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逸白衣翩翩,风姿绝代,他抬眼等待着青儿的回答,可惜的是,青儿眼神清澈,并不言语。
“姑娘?”顾云逸疑惑的看了青儿一眼。
青儿还是不语。她向四周看去,想要寻找刘懿和姬武他们,却发现二人都不在厅中。
“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顾云逸第三次问道。
青儿沉默。
顾云逸皱起眉头,他素来喜好音律,适才听青儿弹琴,雄浑雅壮,如刀剑在侧,心中起了倾慕之心,可是青儿并不言语,顾云逸只好把目光移向了青儿身边的女子。
“夏老板,你的伶乐坊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奇人,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我今日赶巧,还听不到这么奇丽的乐声。”
那站着的女子兰指轻摇,正是之前拦住管事的女子,听到此语,莞尔道:“顾公子这话可折煞夏雪了,如此妙音,夏雪也是第一次听到。”
“难道这位姑娘可并非你们伶乐坊的人。”顾云逸惊奇道。
“正是。”
“这倒是奇特。”
就在二人交谈的时候,厅内的人也正议论纷纷,有人认出了青儿。
“这个女子不是有风客栈那个说书人的女儿吗?她一个哑巴,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
“她是个哑巴?”
“是啊,她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把嗓子弄坏了,发不出声音。”
“那可真是可惜了。”
厅下一阵叹息。
顾云逸当然也听到了这话,他打量着青儿,心中叹惋,眼前的女子有如此超凡的琴技,却口不能言,当真是天妒英才。
夏雪也听到此语,却没有顾云逸那般感慨,在别人看来失语是一种惋惜,可在她看来,正是因为的失语,才使得她能够心无旁骛的纵情琴弦,通过古琴传达出自己的心中所想,世间虽然少了一个用嘴说话的人,却多了一个用琴说话的人。
夏雪把目光从青儿的身边移开,朝顾云逸道:“顾公子今日怎么有闲,来了伶乐坊。”
顾云逸这才想到今日来此尚有其他的事情,笑道:“非是闲情雅致,实在是事务繁忙,需要借夏老板的地方谈些事情。”
“哦?可是顾公子还有朋友要来?”夏雪道。
“两位朋友。”
“黄仲,带顾公子去看看楼上的雅间。”夏雪朝之前的管事命令道。
“是。”
那管事带着顾云逸上了楼,夏老板又把目光移向了弹琴的青儿。
这时,一名侍从悄悄上前,耳语道。
“大小姐,姬少爷来了。”
“什么?”夏老板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哪个姬少爷?”
“是姬武少爷。”侍从轻声道。
“他,他现在在哪?”
“在后院。”
后院,一处厢房。
姬武和刘懿一前一后进了房门,看起来姬武对这里十分的熟悉,一路行来也无人阻拦。刘懿心里却有些不满,他正准备在大厅里听青儿弹琴,突然被姬武拽着脑袋,提溜了过来。
刘懿抱怨道:“大叔,什么事干嘛这么着急,青儿姐姐还在外边呢。”
噗!一声痛哼,姬武忽然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大叔,你怎么了?”刘懿惊呼,急忙上前扶住姬武。
姬武看了刘懿一眼,“去把房门关上。”
刘懿转身关上房门。
姬武擦干了嘴角的血,重新站了起来,在卧室内的床榻上坐下,脸色却更加的苍白。
刘懿就算是在傻,也看得出来,姬武受伤了,而且还很严重。
“大叔,你受伤了,是那个拿枪的人伤的你吗?”
“不要把我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姬武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点伤还不算是什么。”姬武的表情严肃,他指着眼前的椅子,命令道,“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哦。”
刘懿坐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姬武一直在打量姬武,仿佛在品评着什么,刘懿心中忐忑,一时间不知道姬武要做什么,良久,只听姬武缓缓道。
“刘懿,我问你,大叔的刀法如何?”
“大叔的刀法很厉害啊。”
“那你想不想学?”
“啊!”
“我问你想不想学?”
刘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话问的太快,太自然,可刘懿从未想过学刀这件事。
姬武刀法如神,世上像他一样的刀术高手很少,他虽是要犯,但都想拜他为师的人却不知凡几,只是姬武此生孤身一人,行走于世上,他的敌人多,朋友很少,弟子更是一个没有。
“大叔要收我为徒?”
“是。”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姬武和刘懿的接触还不到一天,在一起不过呆了一顿饭的功夫,为什么却要收刘懿为徒?
刘懿不明白,可姬武却很明白。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老了。经过之前的一战,他发现自己真的老了,这个世界已经有年轻人开始展露锋芒,他现在可以战胜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是一年之后呢,两年之后呢,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从他的手中溜走。
而且,他一直有一种错觉,他觉得这次任务自己可能会死在天宇城。
可是他能死,龙雀刀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要发扬光大。
姬武看着刘懿,看着他幼小的面庞,棱角分明。姬武锋利的眼神变得柔和,脸上的疤痕也看着没那么恐怖。
他的声音变的悠长,“当年我的老师把刀法传我,希望我可以让龙雀刀为世人铭记,可我让他失望了,现在我开始慢慢老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想让龙雀刀在我手中失传。”
“可为什么选择了我?”
“因为你有一颗猛虎之心。”
“猛虎之心?”
“不错,客栈里,你临危不乱,胆略过人,小巷里,你遇事不慌,思维敏捷,酒肆里,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现在虽然年幼,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那时,必将猛虎啸山林。”
听到姬武的赞誉,刘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次,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刘懿歪着脑袋,认真道:“大叔,这次,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不会必须留下鼻子眼睛什么的吧。”
“噗嗤!”姬武就算在严肃,也被刘懿逗笑了,而且一下子牵动了伤口,疼的他直咧嘴。
“当然不会。”姬武看着刘懿,眼神真挚。
“大叔,能让我考虑考虑吗?”
“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姬武的话音刚落。
嗵!
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撞开。
刘懿和姬武同时扭头看去,一个女人站在门外,神采奕奕,顾盼生辉,正是伶乐坊的老板夏雪,他听到了侍从的话,便飞奔着赶了过来。进了房间,她看到刘懿,心中一愣,娥眉轻蹙,原本欢快的步伐放慢了许多,她看向姬武。
两双眼在空中相遇,柔情似水,似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话。
“你来了。”
“我来了。”
刘懿悄悄退出了房间,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夏雪和姬武相互注视着,夏雪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姬武说,她想问他为什么走了十几年都不回来看她,想问他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有多想他,想问他这次来了可不可以不要走了,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又全部被收了回去。
“这些年好吗?”夏雪道。
“很好。”姬武道。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夏雪看到了姬武脖子上的伤口,惊呼道:“你受伤了?”
姬武笑了笑,“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两个人客气的就是刚认识的朋友一样。
“我给你包扎一下。”夏雪道,她不待姬武反对,车轻熟路的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了药水和纱布,用药水将姬武脖子上的伤口慢慢清洗,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姬武的皮肤,她的动作是那般的温柔,她的神情是那般的的认真,只因为这画面是那样的熟悉。
姬武一动不动,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抽泣。
“哭什么?”姬武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夏雪突然趴在姬武的肩膀上,低低的呜咽起来,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像是洪水一样宣泄而出。“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姬武一声叹息,“你又为什么还要把这个房间留着。”
周围的墙壁,桌椅,衣柜,都和当年的摆设一模一样,房间里一尘不染,是因为每天都有人来打扫,药柜里的药都是最新的,是因为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换上新药。每个月,夏雪都会来这个房间,有时候,她坐在这里,就会觉得当年那个喜欢在街头替人打抱不平的年轻人还躺在床上,还依依呀呀的喊着疼让自己下手轻一些。
现在,这个人真的来了,可是。
人没变,感情却变了。
“这次要在天宇城待多久?”夏雪擦干了泪水,重新将姬武的伤口包扎好,轻声问道。
“任务完成就会离开。”姬武道。
“那个小孩。”夏雪的眼神略有犹豫,踌躇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是你的儿子吗?”
“啊!”
姬武一愣神,笑了起来,“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是我这次来天宇城才遇到的小孩,我打算收他做我的徒弟。”
夏雪内心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又有些脸红,露出小女儿态,扭捏道:“你一走十一年,来了之后突然带着个孩子,我还以为。”
“以为我娶妻了。”姬武笑道。
“恩。”夏雪羞涩的点了点头。
姬武大笑道:“我姬武前半生风流,后半生孤独,此生能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足矣,哪里还能奢求更多。”
夏雪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他知道姬武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在心里叹息,原来在你的心里,我一直都只是朋友罢了。夏雪轻轻堵住了姬武的嘴。
“呸呸呸,我不许你这样说。”
就在房间里的二人细语叮咛之际,房门外,刘懿一个人百无聊赖,躺在后院的一片草地上晒太阳,嘴里边衔了根草。
地上传来脚步声,刘懿仰起脑袋,以为是姬武他们出来了。
结果一抬头,看到之前在大厅里斥责青儿姐姐的那个管事。
黄仲的手里提着一个水壶,忙得满头大汗,看到在地上躺着的刘懿,以为又是哪个下人在这里偷懒,脸一黑,指着刘懿叫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干活。”
“你在说我?”刘懿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黄仲放下水壶,双手插着腰,尖声尖气道:“说的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快起来,在偷懒的话,小心这个月的工钱就没了。”
“我。”刘懿刚想辩解,又想到自己现在左右无事,不如也当一回仆役,尝一尝人间疾苦。
“你,把这个水壶提上!”黄仲吩咐道。
“哦。”
伶乐坊二楼,黄仲在前面走着,刘懿则提一个水壶,跟在后面,他的身上还换了一件仆役的衣服。
“我可告诉你,这些雅间里的人,可都是天宇城里最有名望的人,你一会儿进去了可千万不能失了分寸了,当然也不用太紧张,我会在旁边帮衬你的,你就专心倒茶就好了。”
黄仲一边走,一边对着刘懿谆谆教导。刘懿撇撇嘴,他堂堂皇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还紧张。
伶乐坊二楼,雅间。
顾云逸一个人坐在木椅上,眉头紧锁。
房间里只他一个人,案几上正放着一杯香茶,水面上还冒着一丝水气,茶香沁人心脾,是天宇城有名的秋叶香,这是只有在秋天才能采摘到的茶叶,而且制作的工序极其复杂。
“茶是好茶,可惜品茶的人却没有喝茶的心思。”
顾云逸饮了一口,感受着那股独有的苦涩,心情也如同这茶一般,五味杂陈。刘靖把粮饷的事情交给他,让他拟一道奏折,明日交给陛下,可是现如今他又上哪里要钱。
年初上缴国库的钱早已经被户部全部用于填补去年的空缺,花的一干二净,国库这一块是没指望了。临时征收的话,只怕会加重本就严苛的赋税,而且一旦打起仗来,军费这就是个无底洞,百姓的怨怒会愈发的深。
头疼啊!
顾云逸起身,揉了揉额头,又想到小皇子刘懿偷跑出宫,太子还在找寻,真是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希望太子能早点找到小皇子,切莫再生祸端了。
咚咚咚!
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