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得知蔡县令要释放卢绾的消息,早早便在外面等着。好容易盼着卢绾出来,二人相拥着抱头痛哭了一回,才一起回到客店。
曹茹梦和萧何早已在客店里备下一桌酒席,此刻正笑颜盈盈地只等卢绾回来为他压惊洗尘。
刘邦和卢绾回来时,萧何早在店门口等候,一看见他们便快步上来迎着二人进了屋。四人一桌坐了,曹茹梦和萧何少不得又安慰了一回卢绾,吩咐店家把之前烫好的一壶酒给端上来,这才杯箸交错的饕餮起来。
刘邦把好肉好菜都往卢绾碗里夹,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起身敬他:“来,卢绾兄弟,三哥敬你一杯。都怪三哥计划不周,害你遭了这一场罪!三哥也没什么说的,先喝了!”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卢绾跟着将酒一口饮了,红着脸道:“三哥说的哪里话!这是没把我当自己兄弟,还和我见外!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三哥也是个血肉之躯,如何就能事事周到。说到此,我倒要敬三哥一杯!”
卢绾说着拿起酒壶,先为刘邦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杯中斟满了,举杯对着大家说道:“今日若不是三哥相救,我卢绾说不定明日就被问斩了,哪还有机会与兄弟妹妹们再聚一起这般快活?来,三哥,我敬你一杯,谢你救命之恩!”
二人一起饮干了杯中酒,卢绾酒力不支,此刻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前摇后晃着身子,用手指点着席上的饭菜,打着酒嗝道:“三哥,你和大伙说说,我卢绾今日演技如何?”
刘邦见他有些醉了,赶紧扶了他坐好,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问他道:“我正想不明白,你今日如何就想起装疯来?”
卢绾拍着肚子,半睁着眼环视了一下酒席上的人:“告诉你们吧,我卢绾是个胆小鬼不假,却也绝不是个笨人!哈哈,今日我被衙役带到堂上,一听赵夫人那样问我,我心下就已知道,这定是三哥使得招!”
卢绾转过头来对了刘邦,点头举杯:“是不是?三哥你说!是不是你去报的信?哈哈,不然那蔡县令既然有意拿我栽赃抵罪,又怎会这般不小心,弄得赵大善人家里也知道?偏又知道的这么巧,就恰恰赶在我刚被抓的第二日,不是三哥是谁?”
说完大笑了几声,只听“咚”的一声,卢绾的头便硬生生砸在了酒案上,呼呼打起了鼾,把酒杯菜盘扣了自己一脸一身。
刘邦萧何架着卢绾上床躺下,又打水为他清洗了身子,才安顿他睡下。曹茹梦叫小二上来把酒席收了,自己把地上的酒菜脏污收拾干净,看看时候不早,跟二位哥哥道了别,让二位哥哥早些休息,自己先回去睡了。
萧何与卢绾住一屋,今晚也趁着大家高兴多喝了几杯,这会窗外的风一吹,一时酒意泛了上来,倒在床上连衣睡着了。
刘邦又帮萧何脱了鞋袜,给他盖好了被子,把支窗户的支棍取下,关了窗户,这才出来关上门往自己屋里走去。
刘邦回到屋里却无睡意,因今日救了卢绾出狱,总算让自己心里的愧疚减轻了些。此刻正是酒意半酣,意犹未尽,自己又下楼向店家要了一壶酒上来,一个人对影独酌。
屋外月光从窗上照了进来,铺洒的满床满地,冰洁满目。刘邦算算日子,再过几日便是中秋。想来月色当好,便来到窗前支起了窗户赏月。
这家客店是座木楼建筑,刘邦从屋里向外举头望去,眼前没遮没拦,开阔之极。空旷的夜空里一轮明月,玉盘皎皎,好像近在咫尺,极圆极大。
对着此情此景,刘邦难免触景生情,又思念起前世的父母亲友:“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正举着杯洒泪,不小心没站稳,将支窗户的木棍推下了楼,听到下面“啊呀”一声,赶紧用手推着窗户循声望去,只见下面街道上有一人从马上摔落在地,正躺在地上打滚。
刘邦唬得酒顿时醒了一半,慌忙奔下楼,要去救扶那人。
“哪个王八蛋半夜不睡觉,还他娘耍棍子!快给老子出来!”那人在地上把眼睛睁得铜铃一般,一脸虬髯风中抖索,一手摁着头,一手按在腿上,扯着大嗓门四处看。
刘邦正待往下卸门板,一听外头这话慌忙停下来,一手扶在门板上,心想自己这会儿出去,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白告诉他是自己扔的木棍吗?
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又等了一会儿,听得外面又骂了几声,这才慢吞吞卸下两块门板,假装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开口就问那人“你这人好不晓事,半夜不睡觉,瞎嚷什么,还让不让别人睡觉?”
那人头上正在流血,一条腿直挺挺摆在地上不动弹,恶狠狠盯了刘邦一眼“他娘的!是不是你扔的棍?”
刘邦故意一惊,没好气道:“哎,我说你这人,我好意出来救你,你倒反来诬陷我!罢,罢,好人难做!”摇着手便往回走。
那人一看刘邦要丢下他不管,急急唤道:“你这人,就要丢下我不管?这黑天半夜,却叫我哪里去寻医?”他抬头看见这是家客店,便说:“我住店!”
“对不起,我不是这店老板,也是个打尖住店的。”刘邦只顾往里走,眼看就要上了门板关门。那人坐在地上自言语声“真他娘倒霉!”便泱泱地低着头,冲刘邦略拱了拱手:“俺老穆是个粗人,刚才得罪!”
刘邦听他语气软了些,假意极不情愿地停了手,重新将门板一块块拆下来,也不看他:“这几日夜里都风大,一时不小心吹落树上几根树枝,屋上几根木棍,也不是没有的事。”
出来要扶这人,近身看时,见他一脸虬髯,豹头环眼,长得十分凶恶。刘邦心里不由打个寒噤:莫不是救了个贼寇吧?
那人叫着“哎哟”撑了刘邦的胳膊就想往起站,刘邦感觉自己手臂上就像被钢钳夹住一般疼痛,一下没扶住,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刘邦只得又进客店唤了伙计出来,二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扶起。店小二见这大汉身形魁梧高大不说,面相也长得凶神恶煞一般,不由啧了啧舌,心里有些害怕。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将这壮汉扶上了房间。店小二见没他的事了,甩着手准备回去睡觉,刚转了身腿还没迈出,就听刘邦喊他:“伙计,顺便把马给牵喽。”这才答应着下去了。
壮汉躺在刘邦的床上压得吱吱响,刘邦吐了吐舌头,上前用酒壶里的酒给他把头上的伤口擦干净消毒,好在伤口并不深,无需包扎。挽起他的裤子看时,腿已肿得老高,不知道有没有骨折。自己出去打了盆冷水回来,用湿布给他冷敷伤口。
“在下穆铁成,小兄弟今日相救之恩,老穆来日再报!”穆铁成此刻感觉腿上轻便了些,急着便要起身离开,可腿刚一用力,就疼得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穆铁成挣扎着还要往起站,刘邦见他腿伤得厉害,连忙上来拱手劝道:“穆大哥,你腿伤的厉害,不宜走动,否则只怕加重伤情,反而影响痊愈。不如先在我这里将就几日,等养好了伤再去吧。”
“那哪成!我还有要事在身,误不得,误不得!”穆铁成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刘邦的耳朵嗡嗡隆隆。伸出一双大手推开刘邦,自己撑了地再试起身,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穆铁成不由有些着恼,大手拍着地:
“我老穆马上征战几十年,大大小小也经历过几十场战役,身上伤疤也留了几十道,都是我把他们砍下马,不想今日却被风吹下的一根木棍打下了马,让老子摔断了腿!哎!”穆铁成垂头丧气拍着腿,“我这张老脸去年英将军被害早已丢尽了,如今要在误了公子的大事,可叫老子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