来,可手刚碰着钟氏的胳膊,钟氏却微微往后欠了欠身,弘历抓了个空,却也不说什么,径直走到塌上坐下:“你起来吧。”钟氏站起身,却走了出去,不一会捧了一杯茶进来放在弘历面前,然后坐在一边,拿起书继续看。
弘历长舒一口气,看着坐在眼前的钟氏:“你就打算一直不说话么。”钟氏抿紧了嘴唇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低下头继续看。弘历对她这个举动又气又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上的书,“你打算这样晾着朕到什么时候!这满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敢像你这样对朕。”钟氏的表情却依旧那么波澜不惊,只抬起大大的眼睛看着弘历:“是啊,那皇上也就不必来臣妾这啊。皇上从来都不缺臣妾这一个女人不是吗?”弘历气的直哆嗦,两只手紧紧攥住钟氏瘦削的肩膀:“可朕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就不领情!”钟氏冷笑,眼睛里带着一丝讽意:“皇上要当真对臣妾好,当初就不应该让臣妾入府。”弘历不再说话,攥着钟氏肩膀的手也一点点松下来,转过身:“好,你很好,虽然不知道你在宫外那位郎情妾意的如意郎君是谁,但是朕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人能夺走!包括你!”“是。”钟氏也站起身,绕到弘历跟前,泠然道:“皇上是得到了,但是你永远只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她看弘历气的涨红了脸,越发觉得爽快,笑了笑继续说道:“啊,臣妾忘记了,皇上到现在,也还没有得到臣妾的人啊!”
这一句话像一道闷雷一样直接劈上了弘历的心,她看着眼前冷冷笑着的钟氏,即便是这样,也是那张一遇倾心便再也忘不掉的脸。许是借着宴席上的酒劲,弘历一把把钟氏推倒在塌上,怒吼道:“平日里你不愿意朕也由着你,为保全你的脸面,该给你的都给你,想不到你竟如此不领情,那朕也就没有必要再迁就你了!”说完就要去扯钟氏领子上的衣扣,可钟氏竟没有一点反应,只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皇上这样有意思么?”半晌钟氏问道,语气冷的像冬日里刺骨的寒风,让人冷到骨子里。弘历也不再动,慢慢站起身撂下一句:“总有一天朕要得到你。”便转头走了,留下纽扣被解了一半头发散乱的钟氏。她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的往下落。
“小主!”紫竹低呼一声,拿了薄毯子裹在钟氏身上,把钟氏扶起来拨了拨钟氏脸上的头发道:“小主这是何必呢?”钟氏却完全不复刚才的强硬与冷淡,窝在紫竹怀里呜呜哭出声来。紫竹轻轻抚着钟氏的背:“小主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钟氏的身体抖的厉害,不住的抽泣着:“为什么他想得到他想要的就可以得到,谁问过我想得到什么!为什么我这条命就不能让我自己做一回主!”
紫竹叹口气,拍着钟氏的背想让她镇定一点,柔声安慰道:“有几个人的人生是自己说了算的呢,个个皆是身不由己的,小主没办法改变,就得学会适应啊,多少年了,您一次都没让皇上碰过,皇上非但没有厌弃小主,反而对小主很好,您可以试着去接受一下啊。”钟氏却并没有因此变得镇静一点,反而不住的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接受他!要不是他我现在不会是这样!日日受人威胁,做那些坏了良心的事!我恨他!我恨他!”紫竹见钟氏这样,也吓了一跳,忙把钟氏揽的更紧一点:“好,好,不接受,不接受,小主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啊。”
弘历出了凝香阁,站在秋夜簌簌的冷风里,任凭风把衣角吹的飞起来。王彻站在一旁陪着,大气也不敢出。风越来越大,卷了地下的残叶呼啸而过。王彻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走了一步:“万岁爷,秋风寒凉,您要再在这风口站下去,明日受了风寒,奴才就是有九个脑袋也掉不起啊。”弘历被这风吹的也冷静了许多,长长叹了口气:“回养心殿吧。”
过了中秋,天一日比一日凉起来,秦廖廖却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弘历要是不叫她去养心殿陪着,她便不是在荣妃处,就是拉了荣妃一起往胡氏那跑。
这一日,荣妃因着晨起有些头疼,秦廖廖就照顾了她午睡,便自己往胡氏那去,钟粹宫她去熟了的,门口的小太监也都知道,所以从来不通报,只由着她自己进去。她欢欢喜喜的推开门进去,却看见钟氏坐在里面,钟氏见她进来,便要起身行礼却被秦廖廖一把拉住:“钟姐姐别这样!”钟氏也不理她,还是欠下身去道:“茵贵人万福。”秦廖廖像是被针扎似的难受,赶快扶起钟氏:“好了好了,姐姐快坐。”钟氏却站起身:“既然茵贵人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妹妹你好生养着,我走了。”说完便扶了紫竹的手出去。紫竹不解道:“奴婢看茵贵人不错,小主别这样与静嫔娘娘生分了,当真不值。”钟氏却淡淡道:“如今她进钟粹宫的门连通报都不用,像自己宫里一样来去自如,我却比不了她这样的好福气。”紫竹也没办法劝,只默默扶着钟氏往回走。
钟粹宫里,秦廖廖把自己绣的香囊一个一个摆出来,“姐姐如今身子不同些,我只绣了香囊却没敢往里放花,等姐姐来日生产了,再挑些自己喜欢的花放进去吧。”胡氏拿起桌上的香囊,“嗯,有点进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粗糙了。”秦廖廖笑笑:“可把我练苦了,佩蓉教我都教烦了,亏得我天资聪颖,否则还真不行。”胡氏咂咂嘴:“啧啧,夸自己可不脸红,真不害臊。”正说着,胡氏皱了皱眉,倒吸了一口气。“姐姐怎么了?”秦廖廖看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快站起来,胡氏抚了抚肚子:“没事,太医说这几日天凉了,所以会有些胎动不适,让我好好调养着。就会好了。”“真的?”秦廖廖看着胡氏还有些不愿意相信。“真的。”胡氏点点头。秦廖廖放心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交代“那姐姐有事可别扛着,一定要叫太医来啊!”胡氏笑笑:“我知道,你就别操心了。”
夜里,秦廖廖准备睡觉,却闻见阵阵桂花香不断的飘进来,门窗虽都紧闭着,可那味道却还是一阵一阵的很浓郁,她问坐在床下的希文:“那日摘下来荣妃娘娘不让用的桂花收哪了?”希文想了想:“是荣妃娘娘身边的秀岚收的,说是收到院子背后那个柴房去了。怎么了?”秦廖廖摇摇头:“没事,收的那么远还闻得到花香,这桂花香气当真是浓郁。”希文帮秦廖廖掖了掖被角:“既是好闻小主就闻着快睡吧,省的明日起得早又困。”“嗯。”秦廖廖点点头,闭上了眼。
“啊!”半夜,秦廖廖睡得迷迷糊糊却听见外面突然惨叫了一声便没有了声音,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是却觉得那个声音来的很真切,不像是梦里的声音,她努力的睁了睁眼,小声叫道:“希文,怎么了?”可是并没有回答,她想着可能是希文睡的熟,又提高了点声音:“希文?希文?”可依旧没有回应。秦廖廖有些慌了神,拉开被子走了出去,可是刚刚出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的说不出话来,她最后的意识是自己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大叫了一声“来人啊!”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