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戎装,颈间系一银灰色狐皮披风,赤底黑身缠樰鎏金的长靴缓缓踏入,头上束成爽利的一束,看其装束精致间带着些穹劲,还有他身边跟着的人,皆将帅的打扮,盔甲佩刀,个个看上去皆是战场驰骋好手,此刻竟都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
弄玉心下琢磨,瞧这架势走到自己跟前的这个人应该是这边的老大吧,为何要将自己掳到这边来,自己在云华峰的那十几年里虽然老惹出些事来气的奎无老道有时都懒得理她,但终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她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也未得罪过什么人吧,毕竟云华峰那地方也不是谁想上去便能上得去的,就算她想得罪,也没有什么机会。
那问题便出在霍家了,难道……
还未来得急理清头绪,便见银狐披风男子两步走至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你是霍弄玉,霍家四小姐?”
弄玉对上他的眼睛,并未回答他的话:“你不知道霍家四小姐长什么样,脸长脸短,锥子还是甩饼,眼大眼小,清澈亦或浑浊斗鸡,你也不知她肤白肤黑,脸上长没长痘……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不是霍家小姐,就随便就将人撸回来了,这样是不是太不谨慎了点。”
她每说一句话披风男子的嘴唇便向上斜一分,有点意思……
“比起你的身份,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
韩柯眼扫了一下周围,并未多说,而右侧的一将士开口道:“韩将军大可放心,来之前我已确认过,她便是霍家最小的那个丫头,霍弄玉。”
弄玉撇撇嘴,白了那将士一眼,这人便是将她弄晕之人,因着她虽穿着繁复的衣裳,带着繁复的发饰,在被迷晕之前还是有誓死抵抗了一下,这不他眼角那块青黑色的淤青便是她在挣扎时送给他的一处左勾拳。现下在营帐的灯光下看着甚是晃眼,他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估计要歇个好几日才能好全。
他此时眯缝着一个眼特意向那个韩将军邀功道:“这霍四小姐还挺不柔弱,抓她还很费了我一番功夫。”
“你是收到谁的命令要去动霍家的人?擅自离营,不守军中规记,来啊,拖出去领军棍五十。”宋轲突然提高了嗓音。
未几,帐外便传来了宋将军军令:“若有包庇偏袒者与他一起受罚。”
弄玉现下觉得有些摸不清楚这韩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根本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刚刚几秒钟她的脑回路里其实在想各种这个宋将军命人将她带到这来的目的,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刚这个人要被拖出去。
这又在整哪出幺蛾子。
翌日清晨,她约莫才弄清楚那是个什么情况。昨晚的那个男子领五十军棍的日子并不好受,哀嚎声简直能震彻这整个驻扎大营,嘴里反复便是那几句:“将军饶命啊,我是受了上面的指示啊,只是奉命而已啊,啊…啊……轻点啊……”
然后几个晚上因为抡这位大哥抡的有些累了的两个小兵,约莫在抡这个看上去像个副将的人需要些勇气,要知道这次抡完他之后,他若记着,下次就是他命人来抡自己了。但韩轲将军的命令谁敢违抗,是以他们在开抡之前偷喝了点一直藏在床头舍不得喝的二锅头,两人抡完之后靠着休息的空地正好离弄玉所在的营帐不到一丈。于是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原来将她掳来并非那个韩轲轲将军的意思,而好像是皇城直接下达的命令,听他们说来,是因着韩将军近些日子因之前长年累月战事积累的旧伤发作,在陷入昏迷状态的情况下,因着伤势严重,若在军营无法修养恐性命不保,而韩柯是他们的第一不败将军,若他出了什么闪失,边疆保卫将成最棘手之事,是以只能暂回修养,但他这一修养就休出了问题。
没了韩柯指挥的军队,半个月内便失了三座城池,本来弄玉的三个哥哥霍骁,霍勇,霍战的作战能力便诡谲形善变,之前有韩柯在,互相用兵能力,计谋,运兵筹备实力相当,现下韩柯倒下,弄玉哥哥乘胜追击,一连大捷,拿下城池。皇城里的人坐不住了,便下令将传闻中霍家四个男人最为在乎,视为掌上明珠的霍四小姐捉回,想以此作为筹码来做交换城池的代价。
弄玉一个激灵,听他们那说来,韩柯并不知道要将她掳来之事,怪不得刚刚那么反常的震怒,看来现下自己正处在哥哥们打战的敌军的营帐里。
虽然不是韩柯下的令,她这个被掳之人也未被放走,她现下在军营里算是个较为闲暇的软禁,现下却不知爹爹和哥哥们到底是怎么个形容……
他们大概也知道如若弄伤了她一分一毫,换回城池的几率便会越小。所以只是将弄玉软禁,也没捆绑或拘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她可以稍稍的四下走动,只要不离开他们认为的安全位置。饮食起居间虽然军中粮食未免粗糙,也并没有过分粗,所以也勉强算得过去。
起初的几日里,弄玉想过出逃,可跟着她身边的四位照顾她饮食的普通军中婢子,个个都身怀武艺,莫说她是一个人,即便是几个,也敌不过她们四个,是以多次出逃无果后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每日看着韩柯带着将士们出兵呐喊,每日饭后溜达时看着军中的伤亡士兵被抬进抬出,每日夜里听着号角鼓吹。
虽然也曾听他们说起,但终究是未如此频繁的每天见这许多的血腥的场面,然而在这里这些都时时看到,鲜血流淌着的人,他们或死了或活着,每天都能看到听到,虽然都是与哥哥们敌对的军队里的人,但也阻止不了心头上那长长的压抑。
她待在军营里的第五日,因着心情烦闷准备出去透口气,正好赶上韩轲战回,他满脸鲜血,看不清原本刚毅俊美的脸,他的马背上托着两个人,皆身受重伤,他也仿似只剩半条命,刚回军营就从马背上摔下来,那一摔却引起了弄玉的注意,她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将士们要扶他去清理伤口,他大声道:“死不了,赶紧将这两个扶去医房!”
将士们不依,强硬的说要先帮他处理,他这回却怒了,大吼一声,歇斯底里:“有违令者,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