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他寒气入体,身体已是极为堪忧的了,他心里也清楚的很,那日在抽打他的鞭子上有古怪,果然那位护国师左矴要将他至于死地,他是南冥人听之声音便可闻风散胆之人,因为在他身边你不知何时会以何种诡异痛苦扭曲的方式死去,他身上藏有的毒刹之气,普通人甚至连碰上他身上的衣料也会不明所以的死去。
他命人特意送来鞭笞他的鞭子,韩珂嘴角那抹笑淡然如天边薄云飘过,风吹过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等她知道了所有寻到他身边时,他的时日又所剩无几了。
他说想去她住过的地方看看,于是他去了双霍域,病中的他开玩笑的对自己的副将说:“这边不错嘛,柳梢垂涤嫩色尽显,碧瑶池间莲叶映衬粉样莲,看样子死在这里也很不错。”
只是日渐憔悴,每病中发作一次身体便像是遭受千虫咬噬,那隐在血管里的千万根钢针样的刺痛感,感觉随时变会冲破血管而出,副将可看见韩珂的痛苦,他每次疼得脸色涨紫,全身的血管都狰狞的盘旋,然后像千万条红色细尾的小蛇般横梗于他的肌肤之上,他被折磨的昏厥然后再一次被疼醒,周而复始。
有好几次副将都想在他病症之时给他一个痛快离开的决然,免得他受到那么多无妄的苦痛,只是狠狠地攥紧拳头。
他住的那个客栈就是我在屋顶看到的那个客栈,那晚我从屋顶看时,觉着景色确实怡人。
后来,他的病情加重了,常常高烧昏迷。
那日弄玉匆匆看他,她看见韩珂的眼睛定定的将她望着,脸色苍白,唇因发烧而干燥起了裂痕,她心里极乱,韩珂说过去陪她,他的手想抚上她的脸,可却像怕抚了之后她顷刻间便会消失那般,只是定定的僵直在空气里。
他看着弄玉微笑,眼眸深邃如夜空中熠熠生辉的碎星子,弄玉心内极乱,因为她分明看到了他瞳仁里散发的淡淡死亡气息,然后越发浓重。
而她知道那气息不是哥哥的铁戟所致,哥哥的一戟之伤在当时的她看来是严重到可以致命的一击,只是等她转醒之时哥哥已经同她解释过,他特特离着心脏稍近的偏处斜刺过去,这样的刺伤并未伤及内脏,不会致死。
那种死亡气息里含着另一种正在壮大的邪魅力量,在他的体内如同找到宿主般的存在着,不断地摧残韩珂的生命,而且那种侵害已遍布全身,随着血液的游走而不断流动,弄玉眼里紫色精光闪过,她体内的嗜血因子因着她纷乱和愤怒而不断地暴动。
害怕失去理智的她会伤到已很垂危的韩珂,她慌乱之中苍茫逃出他的房间,韩珂见她要离开,虽然心知一个死人或许只是他的一个幻想,但还是本能的伸手想挽留,却抓下了弄玉衣袂上她初次见他便一直佩带在身上的落瑾麒狐符,韩珂看着手中的挂坠病态中的眼睛瞬间睁大,对着外面的背影大喊:“弄玉……弄玉,你到底是人……还是……”终究没有等他说完这句话,弄玉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而那些被蒙汉药迷昏的将士们清醒之后,心知事情非同小可,快马派人去霍骁将军营中通报之后,剩下的一批人分头寻找弄玉的踪影。他们分头行动几天都毫无进展,后来却听附近的村民说前几日一女子好像被追杀,而后坠崖,才急忙赶到现场。
霍骁听来报说弄玉可能遇难,急火攻心,霍勇和霍战更是悔恨当初为何不抽出时间送她回去,他们是想让她平平安安的度过,所以从小就让她住在云华峰,这次将她从奎无大师身边接来,终究不知是福是祸啊。
霍骁当即便让两个弟弟去寻弄玉的踪迹,自己独自一个人扛下战事。
然两人从那村民所说的悬崖寻去,并未找到什么,下崖后才在冰潭上方的树叉之上看见弄玉临行时所着裙摆上的衣料,仔细搜寻却是没看见弄玉的身影。
后听说附近村落的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被离奇杀死,那死状像是遇上了极为可怕的事情,身上的伤口嶙峋细密,且深而利落,村民发现他时他眼睛圆睁,像是看见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
霍勇和霍战听后去村里查看时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也就烟消云散了,弄玉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路,这约莫是他们的家族里不可躲避的事端了吧,父亲那样虔诚的将尚在襁褓中的她送到云华峰……这么多年一直忍着没有见面……
霍老将军听到女儿弄玉的情况,内心一片凄凉,终究逃不过啊……
只是这孩子这样匆促间怎么接受自己的变化,他那张本是老年却保养的颇为得当的脸瞬间便像是失去了生气,颓然之下脸上的沧桑之感尽显,脚步踉跄的出了府门,府内的内侍们竟觉着他向来威武笔直的腰也弯了许多。
脚步漂浮无力的霍将军提着半壶酒来到那片翠绿竹林后的一个秀苑,里面池水碧清,竹林深深,风吹过飒飒的之声如人的哭泣之声,他跪倒在里处的一个坟头间,头发有些披散,若是现在双霍域的任何一个人出现在此处都不会将眼前的这个人同霍双胸霍将军联系在一起,在他们眼里霍将军是神一般的存在,只能放在心里膜拜。
他一双昔日锐利如鹰现下却有些浑浊的眼里蓄满了泪,用手抚摸坟头道:“落云,我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弄玉,她还是成了你最不想看见的样子,我不想自己回像失去你这般,再失去弄玉……落云,你说,我要怎么办……”
竹林摇动之势更盛,竹叶四散而开,碧池间的水流转出奇特图样,那样层层荡漾间空气中出现了肃杀之气,这对征战多年,见过无数杀戮的霍双雄来说并不陌生,空中透出诡异的两道紫光,霍双雄突然激动的抬头道:“弄玉,是你吗,你回来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冷冷的落叶之声,伴着傍晚十分的寒风不住的灌向他。
弄玉不是不想见到父亲,只是她不能,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而伤了他们,现在的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点点不一样的情绪波动便会让她控制不住的狂性大发,她不想伤害别人,可是总会有人被她伤害……
前几日为了救韩珂,她去了云华峰,奎无并未多说只告诉她任何事都要等弄玉睡一觉起来后再行商量,他手轻轻一挥,弄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日竟已疲惫到了极致,无声瘫软下来。
奎无看着她虚弱瘦小且眉头紧皱的那张小脸无声的叹了口气,命人好好将她扶进她曾经住过的院落,自己则起身来到平日里不多去的禅悟室。
那晚双霍域的百姓们看到旧闻神迹的云华封顶七彩霞光闪烁,腾云覆盖间冲天一条白刹之光射得被吸引出来的百姓们不敢用眼直视,大家都说是峰上的老神仙显灵了,纷纷抱着孩子,带着家人殷勤朝着云华峰的方向跪拜,双霍百姓以为是神迹,在以后长长久久的一段时间里,老一辈还常常同小一辈之人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