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嘴人是不是太偏心?对“迂哥”那么的关心,对刘家母女的生死却充耳不闻,不知这又是一什么样的情怀?或者因为他们是外来户,无亲无戚,仅仅因为刘翠华太美,怕人言语什么,是说不过去的。还好,还有一个汪木元坚持着在关怀他们。
你看,小华是个懂事的孩子。
从今天开始,她把骑自行车改为走路,给钟大华,钟小东小哥俩说:她的自行车坏了。放学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竹板撬撬,在田埂、在崖边撬着草药。一边还哼着沒有名儿的歌,唱得那么轻松那么欢快,也许这歌儿就是她自已创作的,也许她心里正编织着明天的梦,这梦给她带来鼓励和明天的希望。
……多撬点儿灯笼花和泥鳅串,星期天背到街上去卖,给汪叔叔减轻点儿压力,他累得实在不行了,我们要一起努力。
突然,她看见脚边的草丛里爬出一条大青蛇,伸着长长的信子,慢慢地向前爬行,还扭过头来看着她。吓得她她撒腿就跑,很久很久都惊魂未定。
不知过了多久,又折身回去。因为那儿长着一片茂盛的灯笼花,开着金黄黄的花儿。
东方未曾熹微,很多的人还在梦乡的时候,老祖祖汪木元已经踏上了上班的路途。
他心里始终悬挂着如何才能让刘翠华的病尽快好彻底。冬天马上到来,她的齁包病很可能复发;小华的学习成绩很好,真是个懂事的娃儿,学校已经在预交下期的学费……
这、这两件事都与钱的关系密切,唉唉!
自己只有捡垃圾卖的能力,为了多捡点垃圾,只能起早贪黑,走更多更远的路。我和她们是啥关系?沒有亲人关系,又像一家人。每每想起那天刘翠华向自己献爱的情形,就觉得脸上火烧火辣,心儿可舒服死啦。
——“哈哈”汪家嘴最漂亮的女人喜欢我!
嗬唷……这个“木沙罐”还有贪图呀?
你听,他也晓得叨自己:“呸呸”,真是个“二讽讽”,丑成这付样子,人家会喜欢你?除非鬼找到她了。只不过是为了报答一下,就乱想莫明堂。
既然她有报答我的心情,更应该担起这付担子。当初沒有丁点儿贪图报答的心,只是觉得碰上了她家的事应该管,后来才觉得给自己争了脸面,也给共产党员争了脸面!
是噻,像我这样的人,这辈子能当上共产党员就很有脸面,又能给共产党员争脸面,我真是了不起!
……就是不晓得,为啥人众会对我帮助刘家母女要乱摆龙门阵,谁也说不得狠话:一辈子不会遇到点儿坡坡坎坎?漂亮得来人人见了都喜欢的刘翠华,她又怎么晓得自己会罹难到这步田地?
还有,在暗中帮助刘家母的人有“舒服”、“钟老咬”一家,“啬家子”还把自已省吃俭用的钱给小华买自行车。还有“黑煤炭”,他送吃送穿还送电视机,昨天还塞给我一佰元钱叫我去给小华预交学费。也许还有人在暗中帮助她们呢,这些人的功劳都比我大。
就是搞不清楚,如今当好人都怕挨叨挨骂,弄得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唉,真是让人伤心……
这段时间,汪木元都在这种内心的惦量中,鼓励自已一定要把好事坚持到底。可以说他每走一步,脸上都挂着笑容,觉得自己很幸福、很了不起。
另一个人对幸福的认识与他城池千里,那是一种霸道的逻辑。
自从那次得手后,“毛子狗”回味起他与刘翠华的一瞬之事,就美得神经错乱:汪家嘴最美丽的女人栽进我怀里了。
“哈哈”,沒有我得不到的东西。贼样的,这才叫操舵爷,你“木沙罐”算哪把夜壶?敢和我争美女。看我擂断你几根肋巴骨!
每天晚饭之后,汪木元都要从他那三间孤独的茅屋走出,站在紫沙河的小桥上,凝望暮色中的落魂崖,又瞅瞅前面不远处的落魂潭。
“嗯......”沉重的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究竟释放了心中的那股情绪,他也说不清楚。才靸趿着脚步来到刘翠华那两间臥在地上、如今被大棚膜复盖的茅屋,在这儿也许真正找到了什么。
三个弱势的人儿相互寻找着心灵上的依托,从那部旧电视机的银屏上,了解到自已生活圈子以外的天地,期盼着他们的日子:哪一天的哪一天能过得稍好一点儿。
刘翠华心里的伤痛,在慢慢地磨合,睡梦中也在祈祷神灵……求“毛子狗”行行好,饶了她,以免影响女儿今后的生活……
这天午后,天空下起了小雨,空气中散冽着寒冷的气息。
刘翠华正在院坝里煎熬、“光亮”医生给处方的中草药:灯笼花、野菊花、野柴胡、桑白皮、杏仁、桔梗、马兜铃、法下。这些药除了后面的四味中药是在“光亮”医生那里购买的,其余的都是小华在山间、在田上野採集的。
不知哪阵儿,“毛子狗”出现在她的身旁。拦腰抱起她,那张蛤蟆嘴咬住了她的樱桃小嘴。挣扎中,她的脚跌翻了正在“咕咕”冒泡的药沙罐,救命的药汁流淌了一地。
反抗无力,她被抱进屋,又被蹂躏了……
此时此刻,汪木元正从黄泥巴山上下来。经过世纪广场,见一处建筑空地上,有一个水坑,坑中漂浮着一只烟盒。
他立刻放下背篓,用穿插垃圾的小钢钎去打捞,可还差着两米远的距离。
无奈,他只得用小钢钎往身前划着水,那只烟盒乘着水波的移动,慢慢飘过来。过路的人不知究竟,驻足观看。
一位叫吴二爷的八旬老翁,把自己的手杖递给他。“不要慌,慢慢划、一定要慢慢地划水……”
人们看着两个老头如此怪异的表现,不禁“呵呵”笑道:“好耍、好耍,真是一对老顽童。”
“哦喔……”汪木元身体失衡,扑进水坑,水当然不深,然而却是脏水漫身,一身湿淋淋的。
你值吗?那只是一只烟盒!
“噢……你凉快。”围观者嘻笑而去。
这个气候不是凉快,而是有些寒冷。
这时,停在路旁观看的一辆白色小车的门开了。从车里出来一对中年男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有爱心的各位,你们少抽一支烟,少吃一块糖,捐一点儿钱给他吧……大家都看见,为了捞一只烟盒,他做了怎样的努力哇,这只烟盒也许能卖一分钱,这一分钱对他来说却是一笔收入呀……”
说话的中年人声音有些哽咽,这时人们才看见他手上拿着一张佰元钞。
那位中年妇女走到汪木元身边,哭泣着。“老祖祖……你这是何苦?嗯嗯……”一边用她那白嫩的手为他揩去脸膛上的脏水。
“没事,沒事。”汪木元傻笑着。
那位中年人继续说:“他这是……是为了帮助别人在熬煎。支助一位失学的少年和一位久病的母亲,说不定他现在还饿着肚子……”
“捐、捐,我捐五块钱,我认得他是捡垃圾卖的共产党员。嘿嘿……天下的好人。”八旬老翁顿杵着手杖表揚。
这对中年男女就是“舒服”夫妻。“老牡丹”受到老祖祖精神的感动,放弃了麻将桌上“高手”的职位,出来帮助丈夫经商,多赚一点儿钱,去帮助那些命运不济的人。
傍晚。
汪木元兴冲冲地走进,刘翠华那两间匍伏在地、如今被大棚膜复盖的茅屋。
从背篓里取一小块猪肉和一小把韭菜。笑笑:“多谢‘舒服’今天帮我化缘,可以预交小华的学费。今晚我们包饺子吃,小华好久都没有吃成好东西......”
“吃龙肉都吃不下去。木元,我求你一件亊......”刘翠华猛地扑上去,伏在他的肩上啜泣.“答应我,我们出去逛一转。”
小华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撬灯笼花、扯草药,没有看见妈妈的这次壮举。
不由分说,她拉着他走上河堤的捷路。开头,她一步一挥泪,真想伏在汪木元的肩上失声痛哭,告诉他:“毛子狗”今天又作践了她。
可她不敢,怕汪木元去找那个恶人拼命......我们这些受欺侮的人忍气吞生吧。为了女儿的名誉,也只有打掉牙齿吞进肚里。
但,一定要表现出仇恨来......
想着想着,她抹净眼角的泪,放慢脚步,尽量和她并排前行,哪怕河堤坑洼不平。汪木元吃惊不小,几次想挣脱她的手,都被她紧紧挽住。
“出了啥子事情?我们这样做会让人逮着把凭,他们要聒烂嘴巴......”
“我都不怕你怕那样?我就是要你给我当男人。走,到公路上去散步、特别是要到毛狗儿家外面去散步,走给他看看,看他能把我呑了?”刘翠华的心情还没有平静,语气十分硬撞。
汪木元骇得额头直冒冷汗,“先人老子,说话小声点。”
走下河堤,走上机耕道,再绕上大公路向家里走。她的心情逐渐冷却,挽着汪木元的手就是不松开。走到“毛子狗”家外面的公路上,她特意放慢脚步,想学城里人散步的气质。
“毛子狗”的脸被“宝莲特曲”酗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知道刘翠华故意气他,在向他示威。心里冷笑:有了初一就有十五,一辈子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板心。
翘撮翘撮蛤蟆嘴:“二位在学城里人情侣散步?老祖祖,这个头带得好,我和‘二百六’马上就挽起手在公路上走一盘,我们这叫夫妻散步。哈哈!”
“是‘光亮’医生叫我扶着她散步。”汪木元在她的腋下挣扎着辩解。
“呃......”好一个响亮的酒嗝。
“二百六”当真上前挽住“毛子狗”,嘴里叫着“你恼火么?一二一”。他伏在她肩上,已经打起呼噜。嚄,醉得这么快?
刘翠华依然挽着汪木元,昂头向前,来到那株歪颈子酸枣树下,不无仇视地敲敲“诺尔你”大茶园的牌子。此刻,嬉笑山庄里人丁正旺。“钟老咬”几兄弟,以及打工回家在这里聚一聚的人很多,大家瞪大了眼睛,有几个不知究竟的年轻人在鼓掌喝彩。
“好,真风流!”
“好,真潇洒!”
“向老祖祖学习!”
“钟老咬”几兄弟低声喝退,“不要添乱,眼不识相呵?”
人们看到刘翠华那双水密桃一样美丽的眼睛里,早已汪满夺眶而出的泪,虽然昂着头,她的心已经在哭啼,她的心已经在滴血。
再看汪木元老祖祖一脸的沮丧之情,佝偻着头,像一个被她夹在腋下的小孩,他那形象已经在哭泣。
刘翠华扭头抹掉夺眶而出的泪,挽着汪木元走向那七八十米开外的、她那两间匍伏在地上的、如今被大棚膜复盖的茅屋,一步一步,步履越来沉重。她感到自己的身躯在颤栗,呼吸十分急促,候咙管里发出了火车开过的声音,又像天边的闷雷在滚来。
这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一次情人的散步,姑且就称他们是情人的散步。不,他们不是散步,是在向欺压他们的人抗争,足以把悲壮二字击得粉碎。
那个一心要保卫共产党在汪家嘴的阵地不丟失,要拯救人们灵魂的“醉秀才”哪里去了?这可是一个特佳的速写镜头。
这时,“毛子狗”又出现在他家大门外的公路上,真的被“二百六”搀扶着在散步,他扭过头来,露出一脸的酒气和那双恶狠狠的眼睛。“你贼相的,给我等着......”
这一夜,汪木元失眠了,他猜测刘翠华出了那样严重的事情,才有今天的表现。是毛狗儿欺侮了他?不可能,刘翠华不可能让他得手......
这一夜,刘翠华也失眠了。
小华上学后。
睁着浮肿的眼泡儿,喘息着到小卖部买了一撮香和一小迭儿纸銭。
跪在她家的破竹篱外,向老天做了三个揖,又向地神做了三个揖。“天上的各位神灵,地上的各位路菩萨,曾刘两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我们孤儿寡母活下去,劝劝那些欺侮我们的人收手吧,让我们好歹活在这世上,我的女儿还小啊......”
她没有哭泣,也沒有眼泪,相信神灵真的能显圣。
然而,回到房间里,她却一头栽在床上,抱住枕头失声啼嚎。
反复叨唸:“毛狗儿一二再地来,何时是个头?何时是个头......”
——昨晩对他的示威,也许能改变他的做法,他也是吃油盐的人。
不然,女儿今后的命运将受到深深地影响。毛狗儿呀,你千万要守口如瓶,为了我的女儿,求求你......
其实,在那个风狂雨暴的夜晩,她被“毛子狗”蹂躏的消息不径而走,只有汪木元蒙在鼓里。
刘翠华也以为只有少数人知道,为了女儿,自已也只能厚着脸皮活在这世上。
不知怎么的,汪家嘴的“五精灵”也变了,没有公开戏谑她。大概,他们也知道这是拿软刀子杀人、是助恶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