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呢!快给我滚出来!今天要不打断你的腿,你是我老子!”
刘老汉气汹汹地从外走来,刚进了大门就满院子找趁手的家伙,赌着誓要往死打这个祸害。
“这是怎么话说的,才从外面回来就生气成这样!老三又怎么了,惹你生这样大的火?”
老妇颤颤巍巍从屋里出来,慌忙夺下他手里的锄头,问询道。
“怎么了!你倒是问他呀!给老师茶壶里尿尿,往老师夜壶里放蛇,幸好那蛇没毒呀!今天一大早,马博士就瘸着条腿过来找我。那么大年纪了,扑通一声给我跪下,拿着一辈子攒的那点钱,求我把老三快领回家!我好说歹说,跪在地上差点就喊出爷爷,马博士也是看我一张老脸,没再为难我。只说明日县衙公试,要是他考了最末一名,就定是不要了!”
“这哪成!这不明摆着就是欺负我们老三吗?我找他去!”
老妇扭了身就要往出走,老汉一把将他拉住道:“你这是干嘛?还嫌我这老脸丢的不够?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个东西来!老三呢,快给我叫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老三一大早出去就没回来,也不知干什么去了?这不,我才派了老大出去找他,去了也有一会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老妇见老汉就要寻了老三打,忙扶着老汉往院里的石凳上坐了,给暖了一杯茶上来,自己又去大门上张望。
“明日就要公试,他不说在家好好看会书,这时候还往外跑什么!他能去干出什么正事?不是斗鸡走狗,就是赌博生事!你看他明日要是考不上,我非把他剁了不成!”
老汉一听说老三不在家,无名火又冒了三丈高,在石桌上捶着拳咬牙切齿道。
“尽说些没用的话。噢,你剁了他,他就会念书啦?”
老妇站在后面帮老汉顺着气,心中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便问道:
“你说也奇怪,这官府怎么好端端的就组织起公试来?还声言只要考进前十的学子,就可获官府资助的束脩!”
“还不是马维博士从中斡旋?马公书院近年来也是凋敝的很,眼瞅着几亩学田入不敷出,日子难过,学生们那点束脩也只是勉强够维持。有几个学业上不错的学子,家境却艰难,交不出学费。这马维博士早就想请官府资助,可官府现在哪里还管这个!他们的钱还不够花呢!”
刘老汉端起茶喝了一口,气稍微消了些,继续说道:
“可毕竟马博士几次三番地去说‘现在天下争雄,人才重要,官府应该重视人才培养,方可富国强兵’,官府也不好没个说法,就答应每年资助十个学生的费用。可又该给谁不给谁呢?只好定了这么条规矩:考进前十的学子,可由官府资助一年束脩。”
老汉回过头来瞅了老妇一眼道:“哼,我哪里还敢奢望你那宝贝儿子考进前十?只求他别考到了最后,我就谢他八辈祖宗了!”
正说着,老妇忽然看见老大正背着一个人气喘吁吁地往家里跑,赶紧上去帮忙扶了,一看背上的人是老三,头上流着血正昏迷不醒,顿时吓得哭喊起来:
“三儿,三儿,你这是怎么了!”
慌得老汉也赶紧跑过来,和老大一起将老三抬进了屋里床上放下,着急问道: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俺也不知道,娘刚才让俺出去寻他,俺就去寻他。俺往他平日里爱去的那几个酒肆赌坊找,可谁也说没见他。后来还是他一个赌友说:‘老三说他有要事要办,刚才见拿着书和笔往那边地里去了。’俺就赶着过去找。去了一看,老三就掉进了地里!说也奇怪,那坑倒像是老三用身体砸进去的一样,就是一个人形,足有一丈深呢!俺又叫了几个人,好容易才把他救上来,就赶紧背了他往家里跑了。”
老汉伸手探了探床上老三的鼻息,感觉气息微弱,急忙吩咐老大道:“你赶紧去村里请李郎中来!”
“哪里还有李郎中!下午我路上正好碰见他,说邻村有人患了急病,请他去诊治,还要在那边住上几天呢!那村隔得又远,等俺找了他回来,怕老三早就断气了!”
老妇在一旁正哭,一听到“断气”二字,哀嚎一声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老汉急急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骂老大说话没个遮拦。
地上的老大自知惹了祸,捂着嘴蜷缩在墙角里,结结巴巴道:“爹,村……村里的马兽医还在,要不我……去请他吧!”
老汉一思忖,也没个别的办法,只好答应。
老大一溜烟地去了。
不一会儿,便领了马兽医来,还未进门,就听得马兽医在外面说话:“嗨呀,我一个兽医,咋能治得了人的病,别白白把人给耽误了,到时你们又来怨我!”
这会儿老妇已经醒了,正无力地躺在一边低声哼泣。
老汉听到外面的声音,赶忙下地出门,迎进马兽医来:
“您老这是哪里的话,救人一命,老汉感激还来不及,如何倒去怨你?快快请进,看看我儿要紧!”
马兽医进了门,一见躺在床上的老三,先上来扒开嘴看了看牙口,又凑上前去看了看头上的伤口,抓过手来使劲把了一会儿脉道:“这已经没脉象了,不中用了!”
老妇一听又是一道死刑判决,跳起来高骂着马兽医,将他打了出去,马兽医见势头不妙,拔腿跑了。
老汉双手抱着近乎疯狂的老妇,直到看着马兽医跑远了,才松了手。
老大过来帮着将老娘抱上床,对爹说道:“爹,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你还记得去年俺媳妇和俺干仗,差点上吊死了那回吗?上回也是看着就没命了,结果一副‘黄金汤’下去就活了过来,要不再试试?”
老汉点头道:“还有什么行不行的,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了!”
老大风一般往自己屋里去了,老汉听到那边屋里传来几声孩子哭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小跑声。
“来了,爹,一口灌下去,保准他醒了!”门帘起处,老大一手端只缺口粗陶碗,撞了进来,直递到老汉手里。
老汉慌忙扶起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儿子,挤开嘴一口将“黄金汤”灌了下去。
刘肖邦此刻正是久旱盼甘霖,忽来的热流让他心头一乐。
“尼玛!”当嘴里的骚味开始荡气回肠时,刚才的感激早去了他姥姥家。
“这……这什么东西!”刘肖邦心里直骂娘,想用手指抠着呕几口,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窝在一旁正杀猪般嚎哭的老妇人见他动弹了一下,如蒙大赦般扑了上来,心肝啊、宝贝的抱着一阵狂吻。
不孝有三,失节事大!刘肖邦想把她推开,可一场大难不死已是万幸,此刻浑身没剩一点力气可用,拼尽全力想用凌厉的眼神制止老妇的行为,终于因为没有力气把眼睛睁开而更显得楚楚可怜,看得老妇又是一阵心疼一顿吻。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安慰自己就当是一颗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床沿儿上坐着的老汉也激动的嚎出了声,低头用袖角拭了拭眼中的泪,担忧的神情里有了些许宽慰。
“爹,这童子尿管用吧!”老大无比自豪地诉说着,舍我其谁的英雄气铺满了肥脸。
刘肖邦绝望地听着这个残忍的事实,撕心裂肺地痛直往心里钻,真想跳起来将那汉一拳打抽了再踩上几脚,也往他嘴里尿上一泡,好让他体验体验老子嘴里的滋味。
歇了一会,用尽全力才将眼睛睁成一条缝,当一眼看到老大一张黑脸时,刘肖邦吓得差点没换过气来。
“哥几个,你们都谁呀?这是干……干啥,拍……拍戏呢?”刘肖邦一再地告诫自己凡事尽量要往好的地方想,舌头却不由自主地打起了蝴蝶结。
“我的儿!你怎么糊涂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要为娘怎么活!这是要为娘的命啊!”
刚才那拱白菜的老妇一屁股挤开了床榻边的老汉,戚戚怨怨唱着哭道:“都怪你这挨千刀的,成日家就嫌他好吃懒做,一个十六岁的娃,整天被你逼着念书,这下你满意了吧!我知道你们浑家老小没一个待见他的,罢了罢了,我也不活了!我们都死了你们可就快活喽!”
“十六岁还能叫娃?他成天游手好闲,结伴着几个地痞无赖不务正业,养不教父之过……”
刘肖邦感觉耳膜都快被这高亢宛转的海豚音穿透了,伴随着这曲将在后世独步歌坛的海豚音,歌厨双绝的老妇又上了那道招牌猪拱菜,拱得床上的白菜直蹬腿。
有那么一瞬间,刘肖邦心里有些感动。从记事起知道自己摊上了一个叫作刘邦的著名先祖——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自从父母立了要做帝王之师的伟大志向后,自己先有了这个集伟大的革命家、军事家、政治家及音乐家之大成的名字——刘肖邦,之后就是那段现在想想都后怕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辛酸史。
如今老妇的这把鼻涕这把泪,虽有些慈母多败儿的前兆,可自己最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份护犊之情。每想及此,心里的眼泪便扑簌簌随着大动脉直达周身。
刘肖邦闭上眼睛,告诫自己不要乱感动,定了定神,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飞机……4000米……跳伞……撞向一个古人……
放弃公务员去创业,是自己有生以来干得最硬气的一件事,这是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志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提到此,心里就满满全是自豪。
高强度的创业压力让刘肖邦渐渐迷上了刺激感十足的极限运动,高山滑翔、徒手攀岩、跳伞……这些运动如芥末般辛辣却回味无穷,一旦成迷,便不会再撒手。
这次事故就是在高空跳伞时伞包没打开酿成的,但后来自己好像并没直接落地,而是从一道黑光里闪进另一个画面,后来……就是把一个十五六岁古人打扮的少年撞进了地里……
尼玛!穿越!
想到这个最合理的解释,刘肖邦赶紧问老汉要了面镜子。
当从铜镜里看到一个面目全非、风格迥异的自己时,刘肖邦又晕了过去。
老汉老妇听他鼻息声先是凝重,继而平缓,知道他睡着了,终于放了心,也没给他脱衣,就让他和衣睡了。
第二天一早,老妇早早便起来给煮好了饭,还给在饭里卧了两个鸡蛋,老大看见了,一脸的委屈道:“你孙子那么小,也没见你舍得给卧个蛋吃,老三这么大的人了,你还这样疼他!”
老妇瞅了他一眼,让他别跟个病人计较,便端了碗回屋里去了。
刘肖邦被伺候着吃了饭,精神感觉比昨日好多了,正一人坐在床上唉声叹气,老汉冷着脸进来,催促他赶紧起身去县衙。
刘肖邦不知去县衙有何事,见老妇正向他挤眼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别惹他爹生气,刘肖邦又想到是自己把人家的孩子给撞死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只好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