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练武场十处报名登记地点,都已经排起了长龙,人群中,几十个一身显眼黄色长衫,胸口处用黑丝绣着一棵挺拔苍松的松鹤门执法弟子目光四下扫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这其中或许有不少人,在外面是个桀骜不驯的狠角色,有着不小的名堂,可是在这里,他们都不约而同收敛了跋扈气焰,老实排队,乖得就像一个个在学堂里读书上课的好孩子。
松鹤门自首次开山门收徒之日起,便立下一条杀气腾腾的规矩:凡松鹤门收徒纳贤之日捣乱者,剥皮植草。至今已有二十三个不信邪的桀骜凶徒,用生命证实了这条血淋淋的规矩真实性和权威性。最近二十年,也没有人敢在松鹤门开山收徒的日子捣乱。
泾渭分明,练武场一分为二,西部属于招纳江湖豪杰的考核场地,东部,则是招收少年弟子的考核场地。
“秦起!”
秦起站在一条长龙前头,身后面全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按松鹤门规定,八至十五岁的少年,才有资格参加弟子考试。
“年龄!”那个负责登记的老人面无表情,继续发问。
“十岁!”秦起依着规矩回答。
“十岁?”老人终于露出一丝讶色,看了眼少年远超年龄的体魄,破例问了句,“哪里人?”
“长乐乡的一个小村庄,叫七星塘村,估计你老人家不认识。”秦起笑道。
老人点头,已经破例多问一句的他不再说话,下笔如飞,然后将一个写着三个数字的木牌递给秦起,“去东边三号区域等着,听考官叫到牌子上面的数字,便上前接受考核,明白了?”
“明白了!”秦起接过牌子,干脆利落转身离开。
身后老人又叫道:“下一个,姓名!”
“我……我叫冯二愣!”
“三十九!”
秦起看着手掌心那块小小木牌上面的数字,轻声念出来。
秦家少年已在排队时就被人潮冲散,那时候急着排队,兼且考试人数太多,秦起踮起脚,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周围人头涌涌,一望无际,从中找几个人简直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他很明智地放弃找人的打算。此刻一个人一边走,一边目光四处打量,心中不由暗惊,此时练武场东半部,已经聚集了上千个少年,而且还源源不断有人从大门进来。这些少年之中,不少人的体型并不比他矮小多少。
他在一号区看到一个肩扛长枪的冷峻少年,所站立的丈许范围内,居然空无一人,周围的少年望向他的目光,隐隐都是有着些畏惧。
还有一个浑身戾气的佩刀少年,神态木然,同样没有人敢于接近他身边一丈方圆。
在这个佩刀少年不远外,则有一个又黑又干的赤足少年,看其身材怕是只有六七岁,但若是只看脸,说他二十岁都有人相信,他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支颌,右手抠脚丫子,神情自得,毫不在乎别人投来的怪异目光,这份强悍的心灵修为叫秦起暗暗咋舌。
又有一个富家少年,身穿月白箭袖锦衣,腰间系着的宝蓝色丝绦上,还吊着块玉璧,大模大样坐在一张精致的雕花木椅上闭目养神,手里居然还捧着一杯茶,身边围着几个神色彪悍的雄壮奴仆。这样的组合,当然也是无人敢招惹。
秦起神情愈加凝重,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暗道:“这些人,都是异于常人的俊杰,看来想要成为内门弟子,确实太难太难,不过再怎么艰难,我总要努力争取过才甘心。”
他正想到二号区逛一圈,看看又有哪些出类拔萃的人物。
“考官们出来了。”突然听到有人小声叫道。
这句话威力巨大,乱成一锅粥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少年们各自回到自己考验的会场,准备接受考官考验。
秦起暗叫可惜,跟在几个少年背后走向挂着三号会场旗帜的区域。
“咦?秦师弟,你怎么在这里?”
前方传过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好似他出现在这个场合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迎面走来几个黑色长衫,胸口处有用银线剌绣一只翩然起舞鹤影的松鹤门弟子,其中两个墨绿色长袍异常显眼的男女,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解良和苏晓。
“嗨!李师兄,苏师姐。”
见到熟人,秦起挥手打个招呼,其实他现在最不想碰见的人里面,就有他们两位,咧嘴笑笑道:“我在这里……”他抓了抓头,吞吞吐吐:“在这里……等考试的。”
“考试?”高挑明媚的少女瞪大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同时拔高了好几度,“考什么试?”
秦起神色发窘,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清楚,小声道:“就是第一关入门考试呗。”然后不敢再看苏晓脸上的表情和反应,灰溜溜地小跑进了三号区域,留下面面相窥的一男一女。
“苏师姐,他是……?”一个身高平平,长相也平平,唯独眼睛明亮有神的黑衫青年好奇问道。他年纪较苏晓要大几岁,但苏晓入门更早,江湖门派,辈份尊卑是绝对不能乱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叫苏晓师姐。
他不问同样认识秦起的高瘦青年李解良,选择问苏晓,是有原因的。松鹤门历来阳盛阴衰比例完全失调,狼多肉少,大多数新师妹入门不久,很快就被她们眼中简直无所不能照顾人简直无微不至的师兄们瓜分一空,成为有主的名花。仅余没有遭到师兄毒手被采摘去的几朵金花中,个个冷得像冰山,傲到了骨子深处。苏晓算是最接地气的一个,脸蛋精致,身材欣长,天赋出类拔萃,又是长老亲传弟子,惦念这块天鹅肉的癞蛤蟆,门内没有三五百,一二百总是有的,面貌平凡的青年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也刚认识他不久,挺莫名其妙在这里碰上他,按道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真是奇了怪了。算了,懒得想那么多,完成长老交待下来任务要紧。”苏晓像一只猫眯起了那双明亮眸子,这个细微动作,让她那张恬静的脸蛋顿时多出了两分攻击性,就像见到了老鼠的猫。“张师兄,你是负责三号区域的主考官吧。”
“好像是的。”身材魁梧的青年咧了咧嘴,乍一看很容易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印象,可内行人如果看到他好像落地生根一样牢固的两只脚,就会觉得这个木头一样沉默寡言的家伙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肤浅简单。
“你跟我对调一下,我负责三号考场,你去五号区,如何?”苏晓忽然说。
几个穿黄色长衫的弟子同时脸色微变。
气氛一下沉闷。
“师妹,擅自改变长老的决定,在门规上可是不小的罪名啊。”隔了几个呼吸时间,一个自始至终把目光停留在苏晓身上,脸色略微苍白的英俊青年轻声开口反对。
平凡青年明智地选择沉默,这个出言反对的人,从各个方面来讲,都高他不止一个等级,两个之间那份差距说不上是鸡蛋与石头,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苏晓冷着脸,嘴角微微一翘,没说话。
“苏师姐,你是长老的得意门生,乌长老生性最护短,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可是张师兄却是没有你这般强硬的后台,你这样做,岂不是害了张师兄?”同样属于放到哪里都能吸引怀春少女视线的修长青年附和着,他的口才明显比前面那个高出一截,算是切中了要害。
祸及他人,苏晓再是一意孤行,也不禁犹豫。
“我没意见。”张师兄一脸不谙世事的笑容,对于身边隐晦投射过来的阴冷目光,恍若未见。
“算了,还是不换了。”苏晓想了想,决定放弃突如其来的冲动。
“师妹,用不用我关照一下?”张师兄一本正经问道,这种话也只有他敢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苏晓哭笑不得。
脸色苍白的青年沉下脸,不悦道:“张师兄,你是长老委以重任的主考官,秉公行事是最基本的原则,现在考核还没开始,便想着因私废公,不太好吧。”
张师兄淡淡瞥了他一眼,迅即收回目光,那不屑眼神怎么都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条狗。龙行虎步向三号区走去,从头到尾没和他说过一个字。
两人关系恶劣已非一日之寒,如今不过彻底撕破脸皮。
僵立原地的英俊青年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全身气得不住发抖,忽然狠声道:“高师兄,你敢在考核中夹带私货,我王凤起就敢到几位长老面前告你徇私枉法,你信是不信?”
张师兄头未回,脚不停,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对苍白青年王凤起的威胁充耳不闻。
其余黑衫弟子交换了一个诡异眼神,很默契地散开,疾步行向自己负责的区域。
苏晓轻轻呼了一口气,忽然微微偏过头,对恨得咬牙切牙的英俊青年轻声问道:“你喜欢我?”
王凤起愣了一瞬,随后感到脑海一阵……空白,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大胆直白的漂亮师妹,一时间竟不知作何种反应。
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花丛老手,很快回神,两眼狰狞恨意深深收敛进去,换上脉脉含情的柔和目光,铁青脸庞一变,笑容仿佛春风般温暖,重重地点头说:“是!”语气里透着股实诚,他知道这个时候,男人只须答应得斩钉截铁,而不必太多说话。
苏晓脸色一冷,道:“可我不喜欢你。”
意料之中,王凤起还没有肤浅到认为这朵已经让无数师兄撞得头破血流折戟沉沙的带剌玫瑰,会轻而易举让他采摘到手。再说太容易得手的女人玩起来也太没有成就感,自诩已经脱离只求数量这种低级境界的王大少,现在玩女人追求的是质量,脸蛋身材都是其次,得讲究身份地位,一想到将无数师兄弟眼巴巴望而不可及的白天鹅压在身下,他裆下就杀气腾腾。
他笑容都不曾减少半分,目光更加真挚柔和,“我知道,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实意,以前年少不懂事,难免风流一些,可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再拈花惹草,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狗还改得了****?
苏晓冷笑,稍纵即逝,对这个门派内贪花好色声名狼籍的青年,她是半点好感都欠奉,不过这人确实是个武学大才,同届弟子武学上最快记录一半都是他的,好几个长老都对他的天赋赞不绝口,她的师父乌禹长老也对他期望甚高,看好他将来是掌门的侯选人之一,不仅没阻止他纠缠自己的宝贝弟子,还有意无意地给青年创造二人相处的机会,对于这件事,她一直都很头疼。
她凝视着苍白青年,道:“我的男人,必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风流好色些,倒不怎么打紧。如果今后哪一天你能做出让我刮目相看的事业,我不介意做你的女人。”
王凤起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微笑道:“不知道让师妹刮目相看的事业是什么?为兄必定竭尽全力都要为你做到。”
苏晓目波流转,平静地说道:“等你先成为掌门,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说完,也不看对方再次铁青的脸色,施施然离去。
王凤起目光阴翳望着女子的曼妙背影,咬牙切齿道:“臭****,总有一日,老子要你在胯下求饶,看你还装什么清高。”
咚咚咚……
一阵巨大的擂鼓声音,从三层楼阁的方向传达了过来,响彻整个练武场地,巨大的余音被墙壁反射回来,震耳欲聋。
三通鼓毕!
一个青衫佩剑的白发老人,缓步从讲武堂内行出,神情肃穆,步履沉稳,来到最高一级石阶,便停止脚步,朗声道:“考核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