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道别了三明老道与四清,谈不上多难过,毕竟只是生离并非死别,以后终究还有相见的时候,短暂的别离不就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么。
修道人追求太上忘情,对于三明老道来说见或不见,知道人在哪,平安无事就好,四清倒是有点局促不安,对年幼的他来说,书经纵有百千情,但真到自己该要面对的时候,总归少了一丝从容,只是有些事不管怎样都是改变不了的,三明老道早已为四清规划好了一条道路,不可能现在就让涉世未深的四清和李子沐继续走在一块,方外人沾染太多红尘事,始终要影响将来的路,只有练得一颗无垢玲珑道心才是四清再入滚滚红尘之时。
回到家中,李名扬也已经关好了店铺门,正在替李子沐收拾行囊,东西不多,就那么两三身换洗的衣物,额外在衣服内面缝了几片金叶子,准备了点碎银,叮嘱李子沐路上要小心,到了学院以后一切就要依靠自己了。
在后院取过了李子沐的长枪,现在李子沐惯用的长枪枪身长一丈零八寸三分(用的长度是三国时期的1丈约2.42米。),用的据说是天之山的奇木打磨而成,通体黝黑如墨,抚摸的质感与纹理是木制无疑,但奇异在于这木杆的重量却足足有三十斤重,枪头之前倒是平平无锋的青铜钝枪头,长约一尺三寸,全枪长度约为2.9米多。若非李子沐身兼力士修行,拿着挥两下还行,真用来当兵器不是一般的难,不过力气大了也是有坏处的,拿着轻手的武器不小心用力过大就会被弄坏。
李名扬把枪头卸了下来,现在预先配好的液体中浸泡了一刻钟,然后取出在他的那块磨石上细细打磨,那双粗糙的大手出人意外的灵活,犹如跳动的精灵一般,快速的打磨过程中一层层的细末被磨了下来,由于高速摩擦明显可以看到枪头有些个别部位都闪烁着高温的红光,而李名扬相似俨然不惧般,那双大手依旧转动不止,偶尔停下来也是观察也会用指尖轻抚抑或轻轻的弹一下听听金属传出来的声音,然后继续调磨。
这个过程差不多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可以看出这活计不仅仅耗费体力,也消耗精神,当李名扬把枪头装好交给李子沐的时候,脸上神色都显得有些萎靡,伸了个懒腰,把之前收拾好的行囊交给了李子沐。
“明天一早我就不送你了,反正三明道长都安排好了,你为人处世都比较老成去哪也吃不了亏,三明道长跟我说你可能觉醒了宿慧,能无师自通,事实上这些年来,你虽藏得比较深,但我还是看出来你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甚至也能称之为天才,不过你身体里流着李家的血脉,它带给你好事也好,祸事也罢,你都不要怨些什么,毕竟你是李家的传人,一代传一代,这是命。”李名扬语重深长的说道。
李子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叔父,何况姓李的又不是我一个,不还有你呢么。反正我现在长大了,没了我这个拖油瓶在,你也该娶房媳妇,给我生个弟弟了。我先去睡了。叔父再见。”
眼看说着说着李名扬恼羞成怒举起手就要揍自己的李子沐感觉溜回了房间睡觉去了。
看着李子沐渐渐消失的身影,李名扬举着的手也慢慢的放下来了,从地板的夹层中取出了个长盒,打开后里面放着的是一柄环首刀,刀柄端带有金属圆环,圆环之下的手柄处缠绕着一圈红色的布帛,细长的刀身长约单面开刃,刀身较为纤薄,形制上不像是普通的刀具,更像是大赢王朝的仪刀,而刀身上的铭文上正正写明了这把刀的出处‘帝一元年,御监甲制’。
此刻离帝一元年早已经过去二百五十余年了,一把二百多年的利刃依旧在夜晚的烛光之下闪耀着属于它自己夺目的璀璨光芒,没有人会怀疑它会没有切玉断金,削铁如泥之锋利,哪怕它已久不现世,但世间依旧流传着属于它的传说。
李名扬单手举刀另一只手轻轻的从刀把出一只抚摸到刀尖处,如挚友,若情人,相偎一生,在刀尖处的锋锐李名扬流下了一滴血,那滴血没有滴落地上,而是渐渐的渗入了刀身里,这是一把会吸血的刀,是一把嗜血的刀,世人一般称这种刀为魔刀。
李名扬的确是姓李,或许千百年前有可能跟李子沐的李是一家人,但是现实就是不是,历经那么多战乱,并非诗书传家的世族,哪个普通人家又真能孕育成家族,建立起族谱,只是那淡薄的血缘关系还不如一顿馒头来得实惠。
守了李子沐十年,是因为欠了那人的情,当世鲜少人能承那人的情,更没听说哪个人敢欠着不换。虽然如此,李名扬本质并非寡情之人,他也曾有无数个夜晚想过,就这样简简单单一辈子,多好,照顾个人就如他锻造兵器一般,哪里不好了都要调教,孩子做好了懂事了比锻成一件稀世奇兵更开怀。
只是他终究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使命,十年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内心甚至还有一点感激那人,虽然早几年却是焦头烂额的厉害,让一双只善于杀人的手,去照顾一个婴儿,然后病怏怏的孩子,但到了后来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反而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了,或者小木头说得对,要有机会遇到娶房媳妇,安个家,生个小宝宝或许那样的生活也挺好。
只是在李名扬憧憬生活的时候,他手中的那把魔刀颤抖起来,似是不满意这个当年杀人如麻,让它饱饮鲜血的主人身上居然一点杀气也无,更像那些个被他持着的它开肠破肚,割喉破心的刀下亡魂。
宝刀有灵,魔刀更加有魔性,李名扬作为一个匠人一名刀客比一般人都清楚,要使用一把魔刀就要把刀更狂更傲更魔,曾几何时一出现在人前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刀中魔也会有厌倦血腥的一刻。
李名扬直接把手心摁倒刀刃上,魔刀刺破手心的表皮,扎入肉里,割开血管,任由魔刀肆意的畅饮着自己的鲜血,多年不曾饮血的魔刀畅意的开始发出了低鸣,还没等它继续大声开怀的高声鸣叫,向世界宣布它再一次出世的时候,握着刀柄的手传来巨力,直到魔刀不敢鸣叫为止,明显是李名扬害怕惊醒了睡梦中的李子沐。
明日李子沐要离开东山庙镇,而李名扬也有一场约要赴,只是结果如何,或许也就只有天知道了,等得魔刀吸足的血,李名扬便取来绸布包住刀身,放回刀盒当中,魔刀无鞘,重剑无锋这是定理。
而在东山庙后院中,三明道长独自一人在月下小酌,在魔刀现世时,深深的往李家铁匠铺方向望了眼,他早便不在世间行走,甚至于李名扬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只是受人所托,忠君之事而已。因为他本质就是个方外人,红尘俗事千千万万,终究有自然运行的定律,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因果,顺其自然是为道,修行修行不就修个逍遥自在。