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那肃杀的寒意久久徘徊再难离去,屋里烛火隐隐灼灼,时而发出几声单调的噼啪之声。
弄玉脸色苍白如纸的躺在床上,她的脚伤很是严重,哥哥们的军医们看惯了战场上厮杀的伤口看见她的脚上后也连连摇头,这样的伤口深及骨,其间脚上几处大的经络都被割断几处,那最惊心的口,竟是从脚心一直穿到脚背,留下了个足以透视的窟窿,里面还残留着弄玉无顾忌的拔出时的血肉的碎条和石子的碎粒。
军医说若是处理不当将会落下残疾,霍骁当场便发了火,命令军医若不医好以军法处置,军医唯唯诺诺战战兢兢领命自去小心配药。
“没想到,弄玉这丫头竟对韩珂用情至深如此,她在我眼里还是个只会玩闹的小姑娘啊,那天看着她脸上冷漠如同那下雪的天一样望着我……唉。”霍骁摇头在弄玉的床头喃喃道
“可我若不刺韩珂一戟,他怎么向那边交代,他不反抗,说明他明白我的用心,只是害得弄玉伤得如此严重,若是落下什么残疾。”
“呸呸呸,大哥你说什么呢,你这样做还不是为了韩珂好,以他的性子……若是不受点伤,被他人谗言他恋上敌军的妹妹,定然会被上面猜忌,那以后的日子更加凶险重重。”霍勇端坐在桌前宽慰道
“可是……弄玉到底还是因为我弄成这样……”
她回去了,他无条件的放她走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他是保人质不利,让她哥哥得以有机可乘,主上很是动怒,之前要求的城池一座都为换回,后来他听说主上以职权不当,以至城池无故丢失为由革了他的职位。
上面震怒非常,革职后的韩珂被一奸诈陷害,军营之下竟对着他未好的病躯施以鞭刑,听说这鞭刑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当着全军战士的面,他紧咬着牙全程一声不吭,后来副将扶起血肉模糊的他将他送回医务室时,他只有半口气吊着了,副将问他这又是何苦呢,他说那城本是他输的,他愿卸掉这一身军装,接受所有惩罚,却万万不得以她作为牺牲品。
她得知消息,心力交瘁,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到他身边去。但是她……不能够。
她被哥哥们安全带回,哥哥们虽然想亲自护送她回家,但自从韩柯放了她之后,敌军便撤了他的职,主上亲自带兵打仗,更是调动举国的力量,势要将失地收回,他们的兵将们听说皇上亲自御驾亲征,且调动更多人马,士气大起,多次挑衅宣战,哥哥们应接不暇,实在无法脱身。
那一日,大哥霍骁愧疚的看着她,哥哥们不能亲自送你回家了。
她知哥哥们的难处:“哥哥们不要想太多,我福大命大,怎会那样说有事就有事呢。”其实她心里是这样打算的,哥哥不护送或许还好些,总之在路上她要脱身去看看韩柯,他伤成那样不知道现下什么情况,她心尖尖上的人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她不能就这样回去……
哥哥派了重兵护送她回去,大家一心护卫,也并没有想到,这小妮子刚从虎穴逃出来,现下便又想过去。是以这一路一心提防着有无敌寇,并未提防着弄玉出逃。弄玉趁着大家用膳时间,在几个近身护卫的饭食里下了些迷药,写了张纸条,放在马鞍上,便只身一人去了敌营,她听说,韩柯重伤,虽被撤了职,但禁不住长途跋涉,便暂且留在营中修养。
她一心记挂着他却并不知道她的画像已默默被传开,那边主上重金悬赏,要杀了她,就因着她,他损了一员忠将连带着失了三座城池。
是以她在一路风餐露宿,在离军营尚且还有三十多里的密林里便遭到了堵劫,几十个官兵追一个弱女子,她本就不会武功,为不被他们抓住,一路狂奔,终究没了路。
她站在悬崖边,一脸的苦涩,她嘴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韩柯,终究不能再见你一面了。”纵身跃下了悬崖。
悬崖间,靛青衣袂翻飞,美得像一只折翼的蝴蝶。一滴泪水自睫毛处溢出,于空气间同她一起下坠。
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不想这一落居然毫发无伤,她与一水汽氤氲的塘边落下,水汽翻飞间出现了出现了一个美妇人的脸。看上去与她竟有几分相像,她试探性的上前摸了摸,却只是一片虚无,该不是遇上鬼了吧,她心想。
“弄玉,你终究还是不能安安稳稳的做个正常的人类。”美妇人于水汽朦胧间开口。
弄玉哑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能做个平凡的人类又是什么意思。她想着并未出声说话,只呆呆的站在那里,这句话不太还消化。
“你能看见我说明你已释放了体中内障,那也说明你遇上了致命的危险,我原以为你会一直跟着你爹安安稳稳的在王府里,以后你出嫁,生子,便可以平平凡凡的过下这一生,但现下看来,命该如此啊。”
话音刚落美妇人便消失了,她却着实摸不着头脑,后来身上发生了种种变化,她才知自己现下已经不是个正常的人了。
又过了些日子,她发现自己体内竟有些不同常人的因子在增长,她怕,她无助,但却心神不宁灵台便越混乱,终于在她于一处客栈里杀了个轻薄良家妇女的男子时,她知道了,知道自己竟变成了个嗜血的妖物。
最后一次见韩柯,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着她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眼光温柔的像碧潭里的一汪清泉那般。
他一直死死的盯着她,生怕眨眼间她便会消失不见那般。
他说:“其实,你被打晕带走时多想拽着你,不让你走。”
她笑着看着他:“其实我那时也向跳进你怀里来着,可是你伤口那样深。”
他亦笑着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现下看来也变得稍稍红润一点了:“你也不怕摔着,不过我马上就能来陪你了,真好。”
他以为我只是幻觉,弄玉心想,是啊,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也该死了。
她不知道,她从那里摔下来后,他听自己的副将偷偷的告诉他后,急火攻心,不顾自己未养好的病体,强撑着拉了绳子下崖找她,一日找不着,便找两日,两日找不着,便三日,连续的几十天里,他一直在崖下的冰水里泡着。
终于有一日,他昏倒在寻找的冰水中,是他副将见他久未有回应,找到昏迷的他后将他背回了军营,他回去后拒绝医治,还酗酒,故意糟践自己的身体,他喝醉后便会呢喃,弄玉,你说过等我的,我这就过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